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群
(洛陽師范學院 法學和社會學院,河南 洛陽 471000)
社區矯正是一種讓罪犯在社區內接受改造、教育,避免其重新犯罪,使其最終能夠順利融入社會的非監禁刑事處罰方式。自2003年我國開展社區矯正試點以來,社區矯正從無到有、從點到面,社區矯正制度在全國范圍內普遍建立。社區矯正在完善刑事執行、創新社會治理、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以及節約司法資源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2020年頒布的《社區矯正法》明確了社區矯正工作堅持監督管理與教育幫扶相結合的綜合管理原則,對我國社區矯正工作的開展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如何推動綜合型管理,實現《社區矯正法》規定的監督管理與教育幫扶兩項任務的有機結合,尚需要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討。
《社區矯正法》實施之前,各地的社區矯正主要是自行探索實施。由于我國幅員遼闊,城鄉經濟發展水平和法治化水平存在較大差異,東西部以及城鄉之間社區矯正工作開展情況差別甚大。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建立了較為成熟的社區矯正機制,社區矯正隊伍水平較高,教育幫扶資源充足,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社區矯正模式,社區矯正綜合管理取得明顯成效。但在全國絕大多數地區,社區矯正機制并不完善,其各項制度總體上傾向于保守。一方面,監管工作通常體現為只要“不脫管、不漏管、不收監”即可的底線工作要求;另一方面,在社區矯正監督管理、教育矯正、幫困扶助三項基本任務中,重監管、輕教育幫扶現象較為嚴重。有條件的地方可以委托社工組織實施教育幫扶,而缺乏社會幫扶資源的地方,教育幫扶就難以開展。甚至不少地方的社區矯正流于形式,社區矯正對象只要每個月去司法所報到一次就行,監督管理與教育幫扶呈現雙弱化。從社區矯正對象的分布來說,農村社區矯正對象遠多于城市社區(1)以 2017 年12 月為例,當時全國農村社區有矯正對象 494223 人,在同時期總數為 70 萬的全國社區矯正對象中占比約為71%。參見但未麗:《犯罪學視野中的農村社區矯正問題與出路》,載《公安學研究》2020年第3期,第60頁。。而在農村地區尤其是中西部農村地區,社區矯正工作流于形式的現象甚為普遍。
從統計數字來看,雖然自從我國開展社區矯正試點以來,社區矯正對象再犯罪率一直保持在0.2%以下[1],但是考慮到我國社區矯正適用對象范圍窄、適用條件高(適用社區矯正的罪犯必須是“無再犯可能性”的),司法實踐中對社區矯正的適用極為慎重(2)例如,《刑法修正案(八)》已經將假釋條件由“假釋后不致再危害社會”更改為“沒有再犯罪的危險”,但是監獄出于趨利避害的考慮往往以對罪犯提請減刑替代假釋。參見上海市監獄管理局課題組《依法擴大罪犯假釋率的探索》,載《犯罪與改造研究》2020年第7期,第20頁。等因素,當前社區矯正的成效還是有限的。從世界范圍看,法治發達國家判處社區矯正的人數遠高于監禁刑人數,適用社區矯正的范圍也遠比我國寬泛(3)2015年,美國罪犯總人數6,740,300 人,社區服刑罪犯4,650,900 人,社區服刑比例為69%。https://www.bjs.gov/index.cfm?ty=pbdetail&iid=6226,2020年5月8日訪問。2017年,英國罪犯總人數 347,320,監禁人數 84,746,社區服刑比例為 75.6%。https://www.gov.uk/government/statistics/offender-management-statistics-quarterly-april-to-june-2013,2020年5月8日訪問。。從我國近年來的統計數據看,全國社區矯正對象的人數呈逐年上升趨勢,而隨著教育刑和刑罰人道化理念逐漸被接受,預計今后矯正對象的范圍會擴大,人數會繼續增長。針對這一發展態勢,大多數地區的社區矯正機構現有的綜合管理水平亟待提升,唯此才能滿足當前和今后社區矯正工作的要求。
當前僅北京、上海、深圳等發達城市建立了較為成熟的社區矯正機制,其他地區的社區矯正工作不同程度地存在著組織保障不完善、監管措施不到位、教育幫扶弱化等問題。
首先,許多地方的司法所缺編嚴重,沒有社區矯正專職人員。《社區矯正法》規定設立縣級社區矯正機構,司法所受委托從事社區矯正工作。當前各地普遍是由司法所開展具體的社區矯正工作。按照司法部《關于加強司法所規范化建設的意見》,司法所應當配備3名以上工作人員,有條件的地方應當配備5名以上工作人員。但是很多地方的司法所缺編嚴重。根據司法部2018年9月在四川成都舉行的全國司法所工作會議披露的信息,全國范圍內只有3名及以下工作人員(包括0人)的司法所占75%[2]。司法所人員不足,卻承擔著法律援助、法律服務、社區矯正等共9項職責。各地司法所普遍沒有專職從事社區矯正工作的人員。在人手不足的司法所,社區矯正工作甚至難以正常開展。
其次,社區矯正沒有實現分工協作,社工隊伍建設缺位。社區矯正綜合管理包括監督管理和教育幫扶兩項基本內容。監督管理體現為行政化的管理與服從,矯正工作人員扮演的是監督者和管理者的角色;教育幫扶體現為平等中立、助人自助,矯正人員扮演的是治療者、教育者和支持者等角色。隨著近年來社區矯正理論和實踐的發展,治本安全觀得到提倡。治本安全觀要求綜合運用管理、勞動、教育、扶助等手段,以思想教育和心靈感化為切入點,努力將矯正對象改造為守法公民并使其順利融入社會。這就要求社區矯正工作不僅要重視監管任務,同時還要重視教育幫扶工作。
西方法治發達國家的社區矯正,尤其是教育幫扶工作,主要依賴于成熟的社會服務組織提供專業服務,而我國多數地區缺乏成熟發達的社會組織,尤其在廣大中西部偏遠地區很難找到合適的社會工作機構,因此,對于全國大多數地區來說,教育幫扶工作只能依賴社區矯正機構自身來完成。目前多數地方的社區矯正機構已經設置了社會工作者崗位。社區矯正機構的工作人員包括兩類:一類是有正式編制的國家工作人員,他們主要負責監管工作;另一類是合同制人員,是側重于教育幫扶工作的社會工作者。應當說,國家工作人員與社會工作者的分工合作能夠發揮兩者在資源、專業和技術手段上互補的優勢,從而提高工作效率,提升綜合管理效果。但是,許多地方的社會工作者只是作為國家工作人員的輔助力量存在,工作缺乏自主性。社會工作者專業化程度低,缺乏教育幫扶工作所需要的能力和素質。有些社會工作者對自身定位也并不清楚,不了解社會工作中立、平等的專業觀念。另外,社會工作者的工資待遇普遍偏低。社會工作者的工作量并不比國家工作人員少,但是兩者工資待遇懸殊,這既影響了社工行業的社會認可度,也影響了社工自身的職業認同感。社區矯正專職人員缺乏以及社工隊伍建設缺位的現狀,嚴重影響了社區矯正綜合管理工作的順利開展。
監督管理是社區矯正綜合管理工作的一項基本內容。由于長期以來重視底線安全觀,相對于教育幫扶,實踐當中對監督管理更為重視。2012 年頒布的《社區矯正實施辦法》規定了違紀訓誡、定期報告、禁止令等監管措施,但監管措施有限,而且缺少責任條款。2020年《社區矯正法》增加了可以使用電子定位裝置加強監管的規定,但電子定位裝置并非適用于所有的矯正對象。根據《社區矯正法》的規定,社區矯正機構應當根據裁判內容和社區矯正對象的性別、年齡、心理特點、健康狀況、犯罪原因、犯罪類型、犯罪情節、悔罪表現等情況,制定有針對性的矯正方案,實現分類管理、個別化矯正。但是多數地區目前的監管措施粗放,對矯正對象采取一刀切的監管方式。
與此同時,一線工作人員普遍面臨監管權威不足的困境。社區矯正對象的身份是罪犯,其中一部分人還具有社會危害性,對他們僅僅依靠說服教育、訓誡、警告是不夠的。矯正工作人員必須具有執法權威,能夠對矯正對象產生一定的威懾力,而我國法律沒有賦予社區矯正機關強制執法權力。矯正人員不具有警察身份,柔性的監管手段無法對社區矯正對象形成有效的威懾。為了加強社區矯正工作,一些地方在司法廳(局)的支持下,派出了監獄和戒毒所的警察協助社區矯正工作。2013年的《社區矯正法(草案送審稿)》規定,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包括警察和其他執法人員。但因為征求意見時產生了爭議,立法機關最終沒有采納。根據《社區矯正法》第二十八條的規定,社區矯正對象違反法律法規或者監督管理規定的,應當視情節依法給予訓誡、警告、提請公安機關予以治安管理處罰,或者依法提請撤銷緩刑、撤銷假釋、對暫予監外執行的收監執行。據此,社區矯正對象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矯正機構應當提請公安機關予以處罰;符合條件的,矯正機構應當依法提請撤銷緩刑、假釋或依法收監執行。而對于一般的違反監管規定的矯正對象,矯正機構工作人員只能給予訓誡、警告。另外,《社區矯正法》第三十一條規定,矯正工作人員發現矯正對象正在實施違法或違反監管規定行為的,應當立即制止。但是由于矯正工作人員沒有執法權,只能口頭制止。制止無效的,通知公安機關到場處置。也就是說,即使情況緊急,矯正人員也只能等待公安人員到場處置。由于矯正工作人員只有口頭訓誡、警告的權力,實踐中監管權威不足是必須面對的現實。從性質上講,社區矯正屬于刑事執行,但是對那些法院判處管制、暫予監外執行等刑罰的罪犯,社區矯正具有刑罰執行的屬性,因而矯正工作人員理應擁有懲戒處罰權。對于緩刑犯來說,其身份是罪犯,公民權利理應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且法律規定緩刑犯在緩刑考驗期限內要遵守相關法律規定,否則應當受到處罰直至收監執行。所以,矯正工作人員針對緩刑犯應當有執法權。從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的立場出發,如果矯正對象脫管甚至脫逃,矯正工作人員往往會被追究責任,因而矯正工作人員應當具備執法權。從發展趨勢來看,適用社區矯正的人員數量會逐年增加,矯正過程中的風險也會增加,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現有的訓誡、警告措施是遠遠不夠的。
相對于監督管理,社區矯正的教育幫扶工作普遍弱化。原因在于,我國的社區矯正從試點到全面推行僅有十幾年時間,起初只是作為監禁刑的替代性執行方式,而且社區矯正工作人員不足、專業化程度不高,因而在工作中往往只考慮固守底線要求,側重于監督管理,追求不出事、不收監即可,相對弱化了教育幫扶工作。在工作內容方面,教育矯正方式單一且僵化,幫困扶助措施有限,而且往往流于形式。
一方面,教育矯正方式單一且僵化。教育矯正是促使矯正對象重新融入社會、成為守法公民而實施的各種教育活動。由于我國社區教育矯正仍處于發展初級階段,各地采取的措施并不完全相同。近年來,包括上海徐匯區、北京門頭溝區等地發展出了具有自身特色的教育矯正方法[3]36。但就全國范圍而言,尚未探索出具有廣泛適用意義的社區矯正教育模式。多數社區矯正機構的教育矯正手段十分有限,主要體現為社區服務、集中教育和個體教育。社區服務的場所在社區,離不開基層自治組織的配合,但村(居)委會以及社區干部對矯正對象的勞動監督多是走過場。集中教育是對矯正對象通過集體授課方式進行思想道德教育。但是由于矯正對象的個體情況千差萬別,集中教育這種“一刀切”的方式,矯正效果有限。個體教育主要是思想匯報,由矯正對象定期向矯正機構匯報思想,目的是使矯正機構能夠掌握矯正對象的思想動態,也借此促使矯正對象及時反省自身。但實踐中,思想匯報往往流于形式,矯正對象的思想匯報多是抄寫法條,應付了事。也有些地方規定了心理疏導內容,但是由于矯正工作人員不太重視,再加上人力物力不足,在實踐中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
另一方面,幫扶措施有限。幫困扶助就是貫徹助人自助理念,幫助社區矯正對象解決實際生活困難、提升其適應社會的能力。社區矯正提供的幫扶內容主要包括四個方面:基本生活保障、就業就學、關系修復、法律援助。基本生活保障是針對經濟困難的矯正對象開展的適應性幫扶。就業就學是為失業和失學的矯正對象提供就業和入學幫助。關系修復主要是幫助矯正對象修復家庭關系。法律援助是幫助合法權益受到侵害的矯正對象獲得法律援助。從內容上來講,幫困扶助與教育矯正的內容有所交叉,這主要體現在關系修復方面。教育矯正和幫扶工作均需要修復矯正對象的家庭關系,以及爭取矯正對象所在單位或學校的支持和幫助。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已經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幫扶工作體系,但是多數地區的幫扶工作措施有限,主要是為經濟困難的矯正對象申請基本生活保障以及統一進行就業技能培訓。甚至在有些地方幫扶僅僅是臨時物質救濟。從數據來看,2012—2017 年對社區服刑人員組織社會適應性幫扶的總人次和人均社會適應性幫扶次數呈逐年下降趨勢[4],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幫扶工作弱化的現實情況。
2020年實施的《社區矯正法》專章規定了教育幫扶,明確了監督管理和教育幫扶相結合的綜合管理思路,這就要求實踐部門糾正以往輕視教育幫扶的觀念。但是有些實務部門工作人員對此并不理解,反映出這些人對教育幫扶的理念仍舊缺乏了解。
2020年7月1日起《社區矯正法》正式實施,標志著我國的社區矯正工作進入了法治化、專業化時代。由于社區矯正在我國實施的時間不長,很多具體制度仍在探索階段。當前,應當以《社區矯正法》的頒布為契機,加強實踐探索和創新,提升執行機構的專業化和執法隊伍的職業化,豐富和完善矯正的方式和手段,切實提升社區矯正綜合管理的水平。
針對一些基層司法所缺編嚴重,社區矯正工作難以正常開展的情況,實踐中有兩種改革路徑:一種是由縣級司法行政機關統一設置和調配司法所人員,保證社區矯正工作的合理分配;另一種是在縣級層面設置社區矯正執法大隊,下設中隊。司法所協助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目前已有地方對社區矯正執法大隊和中隊體制進行了成功嘗試。比如2014年浙江省臺州市就進行了這方面的探索,制定了健全的規章制度[5]。通過靈活配置工作人員,實現了社區矯正人員專職化,提高了工作效率。存在的問題是,社區矯正執法隊伍的編制難以解決。另外,在需要司法所協助時,人手較少的司法所仍然難以協助完成矯正工作。
就司法所自身來講,基層司法所忙閑不均,不利于工作開展。早在2018 年 3 月,司法部組織對全國司法所進行蹲點調研,原司法部副部長傅政華就表示,“從集中蹲點和一系列調研、座談反映的情況看,司法所工作既是全面提升司法行政工作整體水平的重點和關鍵,也是制約司法行政事業長遠發展的短板和難點”[6]。改革司法所是大勢所趨,司法所的工作有必要由縣級層面統一調配(4)根據《中共中央關于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的決定》文件精神,有的省市已將司法所撤銷合并。。但是以發展的眼光來看,改革司法所只是權宜之計。受重刑主義傳統思想的影響,當前我國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狹窄、適用條件嚴格。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恢復性司法理念和教育刑理念逐漸被人們所理解和接受,社區矯正適用對象的范圍將會擴大,社區矯正工作量會大大增加。從長遠發展來說,社區矯正最終還是應當實現垂直管理。垂直化管理體制的優勢是,既能夠為社區矯正工作提供堅強的組織和經費保障,也有利于社區矯正工作的統一化和規范化。
《社區矯正法》沒有將監管與教育幫扶工作進行分工,只是籠統地規定國家工作人員負責社區矯正工作,根據需要可以招聘社會工作者輔助工作。西方法治發達國家的社區矯正,尤其是教育幫扶工作,主要依賴于成熟的社會服務組織提供專業服務,而我國除了少數發達城市,多數地區無從購買社會服務。而且受制于社區的非現代性和地方經濟發展水平,在今后相當長一段時期內,多數地區也只能依靠社區矯正機構自身來完成教育幫扶工作。但是,由于社區矯正機構的國家工作人員與社會工作者的崗位邊界不清,行政化現象突出,工作人員的專業水平遠不能滿足教育幫扶工作的需要。筆者認為,要改變當前教育幫扶工作弱化的現狀,必須建立一支專職、專業的社會工作者隊伍。另外,《社區矯正法》針對未成年人社區矯正進行了專章規定,而社會工作者在未成年人社區矯正工作中具有獨特的專業優勢,這在客觀上也要求建立一支專職、專業的社會工作者隊伍。《社區矯正法》第十六條規定:“國家推進高素質的社區矯正工作隊伍建設。社區矯正機構應當加強對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的管理、監督、培訓和職業保障,不斷提高社區矯正工作的規范化、專業化水平。” 為此,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1.明確社會工作崗位的定位與邊界。應當出臺司法解釋,明確社會工作者的職責范圍,讓專業人做專門事。社會工作者的崗位職責是教育矯正與幫困扶助,國家工作人員主要負責監督管理并且利用自己的執法身份協助社會工作者順利開展工作,實現國家工作人員的“剛性執法”與社會工作者的“柔性管理”的完美結合,提升綜合管理成效。
2.建立社會工作者資格準入制度以及常態化培訓機制。社區矯正社會工作涉及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法學等多種學科知識,社會工作者需要有足夠的專業知識儲備才能勝任矯正工作。因此,首先應當規范社會工作者的聘用條件。目前,我國獲得助理社會工作師和社會工作師證書的人才數量較以往大為增加。2018 年末,國內有43.9 萬人取得社會工作相關資質證書,在此當中,有 10.7 萬人考取了社會工作師的資質,另外 33.2 萬人取得了助理社工師的資格。而在2014 年末僅有 7.9 萬的社會工作者在社區中從事相關矯正工作。可以說這些年取得社會工作相關資格證書的人越來越多[7]32。不少高校也設置了社工專業,培養了大量人才。從全國范圍來看,并不缺少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關鍵是要把人才吸引到社會工作者隊伍中來。目前,全國每年大約有 3 萬多名社會工作專業的畢業生,但僅有一小部分畢業后從事專業對口的工作,大部分畢業生都進入了其他行業領域,社工人才大量流失[7]33。因此,政府和司法行政機構應加大對口宣傳力度,主動到高校動員社工專業畢業生應聘社區矯正社會工作者崗位。其次,應當建立在崗社會工作者的常態化培訓機制。出臺激勵政策,鼓勵在崗社工主動學習相關專業知識,考取專業證書。社會工作涉及多種學科知識,社區矯正機構可以定期邀請相關領域專家為社工提供培訓,也可以與專業院校掛鉤,派社會工作者去高校進行研修學習。可以設置有針對性的培訓科目,比如針對女性教育矯正、青少年教育矯正的專門培訓課程等。
3.建立健全薪酬福利制度。要保障社工隊伍的穩定性,就要保證社工的工資待遇與其付出相匹配。目前,國家工作人員與社工的薪酬差距過于懸殊。要避免社工隊伍人才流失,要保持社工的工作積極性,要吸引更多優秀人才加入社工隊伍,就必須保證社工的工資待遇與其工作付出相匹配。
4.建立社工績效考核機制。當前,許多矯正機構并沒有建立完善的社工績效考核機制。筆者認為,對社會工作者的工作成效可以實行雙向評價機制,即司法行政機關考核評價與社區矯正對象評價相結合,使評價既科學也更有說服力。
《社區矯正法》第二十四條規定,社區矯正機構應當根據裁判內容和社區矯正對象的具體情況,制定“有針對性的矯正方案,實現分類管理、個別化矯正”。為此,首先應當建立風險評估機制,對矯正對象進行人身危險性評估,實現分類管理。當前,適用社區矯正的罪犯基本都沒有再犯罪可能性,但是因違法或不當行為導致危害社會的風險仍然存在。而且考慮到今后社區矯正對象的范圍有可能擴大,所以,應當建立風險評估機制。根據風險評估結果,對于中高風險矯正對象,應當加強監管,遏制其違法傾向,促使其成為守法公民;對于低風險矯正對象,應當側重于教育幫扶,助其順利回歸社會。中高風險矯正對象在通過一段時間的矯正之后,如果其社會危害性基本消除,應當再進行一次風險評估,確定其不再屬于中高風險矯正對象時,就應當將矯正重點放在教育幫扶上。
其次,建立中間刑制度。通過豐富監管手段實現個別化矯正,通過中間級懲戒措施強化監管權威。目前的監管措施過于粗放,監管手段十分有限。而矯正對象的犯罪誘因不同,社會生活和社會關系不同,因此,應當設計有針對性的矯正方案和相應的監管措施,實現個別化矯正。而且,目前的監管手段主要體現為被動的監督防范,從矯正目的來講,監管措施也應當具有有效改造、社會修復的作用,體現監管和恢復的綜合特征。因此,有必要建立中間刑制度。中間刑制度是西方法治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今后的社區矯正立法可以明確規定宵禁、中途之家、居家處遇、改造營、資格褫奪等靈活多樣的中間刑制度,以適應矯正對象的不同需要,實現監管和恢復的雙重功效。
《社區矯正法》首次明確提出了教育幫扶的概念,對教育幫扶進行了專章規定。針對目前多數地區教育幫扶弱化甚至流于形式的現狀,筆者建議采取以下改革措施。
1.明確教育矯正的原則和方針,豐富教育方法和手段,提高教育質量
(1)明確教育矯正的原則和方針。“教育矯正是近代教育刑論的產物。”[8]教育矯正應當遵循社會工作平等、助人自助的工作方針,遵循分類教育、因人施教、社會參與等原則,利用思想政治教育的柔性手段,促使矯正對象自主矯正錯誤的思想和行為。一是分類教育的原則。社區矯正對象的犯罪類型和性質、性別、年齡不同,教育模式也應具有針對性。對于未成年人來講,通過教育矯正對其思想和行為進行糾偏尤為重要;對于女性來講,由于女性更重視家庭,而且有些女性在矯正過程中還會產生懷孕、哺乳、撫育小孩等問題,對其的矯正措施應當區別于男性。分類教育還要考慮矯正對象的犯罪類型和性質。比如對盜竊詐騙等經濟犯罪類型的矯正對象,應當注重糾正其不勞而獲的思想;對于暴力犯罪類型的矯正對象,應當注重其心理自控力的強化,等等。二是因人施教的原則。社區矯正法規定對矯正對象的教育應當因人施教。個性化教育主要包括風險評估、基本情況研判、個性化矯正方案制定、個性化教育措施落實、階段性效果評估等環節。社區矯正對象的罪名、家庭背景、文化水平、個體需求等不同,造成了矯正對象的個性化差異。教育矯正措施只有有的放矢,才能獲得良好的教育效果。三是社會參與原則。這是社區矯正與監禁矯正最大的區別與優勢。應當充分發揮矯正對象所在社區、所在單位或學校、家庭等社會力量的作用,引導社會組織和志愿者等社會力量參與教育矯正工作。
(2)豐富教育方法和手段。一是應當重視心理矯正。當前的社區矯正工作更關注矯正對象的行為矯治,對心理矯治重視不夠。不從心理上對錯誤的認知和人格障礙進行矯治,就難以杜絕矯正對象再犯罪的可能。因此,矯正機構應當積極引進心理學專業人才,或者與大專院校、心理咨詢機構開展合作,將心理矯治作為教育矯正的一項基本內容,從根本上減少矯正對象再犯罪的風險。二是應當在社區服務中貫徹恢復性司法理念。有學者指出,“恢復性司法與社區矯正在理念和價值追求上有著天然的契合,為社區刑罰執行提供了一種策略選擇”[9]。恢復性司法的實現依賴社區,因為矯正對象、受害人以及受到影響的親友鄰里都在社區。因此,應當增進矯正對象和社區居民對恢復性司法理念和社區矯正工作價值的認識,讓矯正對象在社區參加勞動的過程中,加強與社區以及被害人的聯系與溝通,爭取社區居民和被害人的諒解,恢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增進社區和諧。
(3)建立矯正教育效果評估制度。應當對各項教育矯正措施的實施成效進行評估,通過循證矯正,促進教育矯正工作的進一步發展。
2.完善幫扶工作措施,提升幫扶效果
在幫扶內容上,除了部分困難群體需要獲得基本生活保障以及個別矯正對象需要法律援助外,多數社區矯正對象需要關系修復和就業就學幫助。在關系修復方面,幫困扶助與教育矯正的內容有所交叉,在上文已有論述。在幫助矯正對象就業就學方面,應當采取分類處遇幫扶模式。一是針對未成年在校生社區矯正對象,建立健全社區矯正機制,幫助其繼續學業[10]。二是針對成年矯正對象,幫助其獲得就業技能。如果說幫助困難群體獲得基本生活保障是“輸血式”幫扶,那么幫助矯正對象穩定就業就是“造血式”幫扶[11]。目前,許多社區矯正對象在犯罪前就是就業弱勢群體,沒有穩定的職業;部分矯正對象雖然原本有工作單位,但因為犯罪被單位開除,因而多數矯正對象在解除矯正后即面臨失業,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社區矯正法》第三十七條規定,“社區矯正機構可以協調有關部門和單位,對就業困難的社區矯正人員開展技能培訓、就業指導”。為此,對失業的社區矯正對象應當提供職業教育,幫助其獲得勞動技能。另外,針對不愿繼續學業的未成年矯正對象,應當參照成年矯正對象,采取以就業幫扶為主的措施。
在就業幫扶方面,可以通過發放調查問卷等形式對矯正對象的就業意向進行調查,確定職業培訓的基本內容,進而開展職業技能培訓、就業指導和創業支持。社區矯正機構的幫扶工作應當充分發揮矯正對象所在單位、就讀學校等社會力量的作用,與政府其他部門建立有效的合作機制。“充分利用社會資源,發揮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的力量,幫助矯正對象修復社會關系、順利回歸社會,是社區矯正的一大特征。”[3]37《社區矯正法》還規定,社區矯正機構可以通過公開擇優購買社區矯正社會工作服務或者其他服務,為社區矯正對象在職業技能培訓方面提供必要的幫扶。但是“從調查情況來看,正式社會支持系統發展還不成熟,適應當前社區矯正服刑人員需要的社會支持模式尚未形成”[12]。目前,我國大多數地區社會力量薄弱,參與社區矯正不足,而且這一局面短期內難以改變。因此,社區矯正機構不僅要充分發揮矯正對象所在單位、就讀學校的作用,還要積極聯系政府職能部門,如民政局、教育局等單位,在矯正對象的就業和適應性幫扶方面發揮作用。
社區矯正是舶來品。西方國家的社區矯正不僅已經形成了健全的組織體制,也普遍依賴于成熟的社會組織開展工作。我國北京、上海等少數城市學習借鑒西方經驗,建立了較為完善的社區矯正工作體系。但是,對于我國大多數地區來說,社會組織仍不成熟而且短期內難以改變,現階段只能主要依賴于社區矯正機構自身開展工作。而社區矯正普遍存在組織機構不健全、工作內容偏重監管以及監管與教育幫扶雙弱化的問題。《社區矯正法》規定了社區矯正工作堅持監督管理與教育幫扶相結合的綜合管理原則。大力提升社區矯正綜合管理水平,需要立足于我國國情,加強社區矯正執行機構的專業化和執法隊伍的職業化建設,健全監管機制和豐富教育幫扶措施。這既是立法原則的要求,也是實踐層面的完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