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利
(中共諸暨市委黨校 浙江紹興 311800)
荀子是我國先秦諸子中杰出的思想家和政治家,是先秦后期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面對當時戰國紛爭的混亂局面,其提出的“隆禮重法”思想可謂開儒法合流之先河,影響極為深遠。他一方面繼承、創新了儒家的“禮治”思想;另一方面又繼承、創新了法家的“法治”思想,并在當時新的封建基礎上強調以“禮”為主,使禮、法統一起來,形成了“隆禮重法”的思想,從而為后來封建正統法律思想的確立奠定了基礎。在此需要強調指出兩個方面:
其一、荀子“隆禮”中的“禮”不同于儒家傳統中的“禮”。因為傳統中的“禮”是用來維護“宗法制”和“世襲制”的,而荀子的“禮”則被改造成為維護新的封建等級制的新禮,荀子認為“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荀子·勸學》,所以,荀子所認為的這個“禮”的最重要的本質實際上是指政府的規章制度和宮廷禮儀,即他把過去“家”“國”合一的一元化的“禮”變成了將“家”、“國”作明確區分的二元化的“禮”,這樣就把原來“任人唯親”的舊禮變成了“尚賢任能”的新禮,從這個意義上來看,荀子“隆禮”思想的提出是一種歷史的進步,從其“禮”最重要的本質實際上是指政府的規章制度這個角度來看,荀子的隆禮思想即便在當代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這可以起到維護良好社會秩序的作用,并且已經帶有些許法治思維的傾向,也為其“重法”思想的提出作了必要的鋪墊。
其二、荀子“重法”中的“法”也不同于法家傳統中的“法”。因為傳統中的“法”指的是嚴刑峻法,而荀子則強調“法者,治之端也”,即把法看成是治理國家的首要條件。
荀子所提出的“隆禮重法”思想,是建立在其“性惡論”的基礎之上的。荀子認為:“人性之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即認為人性本惡,要使人性向善就必須通過后天的教育才能達到。在荀子看來,人天生“好利”、“疾患”,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欲望,如果“縱人之性,順人之情”《荀子·性惡》,社會秩序就會混亂不堪,各種各樣的罪惡都有可能出現。因此需要社會通過道德教化和法律手段來使人們改變惡的本性,重新建立良好的社會秩序。這就是荀子所謂的“化性起偽”,通過人為的努力,重教以化之,隆禮以節之,立法以禁之。
其實,根據后來宋明理學家對人性論的表述,我們可以發現,荀子的性惡論中所指的性主要是指氣質之性,由于受到后天各種各樣的習染,人的本善的天命之性受到了障蔽,所以要通過后天的教化才能使人性回歸本善,而這個教化既包括道德教化,又包括運用法律等手段的教化。從這個角度而言,荀子的“重法”思想具有長久的生命力,它為依法治國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學理依據,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通過“立法以禁之”,就可以避免許多違法犯罪事件的產生。法治始終是治國理政的一個重要手段,我們現在強調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是由歷史的必然和現實的訴求所作出的必然選擇。黨的十八大《決定》中也明確強調“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3]
總之,荀子從“化性起偽”、改造人性出發提出了自己關于禮法的起源、作用等法律思想的理論是具有開創性的,郭沫若先生曾經指出:“漢代儒家總匯百家而荀子實開其先河”。[4]荀子的“隆禮重法”思想雖歷經兩千多年,依然有值得當今時代借鑒的地方,足見其思想的強大生命力。
韓非是先秦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總結了商鞅、申不害和慎到三家的思想,提出了以法治為中心的法、術、勢相結合的法治思想。韓非的“法”建立在類似于荀子的“性惡論”的基礎之上,強調統治者應采取一種主動的姿態來積極治理國家。法在韓非的法律理論中居于最重要的地位,他強調“以法為本”《韓非子·飾邪》,竭力倡導將法律規范付諸實踐,強調用嚴刑重罰使國安而暴亂不起;厲行獎賞,獎勵耕戰。這些思想在當時都是有進步意義的。韓非“法”的思想對現在影響最大的,是堅持了法律的平等性。他反對儒家“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禮記·曲禮上》的法制觀,提出“法不阿貴”《韓非子·有度》、“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韓非子·有度》的思想。他甚至認為,即使君主亦“不得背法而專制”《韓非子·南面》,而應該“明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韓非子·飾邪》韓非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敢于提出這樣的思想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在他看來,只有消除凌駕于法律之上的特權,營造一種平等的社會環境,才能確保法律的權威性,使最大多數的人能夠自覺遵守法律。
韓非所強調的“術”,是指君王所掌握的駕馭群臣百官的秘術、權術。內容主要包括任免、考核、賞罰各級百官的手段以及如何維護君主的權利,即所謂的刑名之術、察奸之術等。韓非說:“術者,藏之于胸中,以偶眾端,而潛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不欲現”《韓非子·難三》,也就是說,術是藏在君主胸中,用來對付各種各樣事情而暗中駕馭群臣的。所以法越公開越好,術卻不該表露出來。
韓非所強調的“勢”,指君主所處之勢位,或君主所掌握的統治權利。他認為:“君持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治也;勢者,勝眾之資也。”《韓非子·八經》即君主憑借自己的政權優勢,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所以這個“勢”是能夠勝眾的重要資源。“凡明主之治國也,任其勢。”《韓非子·八經篇》即大凡賢明的君主治理國家,必須在依靠“法”“術”的同時還有依靠他的權勢,這樣才能把國家治理得井然有序。為了證明他的這個觀點,韓非進一步強調指出:“圣人德若堯舜,行若伯夷,而不載于勢,則功不立,名不遂”《韓非子·八經篇》。由此可見在韓非的思想中“勢”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在他看來,君主僅僅憑借賢德是不能治理好國家的。君主若不能將其勢位與權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就會造成“勢亂”,而勢亂的最終結果實際上還是會使百姓深受其害,使百姓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在仔細考察了諸多歷史教訓的基礎上,韓非深刻認識到統治過程中強制力或權威、權力的不可或缺。這種“在其位有其權”的重權意識一直延續至今。韓非提出的“法勢合一”思想,統治者必須同時兼備兩種權威,即制訂法的權威與實施法的權威,才能達到“抱法處勢則治”的境界。這個思想在當代仍然具有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在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的《決定》中所提出的“四善于”主張就是特別強調了要在實際工作中保護和提高黨的威信,確保黨對“依法治國”的絕對領導地位,而這樣做的最終目的同樣是為了能最終確保百姓的根本利益。這個“四善于”是指:“善于使黨的主張通過法定程序成為國家意志,善于使黨組織推薦的人選通過法定程序成為國家政權機關的領導人員,善于通過國家政權機關實施黨對國家和社會的領導,善于運用民主集中制原則維護中央權威、維護全黨全國團結統一。”[5]強調這四個“善于”的根本目的就是在確保黨的領導地位的前提下來更好地實現依法治國。

韓非認為,君主治國應當是“法”“術”“勢”三者缺一不可。他說:“今申不害言術,而公孫鞅為法。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生殺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執也。法者,憲令著于官府,刑罰必于民心,賞存乎慎法,而罰加乎奸佞者也;此臣之所師也。君無術,則弊于上,臣無法,則亂于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韓非子·定法第四十三》,在韓非看來,所謂法,就是由官府明文公布,使賞罰制度深入民心,對于遵守法令的人給予獎賞,而對于觸犯法令的人進行懲罰。這體現了一種鮮明的公平思想。而在他的《難勢》篇中所提到的:“夫堯舜生而在上位,雖有十桀紂不能亂者,則勢治也”《韓非子·難勢》的觀點,則說明了他是主張法為君掌,勢為君處,術為君操的。他反對分權,主張一切政令都應出自君主一人之手。所謂“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要,四方來效”。《韓非子·揚權》韓非主張將政事分給地方官員來做,然后通過中央集權,最終由圣明的君主獨掌大權,通過這樣的程序,來確保政令的統一,避免出現社會秩序的混亂。關于韓非的這個思想,歷來批評者占多,認為這是一種宣揚君主專制獨裁的表現,應該遭到批判,這些提法固然有其一定的道理,但我同時認為,應該辨證地來看待韓非的觀點,從依靠統治者的威信使百姓心甘情愿地服從以及其最終目的是為了維護良好的社會秩序這個角度來看,韓非的思想是極具可取之處的,即便在當代,也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更多強調和吸取的是韓非法治思想中的重“勢”的積極意義,其所強調的的“夫堯舜生而在上位,雖有十桀紂不能亂者,則勢治也”的思想,即堯舜能把國家治理好,主要靠的是堯舜在民眾中的威望,這足以制止嚴重的動亂事件。這就充分強調了一個核心領導階層必須具有足夠的威信的重要性。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特別強調,要在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建設法治中國,這與韓非的重“勢”思想是不謀而合的。在中國這樣的泱泱大國,14億左右的人口,如果沒有一個值得人民擁護的堅強領導核心來管理我們的國家和社會事務,必然會使社會動蕩不安,使人民無法安居樂業。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指出:“堅持黨的領導,是社會主義法治的根本要求,是黨和國家的根本所在、命脈所在,是全國各族人民的利益所系、幸福所系,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題中應有之義。”[6]只有在堅持黨的領導的前提下建設法治中國,才能真正讓人民過上幸福的生活。所以,《決定》進一步強調:“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法治是一致的,社會主義法治必須堅持黨的領導,黨的領導必須依靠社會主義法治。只有在黨的領導下依法治國、厲行法治,人民當家作主才能充分實現,國家和社會生活法治化才能有序推進”[7]。
確實,在中國,黨是執政為民的黨,是中國歷史和中國人民的抉擇,習近平總書記在《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中強調指出:“我國憲法以根本法的形式反映了黨帶領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取得的成果,確立了在歷史和人民選擇中形成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對這一點,要理直氣壯講、大張旗鼓講。”[8]無數的事實證明,我們的黨是久經考驗的政黨,是經過革命和建設以及改革實踐證明了的偉大、光榮、正確的政黨,黨的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堅持黨的領導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出于公心,是為最廣大的人民謀福利,所以,我們當然應該理直氣壯地、大張旗鼓地強調黨的領導的權威性和重要性,我們在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過程中,一定要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起來,因為,只有在黨的領導下,才能確保人民當家作主,才能讓依法治國有序進行,才能真正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過程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堅持和加強黨的領導,其最終目的恰恰是為了更好地確保人民當家作主,更好地建設法治中國。
韓非的“法、術、勢”三者各有其特殊的職能。法用于約束社會的全體成員,術專門用于控制駕馭群臣,勢則是用來確保“法、術”的正常運作與君國公利的不被侵害。鑒于這三者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韓非強調:“君無術則弊于上,臣無法則亂天下”《韓非子·定法》,即如果君主沒有術,就會在受到蒙蔽;如果臣下沒有法的約束,就會在下面鬧亂子,因此,“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韓非子·難勢》。即依靠法度、握有權勢就可以使天下太平,背離法度、丟掉權勢就會使天下混亂。“法、術、勢”三者是缺一不可的。
在此需要強調的是,韓非的主張畢竟帶有時代局限性,他的整套“法、術、勢”相結合的思想的提出,更多的是為了鞏固和擴大君主的勢,更好地維護君主的利益和確保君主的地位。而我們現在強調的要維護黨的威信,在堅持黨的領導這個前提之下依法治國的最終落腳點是為了執政為民,是為了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這與韓非的法治思想是有本質區別的,我們需要具備基本的分辨能力。
綜上所述,無論是荀子的“隆禮重法”思想中對“法”的重視,還是韓非的“法、術、勢”相結合的思想中對“法”的公平性的強調以及對“勢”的重要性的論述,對于當今中國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均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中華文明綿延數千年,有其獨特的價值體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基因,植根在中國人內心,潛移默化影響著中國人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我們應該時不時地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經典中汲取寶貴的養料,為當今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服務,并且將始終將之作為一件極其重要的理論研究工作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