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鏈接

>>>張寶梅

北方秋天的傍晚像個性急的孩子，我按照夏天的時間點吃了晚飯，再抬眼，窗外已經暮色四合。

散步結束后，我走在回來的路上，河沿邊不少商鋪都已經關門打烊，遠遠望到一家門面裝修很清新的小店，走近看原來是一家新開的花店。我循著那柔柔的燈光和淡淡花香，信步走進小店。一個姑娘見我進店，急忙迎了過來，微笑著詢問我想買什么花，盆栽還是鮮花。我被姑娘肉肉的臉龐暖到了，感覺她和我女兒有幾分相像。本來就打算進來逛逛，忽然決定要買一束花送給自己了，挑了幾支中意的鮮花讓姑娘簡單包起來，在姑娘溫和的道別聲中走出花店。

握著那束花走在夜色中，心里盤算著回家要馬上拍照分享給女兒，想告訴她，其實生活里很多小歡喜是可以自己制造的，一如此刻的我，用幾十元錢買到的不僅是一束花，還有一份實實在在的喜悅。又比如這個夜晚，媽媽因為覺得賣花女孩的臉龐與她相像而想她，這就是我們母女之間生命的鏈接，這份鏈接強大而細密。它可以是大事情的關注，也可以是小細節的惦念。其實，所謂鏈接那就是愛吧，愛的越深厚，鏈接越綿密。

前不久，女兒養的那只名叫六七的貓咪生了一場大病。六七是女兒上班后自己獨立養的一只純種美短虎斑貓。她第一次在親戚家看到它就喜歡上了，回來后跟我反復磨叨說：“媽媽，你說我自己能養好貓咪不，我知道養了就得負責任，我上班忙，就怕照顧不好，可是我又真的好想養呢。”我說：“你長大了，自己決定吧，因為不像從前在家，爸媽可以幫助你養，現在要養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在之前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養寵記》，記錄女兒從小到大養過的一些寵物和趣事。可能因為對孩子的寵愛，還有作為父母能夠體諒女兒獨生子女的那份天然的孤獨吧，我和孩子爸爸在對女兒養寵物這件事上似乎有一點對生命的悲憫和格外的寵溺。盡管也曾經擔心她因為養寵物耽誤學習、玩物喪志，但終究還是沒忍心斷然阻止。一路走來，我家一直沒有斷了養寵物，至今家里還養著一只已經七歲的名叫小美的白色北京土貓呢。女兒出去讀書、參加工作，每次與我們視頻都不會忘記問候戲逗小美一番。我們都覺得小美就是家里的一員，我們疼惜著它，也享受著它的依戀，或許這也是一份生命的鏈接吧。

女兒在再三猶豫之后，還是決定養了六七。可能是有從小養寵物的經驗，她把六七養得很好，活潑又壯實。盡管工作忙，養貓多了不少麻煩和負擔，但感覺女兒是累并快樂著。因為喜歡貓，她還結識了不少有相同愛好的朋友。沒想到今年最熱的那段時間，六七忽然生病了，在診所住了好幾天，女兒邊上班邊照顧生病的六七，很辛苦。六七住院期間病情一度惡化，醫生說如果那個晚上熬不過來，六七就有生命危險了。女兒十分擔心，那夜她在醫生的值班室里陪著六七，我勸她回去休息。她說：“媽媽，就算六七今晚救不過來，至少我一直陪在它身邊了，以后想起來我也不會有遺憾。”

好在那一夜六七挺了過來，慢慢恢復，最后出院回家了。但醫生說六七可能患有一種先天性的心臟肥大病，這種病對貓咪來說致命但又無法根治，就是說平時看著很健康的貓咪隨時都有一下子休克救不過來的危險。那段時間女兒很憂郁，朋友圈發她和六七的合照配詞是：要多和我的寶貝拍些照片。感覺孩子真的體會到隨時失去所愛的擔憂和無奈。

一天晚上，我和女兒有了一次很深刻地交流。女兒說：“媽媽，我終于真的懂了你和爸爸在面對姥姥和姑姑身患絕癥時的心痛和無奈。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不知道哪一刻就會永遠失去，你們真的太辛苦了，很慚愧，我啥忙都沒幫上。”

那一瞬間我淚目了，因為我的孩子真的長大懂事了。一個人真正的成長其實就是懂得了生命的有限和無常，只有體會過痛失所愛，才會格外去珍惜和熱愛手中所擁有吧。

我說：“媽媽希望你以后能夠找到自己真愛的那個人，然后有自己的孩子，要真誠勇敢地去愛值得你愛的愛人、親人和友人；去愛你喜歡的事物；去愛自然和世界以及一切世間的美好。不必因為會失去怕受傷而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哪怕會疼痛那都是生命的體驗，那是我們活著的證據。生命本來就是孤獨的，我們只有在生活中用心地去愛，去體驗，去包容，去接納，去創造，自己生命的圖譜才會有更豐富的鏈接。或許生命本沒有意義，那些鏈接才是意義吧。”

幸運的是，六七在后來的復查中排除了患有先天疾病的診斷，女兒的朋友圈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調調。但我知道，經過此事，孩子心里一定更真切地懂得了珍惜的意義。

羅曼·羅蘭說：有一種真正的勇敢，是看清生命的真相后依然能夠熱愛生活。所以，我希望能潛移默化地對孩子進行一些生命教育。在女兒很小時我就帶她去野外認識蟲子、欣賞花草，讓她懂得尊重并珍惜生命；領著她一起養寵物，培養責任感和愛心；陪她把那些逝去的寵物一起埋葬，讓她認識到生命有限，也不回避死亡教育。

漫漫生途，我覺得唯有愛是穿透烏云、溫暖心靈的那束光。愛是保持生命活力的源泉，愛也是一種能力，只有從小沐浴過愛的孩子，才可能獲得這種愛的能力。因此，生命教育也是愛的教育。我想，一個從小心里裝滿愛的孩子，生命哪怕平凡也不會枯萎。

秋已過半，再過幾天就是母親三周年的祭日了。春去秋來，在想念中母親已經離去三載，比起母親剛走時心里的那種疼痛，如今我已經可以平靜地回憶過往。斯人已走遠，生活仍繼續，但我知道，這不是對母親愛的背叛，因為我與母親生命的鏈接深刻綿遠，此生，那份想念將會永遠與我同在！

想告訴自己和我的孩子，平淡如常的日子里，我們用力地活著，真誠地愛著，那就是一種生命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