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郎

常立

從前，有一個富翁，他有一座富麗堂皇的房子，房頂是用琉璃蓋的，墻是用玉石壘的，地是用沉香木鋪的，柱子是用金子打的，上面還鏤著精美的花紋……不過最讓富翁驕傲的不是這座房子，而是住在這座房子里的三個女兒。這三個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玫瑰花樣的面龐，黑寶石般的眼睛，還都有一副黃鸝鳥兒似的好歌喉。除了她們的爸爸媽媽，誰也分不清楚誰是大姐、二姐、三姐。

人與人的區別不在長相，而在心腸。這三個女兒中，大姐溫柔忠厚，二姐勢利善妒，三姐天真爛漫，可是人心隔肚皮，咱們哪里看得出來呢？

有一天，富翁出門做一筆大買賣，滿載而歸的時候遇上了強盜。強盜搶了富翁的錢財，還把他擄回了老巢，關在一個山洞里。強盜在富翁的身上搜出了三幅畫，畫上畫著三個美人兒，正是富翁的三個女兒。強盜頭子說：“畫上的人是你的女兒吧？快說你家在哪兒，我們派人去取了贖金，就放你回家。”

富翁想，這可不能說，說了不但回不了家，還害了三個女兒。

強盜頭子又說：“你要是不說，可就沒命了。”

富翁說：“我死也不會說的！”

強盜頭子拔刀想砍，轉念一想，砍了不僅撈不到財寶，也捉不到這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了，就對夫人說：“我先把他綁起來，你幫我看著，別讓他跑了！”說完他就把富翁五花大綁后扔在地上，走了。強盜夫人不愛言語，只在一旁呆呆地看守著富翁。

天慢慢黑了，富翁又冷又餓，被捆著身子動彈不得。想起三個女兒，他忍不住哀聲哭泣。忽然，一個細弱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不要哭，等天完全黑了，我來救你。”他循聲望去，什么人也沒有，只有一條蚯蚓在他眼前慢慢地爬。

等天完全黑下來，有人給強盜夫人端來一盆肉骨頭，她就去一邊享用美餐去了。端骨頭來的那人走進來，解開富翁身上的繩索，拉起他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兩個人腳下不停，一口氣走到天亮，來到一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富翁這時才看清楚，救自己的原來是個英俊的少年。

富翁問少年：“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少年說：“我姓蔡，叫華朗，你就叫我小蔡吧。”

富翁說：“小蔡恩公，你救我逃出匪巢，對我有再生之德，隨我同去舍下，不知可否？我必將盛情款待，重重酬謝你。”

少年面上一紅，說：“不必。只不知這三幅畫兒可否送我？”他手中拿的正是強盜搜去的那三幅畫。

這三幅畫是一位奇女子所畫，畫上的人兒惟妙惟肖，最妙的是，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看去，畫中人眼波流轉，都像在深情地望著你。富翁遠行時把畫帶在身邊，就跟三個女兒一直陪在他身邊似的。他心中雖有些不舍，但還是答應了。

少年很開心，擺了許多新鮮蔬果，款待富翁。富翁歸心似箭，不大一會兒就告辭回家了。

這少年其實不叫蔡華朗，而是菜花郎。他原是一條菜花蛇，性情溫和，長于變化。這一日偶遇強盜劫了富翁，他有心助人，就變作一條蚯蚓，鉆入山洞。他聽到強盜們閑聊說，頭領怎么又讓夫人看守人質？夫人嘴饞，見了肉骨頭命都可以不要，上次人質就跑了……于是他定下計策，救富翁出來。菜花郎在山洞中瞅見了這三幅畫，對畫中的美人兒一見鐘情，因此就向富翁討了來。

菜花郎將這三幅畫掛在家中，每天看來看去，一邊看，一邊長吁短嘆，淚水漣漣。好朋友們都來勸他。

蚯蚓說：“既然苦苦相思，怎么不去求婚呢？”

菜花郎說：“我不過是一條菜花蛇，哪里配得上人家？”

蚯蚓說：“不試試怎么知道？你等著，我去給你說說媒。”蚯蚓是個急性子，說完就身子一扭一扭地去說媒了。

菜花郎說：“你去有什么用呢？你走得那么慢，再說你又不會登樓。”

蝴蝶心想：登樓我會呀！蝴蝶也是個急性子，一想到這兒，就翅膀一扇一扇地去說媒了。

菜花郎說：“你去有什么用呢？雖然你會登樓，但你是個啞巴啊。”

蜜蜂說：“我不是啞巴，嗡嗡。”蜜蜂也是個急性子，說完就嗡嗡地唱著歌去說媒了。

菜花郎還是沒精打采地說：“我會登樓，也會說話，可我不過是一條菜花蛇，哪里配得上人家？”

蚯蚓走得太慢，蝴蝶先飛到了富翁家。蝴蝶飛上了姑娘們的繡房，在大姐窗前的瓶花上跳了支舞。大姐說：“蝴蝶蝴蝶好漂亮，我要把你繡在屏風上。”說完就專心繡起屏風來。

蝴蝶又飛到二姐窗前的瓶花上，跳了支舞。二姐說：“蝴蝶蝴蝶好煩人，我要把你拍死在團扇上。”說完就揮著團扇來拍蝴蝶。

蝴蝶趕緊飛到三姐窗前的瓶花上，跳了支舞。三姐說：“蝴蝶蝴蝶好自由，我想和你去遠游。”說完托起腮幫子出了神。

蝴蝶正沒主意，蜜蜂趕到了。蜜蜂飛到大姐窗前，繞著瓶花轉圈兒說：

“蜜蜂，蜜蜂，嗡嗡，

菜花郎托我做媒翁，

牛馱胭脂馬馱粉，敢問大姐肯不肯？”

大姐聽了，頭也不抬，針也不停，說：

“舍不得爹娘，

舍不得家，

立志不嫁菜花郎。”

蜜蜂聽了，飛到二姐窗前，繞著瓶花轉圈兒說：

“蜜蜂，蜜蜂，嗡嗡，

菜花郎托我做媒翁，

牛馱胭脂馬馱粉，敢問二姐肯不肯？”

二姐聽了，放下手中準備拍蜜蜂的團扇，說：

“不稀罕胭脂，

不稀罕粉，

立志不嫁窮小子。”

蜜蜂聽了，飛到三姐窗前，繞著瓶花轉圈兒說：

“蜜蜂，蜜蜂，嗡嗡，

菜花郎托我做媒翁，

牛馱胭脂馬馱粉，敢問三姐肯不肯？”

三姐聽了，兩眼放光，興奮地說：

“我愛我家，

更愛遠方，

如能滿足三個愿望，我就嫁給菜花郎。”

蜜蜂是個急性子，沒問是什么愿望，就急著飛回去給菜花郎報喜去了。

菜花郎又歡喜又擔憂，喜的是三姐居然愿意嫁給自己，憂的是不知道是三個什么愿望。他預備了許多奇珍異寶，許多牛馱著胭脂，許多馬馱著粉，壯起膽子，上門求婚。

富翁一看上門求婚的是救自己的恩公，樂得合不攏嘴。三姐不哭也不笑，對菜花郎說：“我想得到如來寶座前的燈芯，還想得到東海龍王頭頂上的明珠，這兩個愿望，你能幫我實現嗎？”

菜花郎答：“難是難了點，不過，我能！”

三姐笑了笑，說：“我的第三個愿望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如果取了西天的燈芯，拿了東海的龍珠，我還喜歡你，我就嫁給你。”

菜花郎點頭答應。三姐就辭別爹娘、姐姐，和菜花郎一起去遠方冒險了。

一晃三年過去了。菜花郎和三姐終于回家了，還帶回來許多寶貝。他倆把取燈芯和拿龍珠的故事給家里人講了三天三夜都沒講完。二姐看菜花郎英俊能干，還富可敵國，后悔死了，看三姐幸福甜蜜，心里就像有許多只螞蟻在鉆來鉆去。

有一天，菜花郎出門了，三姐在院子里蕩秋千，二姐過來說：“哎呀，你臉上怎么像爬了條蚯蚓？快去井邊洗洗。”

三姐說：“不礙事，蚯蚓是相公的好朋友。”

二姐說：“哎呀，你額頭怎么像被蜜蜂蜇了個大包？快去井邊照照。”

三姐說：“不礙事，蜜蜂是相公的好朋友。”

二姐說：“哎呀，有只蝴蝶掉進井里了，快去井邊瞧瞧。”

三姐說：“這可不得了，蝴蝶是相公的好朋友。”說著三姐就往井邊跑，跑到井邊俯身瞧。二姐就從后面把三姐推下了井。

二姐穿上三姐的綾羅裙，用三姐的金梳子梳了梳頭，到三姐房間等菜花郎。

菜花郎一回來，二姐就說：“相公，我在這里住煩了，我們一起去遠方吧。”

二姐和三姐長得一模一樣，再加上有意模仿三姐說話，菜花郎分辨不出來，就去收拾東西準備出行。

這時窗前飛來一只鳥兒，咕咕唱起歌來：

“羞！羞！

姐姐扮妹騙妹夫，

借我羅裙遮屁股，

借我梳子梳狗頭！”

二姐氣急敗壞，抓起梳子就扔向鳥兒，把它砸死了。二姐把鳥兒撿回來，烹熟了送給菜花郎吃，心想這下就不會被人發覺了。

菜花郎生性愛吃禽肉，見二姐端來美食，很是開心，一口就把鳥兒吞了。

兩個人收拾停當，來到院中，正準備出門，忽然二姐尖聲大叫：“蚯蚓！”只見一條蚯蚓正在門檻上爬呢，身子一扭一扭的。“真惡心！”二姐抬腳就想踩死蚯蚓，一陣風揚起，二姐感覺腳被什么東西擋住了。她低頭一瞧，腳下哪里是什么蚯蚓，分明是一條大青蛇！

大青蛇抬起頭，口里吐出蛇芯子，說起話來：“我的妻子絕不會去踩我的朋友！快說，你把我的妻子藏到哪兒了？”

二姐被嚇得慌不擇路，撒腿就跑，一失足掉進了井里。

菜花郎想要去救，突然腹中疼痛，嘔出一顆鳥蛋來。鳥蛋落地即碎，掉出一個指頭大的小人兒。小人兒見風就長，瞬間變成一個裊裊婷婷的美人兒。美人兒眼波流轉，深情地望著菜花郎，這不是三姐還是誰？

菜花郎和三姐緊緊相擁，蚯蚓在旁邊說：“看來我這媒人是來遲了。”

三姐噗嗤一笑，走過來對蚯蚓說：“還是要謝謝你這大媒人呢！”

蚯蚓一本正經地對菜花郎說：“我說什么來著？不試試怎么知道？”

故事講完了，還有不舍得走的小孩子哇，留個故事的小尾巴給你——三姐掉進井里變成了鳥兒，你知道二姐掉進井里變成了什么嗎？噓！要保密喲，二姐變成了一只蛤蟆。這只蛤蟆一直生活在井底，抬頭所見只有那么一點兒藍天，見不到別人的好，只覺得自己最棒，就再也不嫉妒了。還有，大姐后來怎么不見了？告訴你吧，她到另一個故事里去了。那個故事嘛，我下一次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