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中醫藥大學(杭州,310053)
樓英(1332—1401年),又名公爽,字全善,號全齋,浙江蕭山人,明代著名醫家,一生嗜讀醫書,刻苦鉆研,著有《醫學綱目》《內經運氣補注》《仙巖日錄》等書。《醫學綱目》是一部綜合性醫學類書,全書共40卷,以陰陽臟腑為綱,綱下設目,思路清晰,簡明扼要。此書不僅反映了樓英本人的臨床經驗,還收錄了大量明以前的醫藥文獻,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我們在學習《醫學綱目》的基礎上,仔細研讀卷三十四《婦人部》調經篇中的“血崩”一節,發現這一章節大致可分為三個方面,即崩漏實證的治療、崩漏虛證的治療以及方藥燒炭的應用。從這三方面所引用的文獻中可探析出樓英對于崩漏治療的思想傾向。主要分為以下三點。
治崩漏實證,《醫學綱目》在治療大法中便引用了朱丹溪 “急則治其標,白芷湯調百草霜。甚者棕櫚灰……” 之言。根據書中所引用之語,可知對于血崩急者,應先固崩止血,再探求病因,隨證治之。而對于血崩實邪,又不外乎氣血痰瘀。丹溪闡明,崩漏乃是因痰涎郁積胸中,堵塞氣機以致清氣不升,清氣不升則血壅遏而降下[1]1496。有邪宜先祛實邪,開胸膈濁涎則清氣可升,清氣升則血歸隧道而不崩。樓英對丹溪的觀點一定是贊同的,因此書中接在其后才會分別收錄了三個開痰方、四個行氣方和四個消污血方。其中出現頻率最多的一味藥便是香附,共有四處提及。在行氣方中有三處:其一,在備金散中,“香附子(四兩,炒),當歸尾(一兩二錢),五靈脂(一兩,炒),治婦人血崩不止”;其二,用香附子,舂去皮毛,中斷之,略炒為末,治下血不止,或成五色崩漏,并附上此法治愈的醫案一則;其三,方名便是“醋附丸”,用香附子不論多少,擦去皮毛,用好醋煮出,焙碾末,醋煮糊為丸,治崩漏帶下,積聚癥瘕,臍腹痛之癥。而在消污血方中,又有這樣的記載:“治血崩……或調醋炒香附末,尤妙。”關于香附的引用如此之多,可見在臨床治療崩漏尤其屬氣滯血瘀的患者,樓英是重視香附一藥的。
而關于香附,書中還有兩處這樣的記述:“許學士云:治下血不止,或成五色崩漏,香附子是婦人仙藥也。”“香附子……大是婦人仙藥,常服益血調氣。”據書中標注可知,前者出自《婦人大全良方》,后者出自《普濟本事方》。雖都是引用他人之言論,可綜合觀之,卻發現也是樓英的心聲。古人言“寧醫十男子,不治一婦人”,此處并非不醫治婦人,而是相比較而言,醫治婦人比醫治男子更困難。蓋因女子多郁,情志多有不舒。而香附既可行氣,其解郁的效果也是相當好。月經病中實邪擾動者,也大都與一開始的情志抑郁不暢有關。故月經病中有實邪者,在辨證的基礎上重視香附的運用,是值得我們臨床上借鑒學習的。
治崩漏虛證,《醫學綱目》將此處分為七個部分,分別是:一脾胃虛者補之,二氣陷者升舉之 ,三脾胃虛宜補宜升,四心虛宜勸誡,五虛夾積滯者補中去積,六虛夾濕者伏龍肝燥之,七虛脫者澀之。此處前五部分所占篇幅均多,六七部分較簡略。而前五部分又以引用李東垣的醫論方藥所占的比例最大,共引用東垣方劑五首,占整個崩漏虛證所引方劑的三分之一之多[1]1497。引用其他醫家或醫籍中的方藥則較少,每位醫家或每本醫籍僅引用了一首或兩首。比如引用仲景方一首、王海藏方一首、《婦人大全良方》方兩首等。再者,我們細致閱讀后發現,在篇幅上,這七部分所引用的醫論醫案中,除小字外,字數共達2763字[1]1497。而在記述東垣的相關文字中,其字數就達2246字。可見樓英對東垣治療崩漏虛證的醫學思想是極為認同的。
東垣治病尤其重視補益脾胃,治崩漏也是如此。書中所引用的東垣五方為當歸芍藥湯、益胃升陽湯、調經升陽除濕湯、柴胡調經湯、黃芪當歸人參湯,皆是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重視調和脾胃、補益氣血。方中多運用黃芪、人參、當歸等補氣養血之品,以達到調經止血的效果。關于經水漏下不止的病因,東垣[1]1500指出原因有二:其一為素來脾胃虛損,下陷于腎,與相火相合,以致濕熱下迫,經水于是漏下不止;其二為外在環境的變化導致情志的低落,而成心病,加之后來惡性循環導致飲食不節,終使火乘其中,最終使得崩漏不止。對于后者,東垣主張在治療上除用心理療法外,還應當以大補血氣之藥來補養脾胃。在崩漏的治療上,東垣主張“若經血氣惡物下之不絕,尤宜救其根源,治其本經,只益脾胃,退心火之亢,乃治其根蒂也”。我們認為,如此重筆墨地引用東垣醫論,也正是因為東垣的治法代表了樓英的治療思想。
在《醫學綱目》記述崩漏這一章節中,有相當一部分文字記載了前人用諸方燒炭來止血的治療經驗。如“氣滯者行氣灰止之”“血污者行血灰止之”“氣陷者升氣灰止之”“血熱者涼血灰止之”“寒者熱灰止之”“脫者澀灰止之”以及“灰雜方”。諸多方藥在后文之中大都有“燒灰存性”的記載。既然“存性”,便可見此處所講的“灰”,即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炭”。氣滯者,此書記述了用香附或檳榔燒炭存性,用以行氣止血;血瘀者,除五靈脂散、琥珀散外,還有用黃牛角尖或鹿角燒炭存性以活血止血的記述;氣陷者,可用夏枯草燒炭存性,或荊芥于麻油燈上燒焦,以此來升氣止血;血熱者,又有槐花蛾或槐耳燒炭以涼血止血;寒者,有神應散、如圣散等,共計21首方。最后,樓英總結道:“右二十一方,皆燒灰黑藥。《經》云:北方黑色,入通于腎。皆通腎經之藥也。夫血者心之色也,血見黑即止者,由腎水能制心火故也。”可見,樓英對于方藥燒炭用以治崩漏的治療思想,是非常贊同的,并指出這樣的治療依據乃是因為炭乃黑色,血為紅色,黑色通于腎,紅色通于心,五行之中腎屬水,心屬火,血見黑止猶如腎水能克制心火也。
此外,關于治療經血不止,《醫學綱目》中還記有四句歌訣[1]1505,曰:“婦人經血正淋漓,舊蕊蓮蓬燒作灰。熱酒一杯調八字,自然安樂更無疑。”此處書中并未記載歌訣出自哪位醫家或者哪本醫籍。筆者查閱古代文獻,也未查得相關的論述。倘若此歌訣是樓英根據自己的臨床經驗總結而來,那么更加說明他對于崩漏治以燒炭方的深切認同。
綜上可知,樓英對于崩漏的治療思路主要從標、本、虛、實著手。對于實證初起,樓英認同丹溪的治法,亦重視香附一藥的臨床應用。待疾病拖延日久已成虛證,樓英贊許東垣的思想,重視脾胃的補益。其間無論虛實,樓英都很推崇在辨證的基礎上用方藥燒炭以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