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豐,王雅萱,王飛
(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 610000)
朱震亨(1281~1358年),字彥修,因居住于丹溪,故后人常稱其為丹溪翁。朱丹溪是金元四大家之一,他的學術思想以《黃帝內經》為基礎,繼承河間、子和、東垣等醫家的學術精華,是中醫滋陰學說的創立者,其提出的“陽有余陰不足論”對中醫學理論體系的完善具有深遠的影響。筆者在學習老年養生的古代文獻時,對丹溪的老年養生思想有所管窺,試加以理解。
朱丹溪在其代表作《格致余論》中專列一篇《陽有余陰不足論》,以“天大也,為陽,而運于地之外;地居天之中,為陰,天之大氣舉之。日實也,亦屬陽,而運于月之外;月缺也,屬陰,稟日之光以為明者也”[1]開篇,在這段話中,朱氏運用取類比象的方法,以自然中的天地、日月、實缺類比人體之陰陽,進而結合人體的生理特點,闡明“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天之陽氣為氣,地之陰氣為血,故氣常有余,血常不足”[1]的觀點。丹溪從“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出發,以自然現象來說明人體陰陽氣血的盈虧。
在“陽常有余,陰常不足”的基礎上,朱氏又提到:“人身之陰氣,其消長視月之盈缺,故人之生也,……是有形之后,又有待于乳哺水谷以養,……而為人之父母,古人必近三十、二十而后嫁娶,可見陰氣之難于成而古人之善于攝也。”[1]丹溪在此認為,人體的陰精來自于先天之精,又需要后天水谷的滋養,待年長至二三十歲時才能養成,陰精養成后,人體的機能至此才完全發育成熟,可見人身之陰難成也。在《格致余論·養老論》中,丹溪論及:“人身至六十、七十以后,精血俱耗,……人身之陰難成易虧,六七十后,陰不足以配陽,孤陽幾欲飛躍。”[1]隨著年齡逐漸衰老,人體內的陰精慢慢衰少,而成人又有飲食不節,酗酒縱欲,恣意妄為等弊病,精神不能內守,因此人身之陰易虧。此外亦有醫藥所傷,丹溪所居其時,醫家多遵《局方》,擅用烏附等辛香燥熱之劑,妄用攻邪之法,致使病患陰傷氣耗[2]。
相火分為生理的相火與病理的相火。朱丹溪另立《相火論》專篇論述其對相火的理解。丹溪首先提出,生理的相火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動力,“其所以恒于動,皆相火之為也,……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1]朱丹溪說的“陽有余”不是說生理之相火有余,而是指妄動之相火有余,生理之相火是人體一身真陽、正氣,惟恐其不足,何怪其有余?丹溪深受宋明理學的影響[3],其借用周敦頤、朱熹的理學思想來解釋相火的運動規律,認為生理的相火應該是動而有度的,如果相火運動無度,就是相火妄動。陽氣有余,化生邪火,火耗傷陰,于是陰不足,陰不足則發展為“陰虛則病,陰絕則死”[1];相反,如果陰津不足以斂陽,使得陽氣過亢則“陽有余”。
綜上所述,“陰不足”常常是在“難成易虧”的生理基礎上出現的,“陽有余”則是在“相火易動”的基礎上導致的病理結果。
丹溪對中醫養生思想的完善亦有貢獻。在《格致余論·養老論》中,丹溪以“但是老境,無不有此”開篇,列舉了衰老的具體的外在表現:“頭昏,目眵,肌癢,溺數,鼻涕,牙落,涎多,寐少,足弱,耳聵,健忘,眩暈,腸燥,面垢,發脫,眼花,久坐兀睡,未風先寒,食則易饑,笑則有淚。”[1]全面、準確且生動地概括了老年的生理特點。
《靈樞·天年》云:“五十歲,肝氣始衰……六十歲,心氣始衰……故好臥;七十歲,脾氣虛,皮膚枯;八十歲,肺氣衰,魄離,故言善誤;九十歲,腎氣焦,四藏經脈空虛;百歲,五臟皆虛……形骸獨居而終矣。”[4]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人體的臟腑功能逐漸衰退,精血漸漸虧損,這是人體衰老的正常生理過程。丹溪宗《內經》之理,在其《格致余論·養老論》中提出:“人生至六十、七十以后,精血俱耗,平居無事,已有熱證。何者?頭昏目眵,肌癢溺數,鼻涕牙落,……發脫眼花,久坐兀睡,未風先寒,食則易饑,笑則有淚,但是老境,無不有此。”[1]老年人正常的生理特點即是精血俱耗,陽有余而陰不足,年老體弱,缺少氣的屏障,皮肉腠理不固,就容易被六淫外邪所傷,邪氣直入,反過來又會傷陰耗液,因此老年病以熱證多見,或者在寒證的基礎上常兼見寒熱錯雜的表現。
丹溪重視房事養生。在他的著作中,丹溪在《色欲箴》、《房中補益論》、《陽有余陰不足論》等多篇論述中均有提及房事養生的原則。前人有“房中為補”的說法,認為行房事可以達到養生的目的,丹溪反對這樣的理論。他認為養生應該保持陰平陽秘,去欲主靜。丹溪提出人有“四虛”[1]:一年之虛、一月之虛、一日之虛和平素之虛,當此四虛之時,應該攝心節欲,避免耗損陰精。丹溪詳細解釋了何為“四虛”:一年之虛,是指四月、五月為火旺金衰之月,六月是土旺水衰之時,上述三月,肺腎本虧,應“獨宿而淡味”,以“保養金水二臟”;十月、十一月是精氣蟄藏,保養真元的重要時期,應遵照《內經》“冬不藏精,春必病溫”之教誨,節欲養生[3]。一月之虛,是在上弦前、下弦后,此時夜晚無月或月缺,人體對應天理,此時人的陰精也相對不足。一日之虛,即遇到風雪雷電,人體憂思惱怒、辛勤勞累等時刻,應當慎行房事。平素之虛,指的是病患初退、瘡痍發作階段[1]。
丹溪主張靜心節欲,“正心、收心、養心”。心正而得養護時,意味著君火在位,“君火不妄動,相火惟有稟命守位而已”這一觀點與《內經》“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的養慎思想是一脈相承的,說明意識上的寧謐,精神上的清靜,對于保護陰精而言是十分重要的[5]。
丹溪在《格致余論·養老論》中十分強調調攝飲食,顧護脾胃的重要性,指出老年人健脾重于補腎,因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老年人在疾病轉化過程中,脾胃首當其沖。故在房事、情志之外,朱氏同樣十分重視飲食方面的攝養,特別看重食物的偏性禁忌,對此頗有心得。《格致余論》以《飲食箴》為首篇,即說明其十分重視飲食養生,該篇從養生保健的角度討論飲食對人體健康的影響。在飲食習慣上,丹溪十分重視保護脾胃的功能——以通為順,以降為和。另外,老年人“內虛脾弱,陰虧性急”,飲食肥甘厚膩、辛熱煎炸之物,以致濕熱之邪,害及中土,脾失運化,胃失和降,濕熱蘊結灼傷陰液,煉液成痰,痰濕內阻,氣血不通,不通則病生。例如《茹淡論》所說:“天之所賦者,若谷菽菜果自然沖和之味,有食之補陰之功。”[1]倡導人們飲食清淡。《養老論》中又提及:“至于好酒、膩肉、濕面、油汁、燒炙、煨炒、辛辣、甜滑,皆在所忌。”[1]主張少吃辛辣肥甘的食物,以避免損耗陰氣。
丹溪生活的時代,時醫遵《局方》,偏愛溫補,于老年人常常妄投烏附,以求溫補腎陽。《格致余論·養老論》篇中,丹溪就對此發表了不同的看法:“烏附丹劑不可妄用,……《內經》曰:腎惡燥。烏附丹劑,非燥而何?”[1]老年之體,腎所藏之陰精漸絕,腎水不能涵養肝木,肝腎二臟陰氣皆虛,陽有余而陰常不足,此時若醫家妄投性味燥熱之品,唯恐津液熬煎,損耗陰精。
丹溪平素用藥特點以養陰與清熱瀉火并行[6],在《格致余論·養老論》篇末朱氏結合兩案提出自己總結的攝養之方,“用參、術為君,牛膝、芍藥為臣,陳皮、茯苓為佐。春加川芎;夏加五味、黃芩、麥門冬;冬加當歸身、倍生姜”。此方強調補脾胃、補血為主,再可根據四時加減,春應升發之氣可加氣藥川芎,夏季可加五味子、麥冬益氣生津,黃芩清熱瀉火解毒,冬天可用當歸身補血活血,生姜溫中祛寒。此方是朱丹溪根據其滋陰的治則思想,為順四時之寒熱溫涼同時兼顧老年人體質特點取相對平和之藥而組成。
當前,我國社會人口老齡化進展迅速,老年慢性病患者數量飛速上升,老齡化給社會、家庭都帶來巨大的經濟負擔,在此背景下,古代醫家的養生思想及理論值得深入挖掘并加以運用,探討丹溪以“養陰”為代表的養生思想對現代養生延緩衰老以及慢病防控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