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書法的真趣和達意

于潁

摘 要：宋代書法把晉人無為的美學思想轉化為自覺表達主體性情的新風尚，突出書寫者的個性。創作者追求自我意志情趣，借助書法作品的筆墨展示個人學識修養，獨特的風尚形成宋人對真趣達意的美學追求。蘇軾與米芾以真趣達意為核心美學思想引領宋代書法風尚，標志著書法藝術跨入超越技巧的時代。宋代書法家在書寫中注入更多個人情思，由于其共同的美學理念，形成了強大的藝術思潮。

關鍵詞：宋代書法;真趣;達意

宋代書法家開創尚意的美學新潮，以崇神尚意的審美理想走向以神寫形的境界，以逍遙無為的創作態度超越刻意求工的裝飾追求，以字外藝術追求獲得深厚人文素養，以獨抒性靈的美學趣味確立獨特藝術風范，造就了中國書法藝術史上的黃金時代。北宋時期，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等具有較高藝術造詣的文人墨客進入書法領域，以其清麗流暢的行草書，打破了唐楷書端莊凝重的傳統，掀起宋尚意的風潮，重視情感意趣的書風使唐末五代涌起的抒情寫意思潮得到深化。晉唐時期書法藝術以表現技巧為要，審美意識重心是以外寫內。北宋文人把書法藝術作為表現主觀情感的自由形式，使北宋書法成為中國書法美學史上的歷史性轉折。研究分析宋代書法美學思想真趣達意的特征，對促進當今書法藝術發展具有歷史意義。

一、宋代書法真趣與達意風氣的形成

宋代四大書法家蘇黃米蔡代表宋代書風面貌。蔡襄為唐至宋的過渡性人物，其書法作品的時代特征不明顯。蘇黃米美學思想有很多共同點，其藝術實踐創新，使宋代書法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征。蘇黃以深厚學養為世人矚目，黃庭堅書法受蘇軾影響[1]。米芾學養相比蘇黃稍遜，但其畢生致力于化古出新，形成了獨特的書學經驗和書法風格。

意是中國藝術史上的重要概念，經歷了自發形態向自覺形態轉變的過程。東漢蔡邕最早提出意的概念，他所說意是書法創作前書家的自發心境。西晉時強調意在書法創作中的自覺性，成公綏強調意在書法創作中的主動性。王羲之等人明確指出作書要有筆意，把意作為評書的美學標準，要求表現書家的情意。王僧虔提出用筆意道與書家個人情感表達等問題。古代書論中意指思想感情是從南朝齊梁間的陶弘景開始的。唐代書法繼承前人思想，重視藝術構思，同時強化書法的抒情功能。宋代以前關于意的內涵探討集中于書家主觀情感，作書以抒情達意，對書法作品表現的意蘊未深入探討。宋人對意論說具體化，形成社會風氣，是中國書法藝術的進步[2]。

蘇軾在《與謝民師推官書》中寫道，“夫言止于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提出文辭要充分表達意的功能。由此可以看出，達意美學觀為蘇軾審美觀的理論基礎。蘇軾曾提到“取其意氣所到”，認為書家要通過取意領略古人書法的意趣。他在《石蒼舒醉墨堂》詩中寫道，“點畫信手煩推求”，反映出其不拘于古人成法，達到自由創作的境地。蘇過指出蘇軾書法的非功利性，在書寫中自然流露出其偉大的人格力量。書法是表達感情的藝術形式。米芾強調書之真趣[3]，較少提及儒家修養式的字外功，其思想不如蘇黃深刻，而真趣含義更加明確具體。蘇軾、黃庭堅與米芾以達意真趣為核心美學思想引領了宋代書法風尚。

二、宋代書法真趣達意的內涵

書法家的創作態度決定書法作品風格傾向。宋人尚意的核心是對書家主體精神的強化，使得宋代書法成為表現性藝術。宋人認為作書需要有恬靜的創作心態。蘇軾的靜中之樂體現書法超功利的思想，而米芾把書法作為抒情悅性的游戲。書學為樂的思想為書家情感抒發提供先決條件，實現書法真趣達意的審美追求[4]。

宋人強調蘊含于書法藝術作品中的精神意蘊，是書法作品中表現超凡脫俗的藝術底蘊，如黃庭堅的尚韻論。蘇軾把神放在第一位，指作品中要含有意趣，得意才能不為外在法度束縛。書法必須通過傳神表達深刻內涵。黃庭堅論書重韻，他所說的韻的含義是脫俗。韻要求書法具有書卷氣，要求書家具有超凡脫俗的品格。書法家具有廣博的見識才能寫出具有高雅氣韻的作品，而以韻勝的作品能表現出書家的精神。米芾推崇晉人自然天成的書風，提倡變化，使得作品富有生氣。運筆出于心意，筆端才能生出變化。趣味是書法作品蘊藉的審美效果。

蘇黃米的書法作品是宋代真趣達意書風的集中體現。如蘇軾《黃州寒食帖》以筆畫直抒胸臆，側鋒行筆，結體多變，作品剛柔相濟。黃庭堅的狂草作品《諸上座帖》，書寫用筆多變，空間布局節奏流暢。米芾《蜀素帖》用筆長短粗細姿態萬千，作品體現出含蓄的意蘊。宋代書法真趣達意主觀傳情的筆墨意趣依賴書家個人品質，從書家與書法作品角度闡述，宋書真趣達意的理念使宋代書法注入更多書家個人情感，使書法成為表現性藝術[5]。

三、宋書真趣達意書風的價值

當代書法藝術發展得如火如荼，表面繁榮的書壇背后卻存在很多問題，如一些書家內心浮躁，書法作品缺乏文化內涵等。研究宋代書法意趣內涵對彌補當前中國書法的不足具有重要時代價值。宋人重視情感對書法的影響，因此探討宋人意趣內涵有利于促進書家內心情感的抒發。當代中國書法受市場經濟影響，出現了部分書家急功近利的現象[6]。表現為部分書家一味追求經濟利益，書法創作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當前部分書家片面重視書法技巧訓練，缺乏情感投入，導致書法創作失去創作的意向性。另外，書家文化修養有待提高。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書法藝術得到很大的發展。但在書法藝術發展大眾化的同時出現了很多問題，如一些書法愛好者自身文化素養較低，書法創作主體審美水平不高等。

四、宋代書法意趣的審美分析

宋代是中國歷史上文化發達的朝代，書法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宋代書法崇尚意趣，獨具風貌。法度代表理性客觀，宋代書法的筆法展現了書法家的個人意趣，藝術表現形式接近審美自由狀態。其核心是隨筆任意書寫，擺脫傳統筆法束縛。宋代真趣達意書法在中國書法史上頗負盛名，其審美特點表現為疏放灑脫的結構、奔放自由的筆畫等方面。

宋人尚意表現為書法筆畫奔放自由，如黃庭堅《松風閣詩帖》，宋徽宗瘦金體《秾芳詩》等。蘇軾的《黃州寒食帖》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點畫撇捺率性自由，帖中的“年”“中”的豎畫在書帖中尤為明顯，是書家真情實感的表達。“年”字的豎是懸針豎，開始作者心緒平穩，“中”字中間豎長微顫。“葦”字中間長豎先頓后拖，“紙”字長豎占兩個字的高度，顯示作者心緒灰暗蒼涼。自由奔放的長豎用超長的形態展現作者在寒食節起伏跌宕的情緒。第八行開始出現超出常規尺寸的筆畫，表明作者在凝重心緒下加重了用筆力度。宋代書法的筆畫自由奔放成為書法意趣呈現的根本，是宋代書法審美表現的基礎層次。

結構疏放灑脫是宋代書法審美表現的第二層次。唐代書法講究結構章法，唐楷書字體骨架均勻，姿態端莊，而宋代行楷姿態灑脫;唐楷如軍隊正步行進，宋行楷用恰當的字體結構展示規矩中的灑脫。黃庭堅《松風閣詩帖》行書結體中宮收緊，向外呈放射狀拓展。帖中一些字長橫畫朝左側伸出，但由于字體向右傾斜整體而言并未失衡，變得生動靈活。《松風閣詩帖》明顯特點是超越常規的尺寸，如“今”等字長撇捺并不沉重呆板，結構變化增強字體的整體力度，使得字如同舞者踢腿甩袖子般，有舞動之感。

五、宋代書法真趣達意風格的啟示

蘇軾、黃庭堅、米芾是北宋書風的引領者，其藝術主張追隨者眾多。蘇軾明確反對唯瘦硬書體為貴的審美觀點。他的書法采用單鉤法，呈現出橫畫多中鋒、橫輕豎重的特征，字體結構寬博橫扁，字勢欹側，整體厚重樸實。后人評價其書“如老熊當道”。蘇軾書法作品中的筆法與唐法相比較隨意，體現豁達的人生態度與落落自得的審美情緒。

米芾性格疏狂，出身于仕宦家庭，但畢生執著于藝術追求。米芾個人收藏有大量書畫名作，學書非常勤奮，許多米芾臨寫的古帖當時作為真跡被收藏。米芾晚年所書《自敘帖》敘述學書歷程，表明追求飄逸的意境，認為草書需入晉人格。他付出巨大精力收集晉人書帖，對唐代楷書有很多偏激的意見，但并非對唐人書法完全否定，只是法度森嚴的唐楷不符合其真趣的審美理想。米芾卑唐觀念是對古代書法藝術綜合研究提出的新審美觀。米芾在前人書法基礎上形成獨特書法風格，形成穩不俗、老不枯的藝術效果。蘇東坡盛贊其沉著痛快。米芾書法的章法呈現變化中求統一的特征，局部肥瘦疏密等細節處理相當完美，書寫過程隨遇而變，用筆不同于唐代書家強調中鋒用筆，表現八面出鋒的筆法效果，形成粗細動靜等富含情感的筆墨線條。

蘇軾、黃庭堅、米芾與蔡襄合稱“宋四家”，是宋代書風的引領者。他們在書寫中注入更多生命活力，在書法上取得的成就表明書法藝術跨入了超越技巧的時代，其相近的美學理念合流成為強大的藝術思潮。南宋書法家繼承北宋書風，具有代表性的書家有范成大等。隨著新興書風轉變為正統書法，宋代充滿個性的書風逐漸失去鮮活生命力。明代中期后，宋代書法范式成為對抗明初師古書家的依據而得到復興，文征明等吳門書派及華亭派受其影響，在表達個性的藝術創作上煥發出新的生機。

參考文獻：

[1]李傳君，朱銀娣.宋代尚意書風下書法“肥瘦”審美觀念探析：以蘇軾為中心[J].大學書法，2021（1）：7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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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馮青.宋代尚意書風影響下的日本鐮倉時代書法研究[J].藝術百家，2019（1）：144-148.

[4]孫倩.宋代書法“尚意”之“意”及其當代價值[J].焦作大學學報，2018（1）：30-33.

[5]孟佩芳.淺析宋代尚意書法的審美表現[J].美術大觀，2016（7）：76-77.

[6]趙方.論宋代書法的“達意”與“真趣”[J].美與時代（下），2015（5）：88-89.

作者單位：

長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