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彬運用滋水涵木法治療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經驗

江 婷 王彬彬

卵巢癌是婦科常見惡性腫瘤，因卵巢位于盆腔，位置較深，早期多無特異性臨床表現，確診時往往已是晚期，預后不佳[1]。目前針對卵巢癌的治療方式主要為手術聯合化療、靶向治療。卵巢切除術后體內雌激素水平迅速下降，可致絕經期綜合征，表現為潮熱汗出、顏面潮紅、心悸失眠、性情煩躁等一系列自主神經功能紊亂癥狀[2]，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王彬彬是浙江省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副主任中醫師，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吳良村學術經驗繼承人，從事腫瘤內科臨床工作20 余年，擅長腫瘤內科各種疑難雜癥的中醫防治，尤其對婦科腫瘤診治特色較為突出。筆者有幸跟診，受益良多，現將王老師運用滋水涵木法治療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的經驗總結如下，并附醫案1 篇加以佐證。

1 中醫病因病機

王老師認為，大多數女性在圍絕經期時能通過自身機體的調節，順利完成生理過渡而無明顯癥狀，但卵巢癌術后絕經屬人工絕經，通常在術后1～2 周內即可出現，與自然絕經的生理過程相比，其癥狀往往持續時間長、程度也較重。王老師通過多年臨床實踐，結合中醫基礎理論與卵巢癌絕經期綜合征的臨床表現，認為其病機多屬“肝腎陰虛”。《黃帝內經》中指出：“天癸者，陰精也，蓋屬腎水，癸亦屬水......故謂陰精為天癸也。”可見腎精與天癸密不可分，其性屬陰，腎精衰少可致天癸匱乏，最終導致沖任功能紊亂。現代中醫強調腎-天癸-沖任-胞宮生殖軸學說，其中腎起主導作用，主司婦女經帶胎產，卵巢當屬“沖任”范疇，其在腎的主導下分泌的雌激素相當于“腎精”范疇，卵巢切除后，生殖軸功能失調，使腎精生化乏源。流行病學顯示卵巢癌高發年齡為50 歲以后[3]，此類患者本多處于圍絕經期，《黃帝內經》：“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腎氣漸衰，天癸竭，精血不足，易致肝腎陰虛；卵巢癌術后又常須化療，使營陰更耗[4]，加重腎陰枯竭，母病及子，水不涵木，乙癸同源，肝失濡養。由此可見，“肝腎陰虛”應屬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的基本病機。

2 診療特點

在臨床診治中，王老師常以滋水涵木（滋腎養肝）為治療該病基本原則。指出肝、腎在部位上同屬下焦，五行中腎屬水，肝屬木，肝腎為母子關系，在病理上，有“母病及子”“虛則補其母”之說。《黃帝內經》提出“肝腎同源”的理論觀點，即“乙癸同源”?！毒霸廊珪罚骸澳I為一身陰陽之主、水火之宅，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笨梢?，腎陰為人體陰液之本，五臟之陰皆以腎陰為根基。

2.1 法宗滋水涵木 卵巢癌術后絕經期綜合征常見潮熱出汗、顏面潮紅、心悸失眠、頭痛頭暈、煩躁易怒等陰虛陽亢證候。潮熱汗出是絕經期綜合征最突出的特征性癥狀，潮熱起自前胸，涌向頭頸部，然后波及全身，在潮紅的區域患者感到灼熱，皮膚發紅，緊接著爆發性出汗，此為陰不維陽，虛陽浮越，據此病機，王老師常推薦使用二至丸、知柏地黃丸、左歸飲等作為基礎方滋補肝腎。其中二至丸為女貞子、墨旱蓮，《本草綱目》言女貞子“強陰，健腰膝”，墨旱蓮“益腎陰”，《飼鶴亭集方》：“二至丸，益肝陰，補腎精?！敝氐攸S丸以六味地黃丸加入知母、黃柏，重在下焦陰液的培補。左歸飲善于平調肝腎之陰虛，腎中之元陰得補，而精血自充矣。

2.2 病證結合 隨癥加減 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患者臨床表現往往復雜多變。因該病出汗部位多位于胸前，常伴心悸的特點，王老師考慮伴有心之氣陰不足，加生脈散益氣生津，斂陰止汗，并喜加浮小麥，認為在止汗藥中，該藥斂汗，益氣，除熱，有標本兼顧的獨到之處；有汗之骨蒸，常加地骨皮除蒸止汗。王老師結合西醫理論，指出潮熱出汗是血管舒縮功能不穩定的表現，可酌情加丹皮、赤芍調節血管，研究發現丹皮酚濃度依賴性對KCl、5-HT 預收縮的全身多處血管起到舒張作用，同時還能通過調節Ca2+釋放而舒張血管[5-7]。赤芍提取物也可經濃度依賴性和內皮依賴性地方式發揮舒張血管的作用[8-10]。王老師認為乙癸同源，水不涵木，肝失濡潤及疏泄，可致更年期抑郁綜合征，失眠、早醒是其特征之一，喜用合歡花安神解郁，玫瑰花、香櫞、佛手等溫而不燥之品，疏肝解郁，郁金涼血解郁清心，失眠重者，另加天王補心丹中成藥同服，心腎不交者，則可加交泰丸、黃連阿膠湯，并且重視患者的心理疏導。若肝腎陰虛，肝陽上亢，頭痛頭暈、煩躁易怒，可取鎮肝熄風湯之意，加入天麻、鉤藤、石決明和生龍牡，滋陰潛陽，合淮牛膝以引火歸元，此處不建議使用肉桂，因其味辛性熱，恐有劫耗陰液之弊。婦女從圍絕經期開始，尤其是人工絕經，骨質吸收速度明顯大于骨質生成，從而加速骨質疏松，出現渾身酸痛等癥狀，而此類婦女多為中年女性，對補鈣往往重視不夠，在處方時常加入珍珠母、生龍牡，石決明等，多用15～30g。藥理研究證實此貝類、礦類藥物富含碳酸鈣，易于人體吸收和利用[11-13]，不僅起到補鈣壯骨之效，尚能平肝潛陽，改善失眠性燥等本病常見癥狀，一舉兩得。

2.3 推崇陽中求陰思想 張景岳在《新方八略引》中提出：“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甭殉舶┬g后絕經期綜合征多為陰虛所致，在治療本病時，王老師認為可仿左歸丸的組方特點，加入溫補之品，以期陽中求陰，可稍予補骨脂、巴戟天、二仙湯。補骨脂性溫苦味辛，常用10g，巴戟天辛甘微溫，常用15g，二仙湯中仙茅及仙靈脾為辛溫之性，常用5～10g。切不可用大辛大熱之品，更傷陰津。

2.4 重視藥食同源療法 《黃帝內經》提到“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說明飲食和藥物之間有著相通部分，反映出傳統中醫寓醫于食、藥食同源的思想。重視患者病后的飲食調養也是王老師治療特點之一，常建議患者將銀耳，蓮子（不去心），米仁，百合合燉，做為點心服用，益氣養陰清心。

總之，王老師主張治療卵巢癌術后絕經期綜合征須謹守病機，應用滋水涵木之法，滋腎陰貫徹始終，肝腎并補，緩而調之，兼以隨癥加減，以期達標本同治，陰平陽秘之效，同時認為滋陰不可過于寒涼滋膩，以免壅塞氣機。

3 醫案舉隅

患者，郝某，女，52 歲，2019 年2 月17 日初診。主訴：卵巢癌術后7 月。患者因“體檢發現左側附件包塊”于2018 年7 月16 日行“雙側卵巢及全子宮切除術”，術后病理：左側卵巢透明細胞癌。術后行TC方案（紫杉醇+卡鉑）化療6 個周期，末次化療時間為2018 年12 月15 日。刻下癥：患者自覺潮熱汗出明顯，手心發熱汗出，汗液質黏，平素易疲乏，自覺腰酸，性情急躁，口干多飲，胃納尚可，夜間燥熱多夢，難以入睡，二便無殊，舌質偏紅，少苔，脈弦細數。王老師結合其病史、癥狀及舌脈，診為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證屬肝腎陰虛，虛火上擾。擬方藥如下：墨旱蓮、女貞子、生地、制黃精、麥冬各15g，生白芍12g，白薇、地骨皮各10g，炒知母、當歸各12g，大腹皮、枳殼各10g，制遠志9g，合歡花、土貝母、土茯苓各15g，炙甘草6g，共14 劑，每日1 劑，分早晚兩次飯后溫服。并囑其以銀耳，蓮子，生米仁，百合合燉，每日1 劑。2019 年3 月5 日二診：患者訴服藥后潮熱汗出情況明顯減輕，性情較前溫和，腰酸及體力好轉，納可，口干不明顯，夜寐仍欠佳，大便3 日未解，舌色較前略淺，苔少，脈弦細。考慮陰虛諸癥明顯緩解，以前方加珍珠母15g（先煎）、生白術30g。共14貼，用法同上。2019 年3 月20 日三診：患者訴近來潮熱已緩，手心汗出已除，性情較前平和，納寐可，大便暢，舌淡紅，苔薄白，脈弦細。四診合參，王老師認為虛熱已清大半，辨證施治有效，后多以此方加減。現患者堅持隨診服用中藥調理，自訴無明顯不適。

按：本例患者年過五旬，處于圍絕經期，腎氣漸衰，精血虛損，再者患者為卵巢癌刀圭術后，沖任胞宮大損，天癸已無所生，化源不足；加之多次化療更傷陰液，母病及子，肝腎陰虧，致陰不維陽，陰虛陽亢之象，故出現潮熱汗出、口干多飲、腰酸乏力、性情急躁、夜間燥熱多夢等癥狀。王老師認為其病機屬于肝腎陰虛，虛火上擾，法當滋水涵木，佐以解毒抗癌。方中二至丸合當歸補益肝腎、調理沖任；生地、黃精、知母、麥冬滋腎養陰、清熱降火；白芍配甘草平肝斂陰養血；加用白薇、地骨皮清透虛熱，涼血除蒸止汗；制遠志、合歡花安神解郁；大腹皮、枳殼行氣寬中，使全方清中寓補、補中有行；在治療本病的同時亦不忘控制原發病，加土茯苓、土貝母清熱解毒抗癌，防止腫瘤復發轉移，此為王老師常用于治療卵巢癌、宮頸癌等婦科腫瘤的藥對。二診時患者癥狀較前明顯好轉，潮熱汗出及腰酸明顯改善，口不干；但夜寐仍欠佳，大便秘結不通，考慮前方奏效，陰液漸復，遂在前方基礎上加用珍珠母及生白術，以珍珠母重鎮安神、平肝潛陽，生白術滋陰潤腸通便。三診患者諸癥緩解，舌脈轉常，精神可，遂守方繼進，隨證加減。

4 結語

卵巢癌為婦科三大惡性腫瘤之一，手術、化療所致的絕經期綜合征嚴重影響女性的身體和心理健康。中醫辨證論治卵巢癌術后伴發絕經期綜合征有獨特的優勢。筆者隨王老師跟診過程中，認識到本病的病機多為肝腎陰虛，在治療上宜追本溯源，采用滋水涵木之法，重視肝腎之陰的顧護，同時在臨證時切莫忘記兼顧原發腫瘤的控制，方可在臨床中達到防治兼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