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溪《格致余論》論治婦產科疾病探析

河南中醫藥大學(鄭州，450046) 劉 政

朱丹溪，名震亨，元代著名醫家，被后世稱為“滋陰派”的創始人。丹溪先生在其著作《格致余論》中，對婦產科疾病提出了獨到的見解，尤其對婦產科疾病中的轉胞、產后脬損、胎自墮、難產、奶巖、乳癰有著較詳細的論述，現探析于下。

轉 胞

轉胞是指妊娠小便不通，與現代醫學所說的妊娠合并尿潴留類似。該病首見于《金匱要略·婦人雜病脈證治》，其云：“此名轉胞，不得溺也,以胞系了戾,故致此病，利小便則愈,宜腎氣丸主之。”丹溪對轉胞的治法進行了進一步的闡發創新。

1.病因病機

丹溪先生在《格致余論·胎婦轉胞病論》中首先論述轉胞的病因，曰：“轉胞病，胎婦之稟受弱者、憂悶多者、性躁急者、食味濃者，大率有之。”說明轉胞病的辨證應認清虛實，可由先天稟賦不足導致，也可由情志所傷、飲食失調導致。

其次論述了轉胞的病機，指出“因思胞為胎所墮，展在一邊，胞系了戾不通耳”。《說文解字·了部》云：“了，尦也。”“尦”，為二物糾纏的樣子。《說文解字》云:“戾，曲也。”“了戾”，就是物體糾結不直的樣子。“轉”與“了戾”意思相似，所以用“轉胞”命名[1]。丹溪先生認為，胎滿壓迫膀胱，導致膀胱糾纏不伸，引起小便不通。

2.治法

丹溪先生提出，古方皆用滑利疏導的藥，但很少起效。他認為，胎滿壓迫膀胱，可升舉胎元，胎元提升，則“水道自行”。丹溪先生用參術飲(四物湯加人參、白術、制半夏、陳皮、甘草、生姜)治療，功用為清升濁降、調養營衛、化痰理氣，主要取其健脾升舉之義。

產后脬損

產后傷脬與現代醫學中的產后壓力性尿失禁類似[2]。現代醫學認為，產后壓力性尿失禁是因胎兒的先露部分，對盆底韌帶肌肉過度牽張，胎兒壓迫膀胱時間過長，或手術助產，導致神經肌肉血管受損所致。現代醫學針對本病的治療鍛煉技巧常常難以掌握與堅持。丹溪先生對本病的認識和防治有著獨特的見解和方法。

1.病因病機

《格致余論·難產胞損淋瀝論》云：“常見尿胞因收生者不慎，以致破損而得淋瀝病……難產之由，多是氣虛，難產之后，氣血尤虛。”產婦因接生者操作不慎或者難產使膀胱受損，導致小便淋漓不盡。分娩過程會長時間消耗產婦的體力，且分娩中的出汗、出血、生產創傷、體力消耗，津血耗損，元氣損傷，是本病發生的基礎和內因。

2.治法

丹溪先生認為，本病標本皆虛，應當抓住新產后氣血驟長的珍貴時機，峻補氣血。故以人參、白術為君藥，川芎、當歸為臣藥，桃仁、陳皮、黃芪、茯苓為佐藥，再煎入牛羊胞(膀胱)，空腹飲下。此方根據《素問·至真要大論》中“損者益之”“勞者溫之”的治療原則而制定，功用為大補元氣、補血活血、理氣健脾、滲濕利水，特別選用牛羊胞(膀胱)，以臟補臟，滲濕縮尿。

胎自墮

胎自墮與現代醫學所說的復發性流產類似。今人對復發性流產的證型分類多為脾腎兩虛、腎氣不足、氣血兩虛、肝郁及血熱等[3]。丹溪先生所說對后人胎自墮診治理論的完善有一定啟發作用。

1.病因病機

《格致余論·胎自墮論》云：“氣血虛損，不足榮養……內火便動，亦能墮胎。”氣虛則無力載胎，血虛則使胎元失養，因此，氣血兩虛可導致胎元不固。也可因勞力過度，情志所傷，煽動內火，迫血妄行，沖任不固，導致胎元不穩。《景岳全書·婦人規》亦云：“凡胎熱者……胎不安。”

2.治法

《格致余論·胎自墮論》云：“知其血少也……只補中氣，使血自榮……墮于內火而虛者，于理為多。”氣血不足則不能榮養胎元，有形之血生于無形之氣，且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治法應大補中氣，使氣血充足，則胎元自固。虛熱可動血，血動則導致胎元不固，治法應清熱安胎。丹溪先生云“教以濃煎白術湯下黃芩末一錢”，功用為補中益氣、清熱安胎。《萬氏婦人科》亦云：“胎前專以清熱補脾為主。”

乳 癰

乳癰類似于現代醫學所說的急性化膿性乳腺炎。丹溪先生認為，乳癰多因肝胃郁熱，乳汁郁積而生。《丹溪心法·六郁》曰：“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

1.病因病機

丹溪先生認為，“乳子之母”因“怒忿”“郁悶”等不良情緒，導致肝氣不暢，過食“厚味所釀”，使胃中積熱。乳房屬陽明胃經，乳汁為氣血化生而成，源于胃[4]，乳頭屬厥陰肝經，肝氣不疏，則“厥陰之氣不行”，肝疏泄失司，導致“竅不得通而汁不得出”，氣血與陽明之熱互結，熱極則化膿。

丹溪先生認為，“吹奶”也可導致乳癰。即“所乳之子”，口中有熱毒之氣，再“含乳而睡”，導致乳汁瘀滯，郁而化熱，即“遂生結核”。丹溪先生認為，結核初起時，須忍痛，揉搓結核處，“揉令稍軟，吮令汁透”，便可消散，如不及時治療，就成癰瘡。《傅青主女科》亦曰：“乳吹，乃小兒飲乳，口氣所吹，乳汁不通，壅結作癰，不急治則成癰。”

2.治法

丹溪先生對治療乳癰有精彩的論述。如以青皮疏厥陰之氣，以石膏清陽明之熱，以生甘草節行污穢之血，以瓜蔞子消腫導毒，或者加入沒藥、青橘葉、皂角刺、金銀花、當歸，功用為疏肝行氣、清熱消腫、活血通經。也可用艾灸于患處，輔助治療。

奶 巖

丹溪先生所說之奶巖，即為乳巖[5]。乳巖是乳房部位的惡性腫瘤，與現代醫學所說的乳腺癌類似。今人對乳巖的防治思路側重于活血化瘀和清熱解毒[5]，丹溪先生側重于疏理肝氣。

1.病因病機

《格致余論·乳硬論》提到了本病的病機，曰：“若夫不得于夫，不得于舅姑，憂怒郁悶……脾氣消阻，肝氣橫逆……數十年后方為瘡陷，名曰奶巖。”丹溪先生重視心理因素，認為怒忿則導致肝失條達，氣機阻滯，氣火內盛，憂思傷脾，肝郁也可導致脾虛，脾虛則運化失司，痰濕內生，痰瘀互結，經絡阻塞，日久結聚于乳中而發病。

2.治法

治法為疏肝理氣、補血活血，用單方青皮湯，破氣消結，其間再用四物湯加減補血調血。

難 產

中醫自古對難產就有著全面的認識，《保產要旨》曰：“有子橫、子逆而難產者……交骨不開而難產者……有因體肥脂厚，平素安逸而難產者，有因氣虛不運而難產者。”這與現代醫學所說的產力、產道、胎兒、心理四個病因類似。丹溪先生對難產的預防和診治的理論方法的完善有著重要的貢獻。

1.病因病機

丹溪先生認為，難產多見于“郁悶安逸”和“富貴奉養”者，可見情志不暢、過度安逸和飲食不節是引起難產發生至關重要的因素。《婦人大全良方》亦云：“凡妊娠至臨月，當安神定慮，時常步履，不可多睡飽食，過飲酒醴雜藥。”可見孕期應調暢情緒，飲食有節，尤其應適當勞動，以調暢氣機，需注意把握分寸。現代醫學認為婦女孕期做適當的運動，可控制孕婦體重，減輕孕期不適，促進胎兒發育，為分娩順利創造良好條件[6]。

丹溪先生認為，“形肥氣虛”和“久坐不運”為導致難產的常見病因。肥胖久坐者多氣虛，多氣滯，多痰濕。《雜病源流犀燭》亦認為“人之肥者氣必虛”，氣虛氣滯則無力推動胞宮，導致難產。

2.治法

《格致余論·難產論》曰：“當補母之氣……遂用全方紫蘇飲加補氣藥……無不應者，因名其方曰大達生散。”丹溪用補氣和血、行氣祛痰之達生散，使氣血不虛不滯，則臨產無難產之患。達生散中多用人參、白術、陳皮、大腹皮、紫蘇等補氣行氣之品，可見丹溪重視氣機之運行。《丹溪心法·產前》亦云：“尚有孕八九個月，必用順氣，須用枳殼、紫蘇梗。”

總之，在《格致余論》中，丹溪創立了獨特的婦產科疾病的診治理論體系。丹溪先生提倡辨證施治，用補氣提升之法治療轉胞，用疏肝行氣、清熱消腫、活血通經之法治療乳癰和奶巖，用峻補氣血之法治療產后脬損，用補中清熱之法治療胎自墮，用補氣行氣之法治療難產，其學術思想對婦產科疾病的診治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丹溪先生的精神和經驗，應當被后世繼承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