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方言的正反疑問句研究

方 婷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一、正反疑問句簡述

正反疑問句是利用謂語或謂語一部分的重疊形式對一個命題的正反兩方面進行詢問，要求被詢問者在肯定項和否定項之中進行選擇，是一種特殊的選擇問句［1］。普通話與方言中都有正反疑問句，“VP-Neg-VP”是最常見的基本類型，方言中還多有“VP-Neg”和“K-VP”兩種形式，“K-”是個疑問副詞，在不同的方言里主要有“可、克、果、格、給、咸、阿”等。桐城方言正反疑問句中有“VP-Neg-VP”“VP-Neg”和“可-VP”三種類型，其中，“可-VP”及其變式可表未然、已然、曾然和中性四種時態，是使用頻率最高的優勢類型。

二、正反疑問句的類型

桐城方言正反疑問句的基本類型有三個：“VPNeg-VP”VP-Neg”和“可-VP”，但在實際表達中變式較多，共有9 種表達。“VP-Neg-VP”式通常認為是原型，“VP-Neg”和“可-VP”是原型的變式，且“可-VP”式在日常交際中最為普遍，在發展中有逐漸替代其他兩種類型的趨勢，是日常交際中的優勢類型。

（一）“VP-Neg-VP”式

正反疑問句的基本格式“VP-Neg-VP”及其變式問的是主觀態度，表示就未發生或即將發生的動作行為或事物性狀詢問對話人的意愿，都是現在或將來的未然時態。這類正反疑問句在桐城方言里出現頻率較低，VP 作為謂語中心可以是單音節或雙音節的動詞及形容詞，Neg 通常為否定副詞。

1.VP-Neg-VP

這類正反疑問句的VP 通常為動詞或形容詞，Neg為否定副詞，如去不去、好不好、漂亮不漂亮等。這類句子句末一般不加語氣詞，加語氣詞通常表示有不耐煩、生氣等情緒。例如：

（1）好晚了，他到底還來不來哪？

（2）這件衣服漂亮不漂亮？

2.VO-Neg-VO

這類正反疑問句動詞后帶賓語，傳達的信息是齊全的，但實際使用中感覺啰唆，出現了兩種變式——前省式V-Neg-VO”和后省式“VO-Neg-V”，北方方言主要使用后省式，中部及南部方言主要使用前省式［2］。在桐城方言中這兩種省略式都有，前省式適用于任何群體任何場合，后省式只有長輩在特定場合使用，一般有訓斥、責罵、不滿的語氣。總體來說，前省式在實際交際中占優勢，后省式出現在特定情境中，標準式基本已消失。例如：

（3）你晚上去不去超市啊？

（4）幾點了都，你還去學校不去？

3.VP-語氣詞-Neg-VP

這類正反疑問句的VP 是單音節或雙音節動詞或形容詞，中間語氣詞通常為“咧”“么”，句尾通常也加語氣詞，兩個語氣詞可以相同也可不同，主要為強化生氣、感嘆等語氣。例如：

（5）他今個來咧不來呢？

（6）你吃么不吃飯啊？

（二）“VP-Neg”式

從漢語史角度來看，“V-Neg”是一個具有很長歷史的句式，其在形式上類似于正反問，而在功能上類似于是非問，一些方言中也存在此類句式，粵方言就是其一［3］。“VP-Neg”在桐城方言中回答與完整式相同，所以認為是與“VP-Neg-VP”和“K-Neg”并列的一類正反疑問句，因為經濟省力原則，刪除否定副詞后的動賓詞組VP。“V-Neg”式表未然時態，主要詢問動作是否會發生或是否具有某種情況、某種性質，具有完全的主觀色彩。

1.“VP-Neg”

這類正反疑問句的VP 為一個動賓詞組，Neg 為否定副詞“不”“沒”，句末一般不加語氣詞，表示強迫、威逼、嘲諷等不容分說的強烈語氣。例如：

（7）你看看你這寫的啥，你認字不？

2.“VP- 語氣詞 -Neg”

這類正反疑問句的VP 也是一個動賓詞組，Neg為否定副詞“不”“沒”，在否定詞前要加語氣詞表示詢問、關心等溫和語氣，句末一般不加語氣詞。例如：

（8）這酒香咧沒？

（三）“可-VP”式

“K-VP”式正反疑問句在唐五代時期產生，有句末帶疑問語氣詞和不帶疑問語氣詞兩種方式［4］。現多出現于方言中，桐城方言里呈現為“可-VP”式問句，句尾加語氣詞時強調寒暄，不加語氣詞時則強調疑問。實際應用中，此類句式多表現為加語氣詞，以表示友善地寒暄、打招呼。

1.“可 -VP”

表未然時態時，用來詢問未發生而將要發生的事，VP 為謂詞性詞語，句末常加語氣詞“哎［??42］”，“哎”會隨前一音節尾音不同而發生變調，變讀為“唻［ne52］”或“歪［?ue31］”等音。用“可-VP”詢問靜態事物的性狀或可能性時為中性，一般有句末語氣詞。例如：

（9）可去看電影哎？

（10）他可認得你？

2.“可-VP-了”

表未然時態時，詢問未來是否重復發生過去已發生的事或重復出現某種性狀時使用此格式。老派（即50 歲以上的老年人）對于這種用法用得較多，中新派（即50 歲以下的中青年人）則常用“還VP 不VP”的標準正反問形式。例如：

（11）電視可看了？（老派）/電視還看不看？（中新派）

3.“可-VP-著”

表已然時態時，側重對某一動作行為或性狀的變化是否發生提出疑問，疑問焦點為VP 中某一成分。“著”為表完成的動態助詞，表事態變化的語氣詞，在這里充當已然體語義標記。例如：

（12）他可去著（他去了沒有）？

4.“可-VP-過”

表曾然時態時，用于詢問曾經是否發生過的動作或事件。“過”在句中是表完成態的動態助詞，句末語氣詞不是必有成分，加上可舒緩語氣。例如：

（13）飯你可吃過唻（你吃沒吃過飯）？

三、正反疑問句的結構特點

（一）構成特點

桐城方言中正反疑問句的“VP-Neg-VP”式、“VP-Neg”式和“可-VP”式及其變式中，VP 大部分都由動詞或形容詞及動賓詞組充當，在句子中主要充當謂語、定語、補語等。

動詞都可以進入正反疑問句結構，使整個結構在句中充當謂語、賓語或附加語，從而構成正反疑問句。例如：

（14）你到底去沒去你姑姑家？

（15）你昨天去學校沒？

大部分形容詞都可以進入正反疑問句結構，使整個結構在句中充當謂語、狀語、補語、賓語或附加語，從而構成正反疑問句。例如：

（16）這幅畫漂不漂亮？

（17）這車外表看起來不錯，不知快不快？

形容詞中的一部分難以進入此結構，這主要是一些狀態形容詞，如“這棉花雪白不雪白？”

有一部分助動詞和助動詞構成的短語可以進入正反疑問句結構，這主要是一些能愿動詞，包括“能、能夠、可以、會、應該、該、要、肯、愿意、配、值得”等。助動詞還可以和別的動詞組合成詞組，一般以相應的省略形式“V-Neg-VP”出現。例如：

（18）你到底愿不愿意呢？

（19）你為她這樣值得不值得？

除單獨的動詞外，動賓短語也常常可以進入這個結構中，構成“VO-Neg-VO”的結構形式或變式“V-Neg-VO”和“VO-Neg-V”，動賓短語在句中與動詞一樣常常充當謂語、賓語或附加語。例如：

（20）今個落雨不落雨呢？

（21）不曉得家里燒沒燒鍋？

（二）疑問語氣詞特點

桐城方言中的正反疑問句“VP-Neg”式不帶語氣詞，“VP-Neg-VP”式和“可-VP”式的疑問語氣詞既可以帶又可以不帶，帶上語氣詞的話往往伴隨一些特定的語用價值，表示特定情境里的語氣。桐城話里出現在正反疑問句后面的疑問語氣詞不多，主要有“啊［ɑ52］”“哪［?a52］”“ 咧［le52］”“ 喲［y?52］”“ 嘜［m?52］”“啰［luo11］”，一般不用“吧”“嗎”“呢”。例如：

（22）你來不來啊？

（23）話都說到這份兒，你到底可信哪？

（24）今個這瓜挺新鮮，要不要咧？

（25）你看看這娃娃，水不水靈喲？

（26）現在都快十點了，他還來不來嘜？

（27）反正說過幾遍了，隨他做不做啰？

從上面的例句可以發現，不同的語氣詞具有不同的心理態度，適用場合和情境也不相同［5］。“啊”在桐城方言里使用頻率很高，主要用于感嘆句和疑問句末尾，也是正反疑問句句尾出現最多的語氣詞，表示說話人詢問對方意見的態度。“哪”主要用于疑問句末尾，表示無奈、不耐煩的語氣。“咧”是桐城方言中常見的感嘆詞，在疑問句中充當疑問詞時表示期盼、贊同、認可等正面態度。“喲”在桐城方言里使用頻率較低，主要用于感嘆句和疑問句末尾，表示一種親昵、贊美、喜愛的說話態度。“嘜”是桐城方言陳述句中一個常用的語氣詞，出現在疑問句中常表示敷衍、不耐煩等負面態度。“啰”在桐城方言里是一個使用頻率很高的語氣詞，主要用于祈使句和感嘆句末尾，出現在正反疑問句中時是為了加強語氣，肯定自己的行為，對說話人是一種隨便敷衍的態度。

結語

總而言之，桐城方言的正反疑問句共有“VPNeg-VP”“VP-Neg”和“可-VP”三種基本類型，其中VP 大部分都由動詞或形容詞及動詞詞組充當，在句子中主要充當謂語、定語、補語等。“VP-Neg”式不帶語氣詞，“VP-Neg-VP”式和“可-VP”式的疑問語氣詞既可以帶又可以不帶，“哪”“咧”“啰”是桐城話里常用的正反疑問句語氣詞。“VP-Neg-VP”與“VP-Neg”只表未然時態，但“可-VP”可表未然、已然、曾然和中性四種時態，在桐城方言中占優勢地位，有替代其他兩種類型的發展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