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從金絲籠走向民間

胡椒原產印度和東南亞等地，集香料、藥用、食用三種用途于一身。在中國最早亮相，是在成書于晉代的《博物志》。學者由此推測，胡椒是在漢晉時期，由西域傳入中國。雖然其后胡椒在《后漢書》《魏書》《齊民要術》等官方典籍中均有零星記載，但彼時該物種在國內蹤跡鮮少，顯得異常珍貴。作為一種極為貴重的奢侈品，尋常百姓是接觸不到的。

這種情況在唐、宋、元時期仍然持續。說胡椒身份尊貴最廣為流傳的兩則故事，一是唐朝貴族極其珍視胡椒，只在“胡盤肉食”時才動用；二是大貪官元載熱衷斂財，他落馬時，“籍財貨諸物，得胡椒九百石”。

至明朝，在276年國祚的光陰流轉中，胡椒終于完成了從奢侈品到日用品的進化，貌似遵循著“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規律。但也僅是“貌似”，因為相比前朝，胡椒在明代的命運，尤其是中前期仍然持有“奢侈品”標簽，很大程度上是由紫禁城內那幫好面子的皇帝促成的。

明朝中前期的對外貿易被牢牢控制在一種叫作“朝貢貿易”的制度下，意思是明政府將對外貿易看作別國對王朝的納貢。朝貢貿易年復一年的后果有兩個：一是胡椒在明朝倉庫堆積如山；二是外國使團看見一點兒胡椒就能換這么大的利潤，都三天兩頭地跑來覲見，時間一久，國庫便吃不消了。這么虧本的買賣做久了，朝廷也鬧心，但因胡椒是通過“朝貢貿易”輸入，市面上供應匱乏，由此政府想出一招，壟斷胡椒的市場價格。胡椒不僅以“高價折俸”的形式充當官員的工資，還在縉紳階層以高價強行推銷，由此胡椒便給人一種仍然金貴的錯覺。

隨著國際局勢的變遷，世界大航海時代的來臨，國內沿海走私貿易的興盛，至明朝中后期，朝貢貿易制度慢慢失效了。

這種大背景下，官方的海禁政策被迫松弛，私人商業勢力興起，人們獲得胡椒的途徑日益多元化。至萬歷末年，胡椒在中國種植的技術發展成熟，種植面積擴大，已成為一種實實在在的尋常物品。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今遍中國食品，為日用之物也。”

其時胡椒的普及程度，可從具有“民間日用生活指導手冊”之稱的《便民圖纂》窺得一二。該書中記載的“大料物法”“省力物料法”“一了百當”等調味香料的配置方法，都旨在將胡椒等物混合，調制成餅狀、丸狀、粉末狀、膏狀的復合調料，一來利于儲藏，再者商旅外出便于攜帶，所謂“出外尤便，甚便行廚”。

于是，有明一代，王朝的風云變遷，濃縮到一顆小小的胡椒，便是從朝廷的金絲籠走向民間的變身。

（摘自《長江日報》2020年6月9日，有刪節，海城樓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