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超,王維峰,李靈芝,李永,韓拉拉,馬慧敏,郭銀珠
(1.山西中醫藥大學,山西 太原 030024;2.山西中醫藥大學第三臨床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中醫是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之中的,俗語講根深才能葉茂,本固方有枝榮,認識中醫,思考中醫離不開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談到傳統文化,就離不開儒家文化。儒家有經典著作《論語》傳世,講仁學,講“中庸”之道,這都是傳統文化重思辨、歸納的一面的體現,傳統文化產生了“道”這樣的思維方式。傳統文化同樣孕育了中醫,中醫講求陰陽、五行學說,這固然是傳統文化賦予中醫的思維方式,但中醫中更能體現這一思維方式的是有關“神”的學問,這更是學習中醫,學好中醫必須理解之處,然此“神”又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意。茲從中國傳統文化、現代文化的角度以及《黃帝內經》關于“神”的記述以論述“神”的含義。
文化一詞源于《易經》賁卦彖辭:“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句話的含義是:剛柔、陰陽兩種屬性相反的力量構成了復雜交錯的自然現象,這是天文,自然現象經過人的主觀上的認識形成了人文活動。通過觀察天象,來了解時序的變化,通過觀察人類社會的各種現象,用教育感化的手段來治理天下。廣義上講文化的含義是人類社會相對于經濟、政治而言的全部精神活動及其產物,它包括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從一般認知來講文化著重于精神層面,是一種由人類創造的社會現象,它包括但是不限于人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價值觀念、藝術形式、科學技術等。于文化前冠以傳統與現代之詞,則標明了文化的時間屬性,文化不是一成不變的,文化是以人為主體的,它隨著人對于自然環境、社會認知的變化而不斷變化,也可以說,文化是一個時代人群的記憶[1]。
傳統與現代從時間線上區分了這兩種文化,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賦予了人們不同的思維模式,這是文化帶給人們獨特的印記。在這傳統與現代二詞的背后是人們在傳統與現代文化下形成的不同的思維方式。傳統文化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與現代文化的碰撞,這樣的碰撞在近代中國達到了一個高峰,在這場中西文化的碰撞中,由傳統文化孕育的中醫處境艱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中醫的現狀成為中西文化碰撞之下的一個縮影,文化的碰撞同時也是人們思維方式的碰撞,不同的文化造就了不同的思考方式。中國傳統文化所形成的思維方式重整體觀,重類比推理以及推演,如《易經》以卦象闡釋天地萬物發展變化的規律,包含了哲學、生活、文學、科學等諸多領域。西方文化則重實驗驗證、重演繹,如古希臘哲學家歐幾里得發明的形式邏輯體系:幾何學,又如愛因斯坦將西方思維方式的特點概括為形式邏輯和實驗。中西文化之下所形成的中西醫學同樣具有以上類似的特點,中西兩大醫學思考問題的最不同之處在于實驗,實驗是存在于中西醫中最為不同之處。西醫講究實驗,希波克拉底是“醫學之父”,這一學派通過動物解剖實驗獲得了大量解剖學的知識;威廉·哈維通過實驗的方法發現了人體內的血液是循環的發表了著名的《心血運動論》;隨著實驗研究在醫學發展中越加重要的作用,實驗其本身發展成了一門醫學,實驗醫學[2]。西醫學在實驗研究的基礎上,在自然科學蓬勃發展的基礎上一步一步的發展著。在中醫的發展中有關實驗的記述少之又少,動物實驗則基本缺如,在傳統認知中中醫似乎僅僅是人體臨床經驗的不斷積累而逐步形成的一種醫學[3]。中醫西醫都在求理,追尋自然規律,所不同的是西醫通過實驗的方法證明自然規律,難道中醫僅靠經驗和思考總結來求理嗎?倘若是這樣,中醫的理論體系何以如此嚴謹,如腎開竅于耳說,腎之于耳的關系,又如經絡的走向,這些內容僅僅依靠經驗與思考就能得出嗎?顯然是不能的。僅憑經驗與思考所得出的理論是不牢固的,不嚴謹的,不足以讓人信服的。所以在中醫理論的構建中存在類似于西醫實驗這樣的方式參與,才得以構建。誠如《思考中醫》中所講,中醫理論的構建是在理性思考與內證實驗的結合下產生的,所以中醫光有思考沒有實驗的認識是不能夠接受的,可以接受的是中醫確實沒有向現代一樣這樣的外在實驗[4]。如此,中醫理論在構建過程中依靠了內證實驗這樣類似于西醫實驗的方法。那內證實驗是怎么樣的一種狀態呢?通過內證實驗我們可以證實中醫的理論,可以看到經絡走形,可以看到藥物于臟腑內歸經,這是一種心明,慧然獨悟的狀態[5]。《素問·八正神明論》中講到:“帝曰:何謂神?岐伯曰:請言神,神乎神,耳不聞,目明,心開而志先,慧然獨悟,口弗能言,俱視獨見,適若昏,昭然獨明,若風吹云,故曰神。”所以在內證實驗中很重要的一環是“神”,“神”概念的出現是基于內證實驗的。基于內證實驗,基于對“神”的學習能夠建立與實驗醫學相似的認識人體的通路,這能幫助處于現代文化環境下的人們理解中醫,以實驗的方式認識中醫,認識中醫之“神”,樹立中醫文化自信。
傳統文化是中醫的土壤,理解“神”的含義要從傳統文化中尋找根據。漢代許慎對“神”的解釋是:神,天神引出萬物者也,從示申。“神”,形部為“示”,聲部為“申”[6]。“神”字始見于西周金文,金文的左邊的“示”字,形狀像是一個祭壇、供臺;右邊的“申”字像是一個人在跪拜。供臺和跪拜的人相結合,表示的是供奉、尊崇的意思,供奉、尊崇者為神。“申”的古字形是天空中閃電的形象描繪,古人將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如閃電當作是神為之,供臺和閃電相結合,表示的是人們對閃電這一神跡的尊崇和敬畏。所以,從造字的角度來看,“神”表示的是一種祭祀儀式,是古人對自然現象的敬畏[7],說文釋意“神”為天神引出萬物,意思是說神是化生萬物的存在。
在傳統文化中尋找具有與“神”相同意義的文化概念。儒家文化是傳統文化的代表文化之一。儒家文化中所講的“道”,同“神”具有相同的意義,儒家文化中的“道”是“中庸”之道,《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即是說“中庸”之道是天下最根本之物,達到了這一狀態,天地就會各安其位,萬物化生。“中庸”思想在中醫中是“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的狀態[8],這種陰陽調和的狀態亦是“神”的狀態。“道”“中庸”與“神”都是形而上層面的事物,都具有化生萬物、萬理的功用,都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妙處,這些與“神”處于同一層次的概念造就了中醫之“神”的誕生,中醫之“神”正是在這樣的文化土壤中生根發芽,成長為中醫的主心骨。
傳統文化中的“道”“中庸”思想與“神”思想都是處于形而上層面的事物,形而上層面的事物是不能直接應對中醫內外婦兒不同的疾病以及癥狀的。所以中醫的經典之作,《內經》將中醫之“神”具象化為對人體生理、病理、診斷、治療的文字描述,從而指導臨床。擬從上述方面以《內經》中個例的具象化來思考中醫之“神”。關于神的概念,皇帝和岐伯在《內經》中探討過這個問題。在《素問·八正神明論》中,關于“神”是什么的問題,岐伯是這樣回答的:“岐伯曰:請言神。神乎神,耳不聞,目明心開而志先,惠然獨悟,口弗能言,俱視獨見,適若昏,昭然獨明,若風吹云,故曰神。”此句話的含義是“神”有其神妙之處,“神”即是“神”,“神”非以耳聽所能得,只有心眼明亮的人才能領會“神”的含義,“神”需得內明,非言語所能及,所有的人都在思考“神”,只有內明的人才能夠領悟,適才似在不明中,目明心開之時“神”便會明明白白顯現出來了,就好像風吹開云,見到了天空一樣,這就是神。皇帝與岐伯以問答的形式告訴我們“神”是一種“慧然獨悟”的狀態,人只有“目明心開”才能“若風吹云”明白神的含義,非言語所能及,這樣對于“神”描述同儒家講“道”有同樣的深刻意味。《內經》中對“神”的記述尚有很多,但是《內經》中對于“神”很少有一個十分明確的定義,又如《靈樞·本神》中講:“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隨神往來者謂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謂之魄”,其中“兩精相搏謂之神”意為“神”乃是陰陽兩精相交結而產生的。《靈樞·天年》篇中,“血氣已和,營衛已通,五臟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此句話意為:當血氣調和,榮衛通暢,五臟成形之時,神氣便居藏于心中,魂魄俱備,人便乃成,強調了“神”從生命形成后,所處之地為心。從這兩句中可以看出“神”的一些特點,“神”是與生俱來的,在生命誕生之后,“神”是寄居于心的。“神”所居之地為心,是與生俱來的,只有“目明心開”“惠然獨悟”,方能“昭然獨明,若風吹云”。《素問·八正神明論》:“故養神者,必知形之肥瘦,榮衛血氣之盛衰。血氣者,人之神,不可不謹養。”經文原意為:要想使“神”得到休養,必須要明了人體的肥瘦,榮衛血氣的盛衰。血氣是“神”的物質基礎,必須要謹慎的保養。這句經文將血氣描述為人之“神”,將“神”具化為血氣,描述了人體的生理狀態。《素問·脈要精微論》:“衣被不斂,言語善惡,不避親疏者,此神明之亂也。”經文描述了“神”亂的病理狀態,將“神”亂以具體的癥狀表現出來。在診斷中“神”處于望而知之的神的層次。《素問·寶命全形論》:“黔首共余食,莫知之也。一曰治神,二曰知養身,三曰知毒藥為真,四曰制砭石大小,五曰知腑臟血氣之診。”這是在治療方面“神”居要位,居首位。《內經》中對“神”描述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處于最高位,這同“道”的層次是一致的。《內經》雖未明確“神”的含義,但是從生理,病理,診斷,治療方面可以理解“神”的含義,中醫之“神”以思辨歸納的一種形態處在中醫理論的最高點。
“神”最初的含義是古人對自然的敬畏,是化生萬物的主宰,它是產生于傳統文化之中的,一如儒家文化中的“中庸”之道,對于中醫來講,“神”是內證實驗必不可缺的,“神”關乎意識,也關乎形體,形神具備,心明,慧然獨具才能內視往返,誠如李時珍所言:經絡隧道,若非內視往返者,絕難明了。從傳統文化的角度來看中醫之“神”,“神”是文化賦予人的一種思維方式,“神”是一種達到內證實驗人體的一種狀態。中醫之“神”以思辨歸納統御中醫人體的生理,病理,診斷,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