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錢的“歲月珍藏”

朋友的祖母去世后，家里人收拾遺物，找出祖母珍藏了一輩子的一只小木盒。小木盒是棗紅色的，泛著歲月打磨過的溫潤光澤，古香古色。大家以為，小木盒里面一定藏著傳家寶。打開一看，卻發現里面放著的不過是一條白色的蠶絲巾。白絲巾已泛黃，絲線也變得脆弱，仿佛一張老去的臉，滄桑沉重，好像一抖開就會化為灰塵。

聞著絲巾上濃濃的樟腦丸的味道，家人恍然記起，祖父早逝，這條白絲巾是他留給祖母的念想。這的確是祖母最珍貴的東西。

我想，大概每個人都珍藏著幾件這樣的寶貝吧。有些東西不值錢，但值得一生珍藏。

我有一件白襯衣，一直收藏在衣櫥最里層，那是我大學畢業時留下的，上面有同學們的簽名。記得畢業那年，同學們開始互寫畢業留言，不知誰突發奇想，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讓大家簽名，眾人紛紛效仿。我也拿出自己最喜歡穿的白襯衣，讓同學們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那些簽名，大大小小，隨心所欲，沒有規則。有的龍飛鳳舞，有的娟秀大方，就像是一張張青春笑臉，張揚著無限熱情和豪情。這一個個簽名，曾像我們的青春一般飽滿、新鮮，隨著歲月的流逝，如今卻漸漸變得模糊，有些字已經不容易辨認了。我的那件白襯衣也徹底泛黃。但我搬了幾次家，依舊珍藏著那件白襯衣。有一次，母親收拾舊衣服，把這件白襯衣扔掉了。我得知后，生平第一次對母親發了脾氣，又歷經幾番周折找了回來。在我看來，這件不值錢的白襯衣是我珍藏的一份同學間的友情，也是我珍藏的一段青春歲月，怎能隨意拋棄。

大概年紀越大，這樣的“藏品”越多吧。母親也有很多“歲月珍藏”。她有個碩大的陪嫁木箱，整整齊齊放了很多東西：有我小時候穿過的她親手織的毛衣，有她曾買給父親的已經壞了的舊手表，有父親送她的一對廉價手鐲，有我在外上學時寫的家信，還有妹妹上學時獲得的獎狀……這些東西，每一樣都有故事，濃縮了母親一生的回憶，雖然不值錢，母親卻如數家珍。

那些不值錢的東西，正是我們獨一無二的財富，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里面藏著我們的經歷、情感、惦念，足以讓我們平凡的人生生出些不平凡的意義。我覺得，這種財富，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摘自《羊城晚報》）2020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