阿里向左 騰訊往右

張興軍

騰訊合縱連橫，阿里巴巴買下賽道，兩家巨擘截然不同的生態戰略，也將主導著中國互聯網未來十年乃至更久的博弈獨角戲。

最近互聯網界的超級頭條，又被阿里巴巴和騰訊包攬了。

一條是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集團即將登陸科創板的消息。7月20日，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集團宣布，正式啟動在上海證券交易所科創板和香港聯合交易所有限公司主板尋求同步發行上市的計劃。作為中國最大的移動支付平臺支付寶的母公司和金融科技開放平臺，螞蟻金服于7月20日宣布啟動上市，這家被業界預估將達2000億美元市值的巨無霸，讓業界再度把目光聚焦在阿里巴巴身上。

另一條則是騰訊欲以147億元全資拿下在搜索領域一直在挑戰百度的搜狗的剩余股份。從搜狗掌舵者王小川的表態來看，騰訊的收購幾乎等于板上釘釘。

阿里巴巴和騰訊跑出來的重磅新聞，讓業界再一次沸騰。巨頭之間的布局博弈，向來都是互聯網的一大看點，而每一次布局背后，都能讓人看到巨頭們的生態考量。

縱觀阿里巴巴與騰訊這兩家互聯網超級巨頭，事實上一直鮮有像上述案例一般的正面激烈沖突。一方面，概因二者之間在主營業務之間的分野。阿里的電商，是騰訊難以企及的護城河。騰訊的社交，是阿里無法逾越的流量藩籬。

另一方面，則是各自行走在邊緣的心照不宣。隱藏在升平外表之下的，卻是多年來明爭暗斗的幕后大戲，勢在必為且又無可避免。

但顯然，在爭奪未來霸主方面，二者一直都表現出了各自的目標與野望。因為二者都知道，只有絕對把控賽道，才能保持自己的強勢地位。

孰強孰弱？

僅從市值上來看，或許看不到阿里巴巴與騰訊之間的顯在差異。二者階段性互有高下、規模無兩的格局，仍將持續相當長的周期。但顯然，規模互聯網公司已非騰訊與阿里巴巴的“獨角戲”。拋開字節跳動這家尚未上市的超級獨角獸不談，在當下中國市值前五的互聯網公司中，京東、美團點評和拼多多均已觸及萬億量級。

眾所周知，阿里巴巴以淘寶、天貓為核心競爭力，憑借自身支付生態閉環最終成就了其“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大業。但如今的情勢，阿里巴巴顯然已難維持其獨霸的局面。

根據6月5日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發布的《2019年度中國網絡零售市場數據監測報告》，2019年網絡零售B2C市場排行中，天貓、京東和拼多多市場份額分別占比50.1%、26.51%和12.8%。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后兩者的市場份額與阿里系公司還有不小的差距，但這種差距正不斷縮小。

拼多多一直以來都是被輕視和忽視的，在下沉三線以外城市乃至鄉村市場層面，這家公司過去幾年都表現非常出色。2019年，拼多多平臺交易破萬億元，實現營收超300億元，平臺年活躍買家數達5.852億，較2018年同期凈增1.67億。

在聚焦本地生活的新零售領域，美團點評的地位則漸趨穩固。根據QuestMobile數據，截至2019年12月31日，美團日活用戶數接近7000萬，美團平臺鏈接商家達到620萬家。今年一季度數據進一步顯示，美團以67.3%的份額穩居市場頭名，而餓了么的交易量僅占比26.9%。

品牌博弈的最終目的，是成就一個對手難以企及的地位。但從阿里巴巴的階段性戰果來看，它正遭遇著騰訊幫的空前挑戰。

2015年，阿里巴巴耗資56億美元收購優酷土豆，這一金額被成為中國互聯網“第一并購”。在收購之時，優酷土豆系紐交所上市公司，市值近40億美元，市場份額領先愛奇藝與騰訊視頻。而五年之后的今天，優酷和騰訊視頻的體量已處在同一量級。

而相較之下，騰訊幫的產業矩陣則不斷發展壯大，阿里曾經引以為傲的生態格局被騰訊所布局的美團點評、京東、拼多多等不斷蠶食。在很多領域，二者都呈現出“平分秋色”的態勢。

合縱連橫

騰訊在布局互聯網賽道上所采用的結盟而非獨霸的方式，并非貫穿始終。早期，騰訊也曾像阿里巴巴一樣，試圖用自己的流量與資本打造著一切可能的生態邊際。

改變，發生在大概五六年以前。某種程度上，京東或許是騰訊堅持這種戰略的一個原因。

2014年3月10日，對于中國電商界而言是個特殊的日子。這一天，騰訊與京東聯合宣布，騰訊支付2.14億美元現金并QQ網購、拍拍的電商和物流部門并入京東，獲取后者上市前普通股的15%股份，成為其一個重要股東。雙方聯姻后京東繼續擁有獨立地位，劉強東也仍然保持著絕對的投票權與控制權。

在此基礎之上的戰略合作協議顯示，騰訊向京東提供微信和手機QQ客戶端的一級入口位置及其他主要平臺的支持，以及在在線支付服務方面進行合作的框架協議。

截至2019年末，騰訊穩居京東第一大外部股東，以接近18%的持股擁有5.25億股京東A類普通股，已截止7月底京東美股近千億美元市值和港股近8000億港幣計算，騰訊持股市值按同期匯率計算，約合349億美元。

騰訊以以數億美元的投入值為基礎，匹配給京東以流量及入口資源，從而使其電商大業越做越大。最終，僅以4.6%投票權就盡享著京東成長后的最大收益。這無疑是一個商學院級別的商業之贏。

攜資源繼而戰略領投美團點評，則是騰訊的又一壯舉。事實上，作為大眾點評的中后期主要投資者，騰訊一直在尋求對點評更大空間的話語權，亦積極推動了美團和大眾點評的合并。而騰訊不斷加碼，給了大眾點評早期投資機構退出的機會。

2015年，美團和大眾點評正進行新一輪融資，騰訊向后者投資金額在10億美元量級。通過主導美團與大眾點評的合并及領投美團點評上市之前的多輪融資，最終騰訊以第一大股東的身份占股達到20%，遠高于創始人王興及紅杉資本。按照美團點評目前的1.2萬億港元市值，騰訊所持股份市值也接近310億美元。

當老牌電商當當、亞馬遜中國、凡客誠品等紛紛沒落之后，電商市場被認為是阿里巴巴系的天貓、淘寶乃至蘇寧易購和與騰訊關聯緊密的京東的天下。然而在這個格局之下，2015年黃崢創辦的拼多多脫穎而出，無疑讓阿里巴巴頓感腹背受敵。

如果說京東在品牌電商領域與天貓分庭抗禮，那么美團點評與阿里巴巴打造的口碑與餓了么不相伯仲，加之定位于C2M拼團購物的第三方社交電商平臺拼多多對淘寶的虎視眈眈，在電商的全陣營中，都充斥著阿里巴巴和騰訊這兩家局巨頭之間的博弈和競爭。不同的只是前者以“自主”的方式來整合賽道，后者則是扶植代理人的方式全線結盟。

在騰訊的助力之下，拼多多實現了最大可能的野蠻生長，兩年時間即成功登陸納斯達克，讓騰訊的戰略再度凸顯出價值。根據今年4月3日騰訊與拼多多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遞交的文件，騰訊于3月31日以約5000萬美元的總價認購拼多多615.574萬股A類普通股。至此，騰訊持有拼多多已發行A類普通股總數29.2%。按拼多多1000億美元左右的市值計算，這一部分相當于300億美元。

掛一漏萬地羅列騰訊的戰略抉擇，不難看出其與阿里巴巴的迥異之處，其以合縱連橫之勢的確給阿里巴巴的模式護城河帶來了不小的阻力。直觀的數據顯示，騰訊投資或占股的美團、京東和拼多多上述3家公司的相對應股份市值就接近千億美元。而騰訊的這些結盟者，恰恰又是阿里巴巴在正面戰場上的直接對手，在相當長時間里都會去挑戰阿里巴巴的既有地位。

格局之異

在阿里巴巴的投資版圖上，鮮有以戰略投資而任由創始人自由生長的案例。阿里巴巴所看重的領域，幾乎沒有財務投資之說。其無往而不利的支付生態，給了它這樣做的魄力與勇氣。尤其是對于那些可能危及自己生態基礎的新銳力量，阿里巴巴都傾向于埋下賽道，以重金的力量將其納入麾下，持續夯實自身的實力。

騰訊則不然，在經過現實的殘酷教育之后不斷反思，最終選擇了一條既能共贏又能掣肘對手的方式一結盟。與其獨占賽道，不如均勻落子，面面俱到，通過投資扶植和流量加持，或能實現相較親力為之更高的邊際收益。

歸根結蒂，阿里巴巴和騰訊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個典型的例子便是美團點評。眾所周知，最初這家公司的伯樂是阿里巴巴，在其早期的多輪融資中，都有著阿里巴巴突出的身影。但最終，美團還是選擇了讓其相對自主發展的騰訊，而非想要拿下美團控制權的阿里。

一手創建了美團的王興在賣掉校內網之后曾一度后悔，自己養大的孩子最終在陳一舟的主導下登陸納斯達克，這對于“九敗一勝”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種遺憾。所以當美團從千團大戰的叢林中脫穎而出之后，其獨立發展的雄心與野望，現然是不會受任何外力所左右的。

很難想象，曾經阿里巴巴是最接近與美團深度結盟的企業。在美團的市場份額還不如拉手網等頭部團購網站時，阿里巴巴就看好王興與美團，以5000萬美元的資金領投B輪，高峰時占到美團兩位數以上的持股比例。

作為王興畢其功于一役的項目，阿里巴巴無法進一步掌控其發展，最終在騰訊等投資人給予其180億美元的融資輪次中，以9億美元讓渡了手中的絕大多數股份。換句話說，是阿里巴巴親手把自己花費了大量資金和資源孵化起來的美團推向了老對手騰訊。盡管從投資角度來講，9億美元的收益加上如今尚存的不足2%的股份仍然可圈可點，但相比后期騰訊占股20%份額，阿里巴巴也卻是難言驚喜。

騰訊的戰略與格局，則是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當阿里巴巴在“獨霸賽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之時，騰訊則適時轉舵，以被業界稱之為“20%戰略”和“半條命戰略”則無往而不利。這一點上，其與京東的戰略合作堪稱教科書級別。

實際上，騰訊從未掩飾自己做大電商的野心。在京東商城憑借自建物流、價格戰等站穩自營電商頭把交椅之后，騰訊一直想與其進行“合作”。彼時，騰訊并不認為電商大戰已經塵埃落定，所以二者之間的談判持續了兩年之久仍未見回響。

劉強東在接受優米網創始人王利芬采訪時曾經坦陳過京東與騰訊在戰與合之間從舉棋不定到最終拍板的漫長過程。2014年劉強東赴美求學后，騰訊總裁劉熾平在騰訊內部召開內部大會。在騰訊看來，創始人不在的空窗期，是騰訊電商逆襲的千載難逢的時機。馬化騰、劉熾平積極調動騰訊的所有資源，向電商部門強勢灌輸流量和投資物流。

當八個月以后劉強東從美國歸來以后，騰訊迅速拍板，確定投資京東。據劉強東透露，這八個月騰訊電商和京東之間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讓京東越甩越遠。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式的打法，顯然不符資本逐利的天性。騰訊能夠適時覺醒，最終成就了他相繼將滴滴快的、美團點評、京東、拼多多“收編”為騰訊幫，并在它們各自優勝的戰場上，掣肘著阿里巴巴在其他領域對騰訊造成威脅。而騰訊則偏安一隅，解放其雙手去做大社交帝國及游戲產業。

未來之勢

明牌上來看，阿里巴巴與騰訊之間的確接近于分庭抗禮之勢，即使后看十年，也似乎看不出二者誰將變得式微。但二者潛在的砝碼卻被認為是各自決勝于未來的關鍵，不僅是二者之間的正面對壘，也包括對字節跳動等后起之秀的積極防御。

馬化騰曾經不無后怕地表示，如果微信不是由騰訊做成而由其他一家互聯網的巨頭先行一步，那么如今的格局或將重新改寫。可見，微信的價值究竟有多大。也可以說，微信是目前遠比QQ更寬的護城河，既給了騰訊布局一切的流量入口和優厚底牌，也為其未來拓展生態邊界提供了無限可能。

近年來，阿里巴巴欲以支付寶等打通社交的努力屢屢受挫，網易和中國電信的努力也功虧一簣，短期內現然還沒有企業能夠撼動微信的地位。

另一維度，作為騰訊事業部內的孵化產品，微信的賬面價值同樣不可小覷。有分析人士將微信的價值與螞蟻金服相提并論，足見對其價值的認可程度。

現在判斷騰訊與阿里巴巴誰輸誰贏或許還為時尚早，二者的生態邊界經歷了過去十余年的積淀之后，比互聯網界謔言“三座大山”時期還要更加穩固。目力所及，即使是字節跳動其實也無法撼動二者的巨頭地位。可以想見的是，未來十年乃至更久，這兩個中國互聯網金字塔端的金字招牌，只要不犯太大的錯誤，仍將保持其本土市場的稱霸之勢，并在中國的經濟轉型升級中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