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從杭州東駛向余姚北,路上下起了雨,時而大,時而小,時而密,時而疏。因為車速太快的緣故,雨水打在動車的玻璃窗上,較尋常所見似有不同。
那雨水貼著玻璃窗滑下,有如大江大河分出的一條支流,綿綿不絕,又好似有孫行者的神通,輕易地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姿態(tài):有時星星點點,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有時連成線段,仿佛早已規(guī)劃好路徑;有時點捺撇折,遒勁有力,像一位功底深厚的書法家正在傾情書寫……若非親眼所見,絕難想象單調(diào)的雨水竟可以有如此繁復的變化。
很明顯,這雨水遠比人想象的來得神奇。它就像是車窗上跳舞的精靈,車子向前行進,它揮舞著手中的素色綢帶,不停地向后側(cè)徘徊。車速放緩的時候,有些線條也跟著斷裂開來,一如咬鉤的魚兒將要掙脫,重得自由,斜斜地垂落下來;而當車子驟然加速的時候,沒精打采的斜線忽然來了精神,恢復了初時的勢頭,不,好像比先前更平了,幾乎是180°橫向流淌,偶爾有散落的雨滴,也都像有人在后面玩命追趕似的,急急飛奔。俄頃,雨大了,整個車窗模糊了,乍然一看,還以為有人在外面一盆接一盆地潑水。
時間靜靜地流淌,車窗上的雨從這一種姿態(tài)跳到另一種姿態(tài)。
如果說車窗是一個人為搭建的舞臺,那么在窗上“凹造型”的雨水則是自然的演員無疑了。它們匯流,聚散,出現(xiàn),消失,像極了真實的人生。人生有悲歡離合,這些雨似乎也有。正因為這種契合,玻璃窗上的演繹雖無聲,卻有大魔力,讓人忘了遠山,忘了時間,忘了這車廂里的聒噪和車廂外的紛擾。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昏暗的天光忽然亮了起來。窗子經(jīng)過雨水的洗滌,顯得異常明凈,幾乎可以用“纖塵不染”來形容。“呲溜”,一條雨水編織的線條滑過玻璃,不過,很快“呼啦”一下就散了。這場景若是打個比方,或許是這樣的:一個龍?zhí)籽輪T緊追慢趕,跑到了錄影棚,仔細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跑錯了片場,于是匆忙撤離。
此時,窗外已然放晴,只窗縫處零零星星還有幾個雨點,一如曲終人散時的模樣。
看了這樣一出叫人驚嘆的啞劇,我意猶未盡。左右環(huán)顧,卻發(fā)現(xiàn)對窗外的雨感興趣的只有我一人,其余乘客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看書、吃東西、玩手機、打電話。
火車上看雨,大概是我這無聊之人打發(fā)時間的消遣之戲吧。
(摘自《深圳特區(qū)報》2020年6月15日,江山美如畫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