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關詩》看方式濟的家國情懷

陳慧妍 郝青云

(內蒙古民族大學 內蒙古 通遼 028000)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記載，《述本堂詩集》是一部家集，為方氏家刻本，家集的內容主要是方登嶧、方式濟和方觀承祖孫三人的詩文集。其中的詩文集《陸塘初稿》《出關詩》《龍沙紀略》乃方式濟所作，共有詩214首，文9篇，其中的《出關詩》乃是一部詩集。根據《桐城耆舊傳》記載，方式濟(1676-1717)，字渥源，一作屋源，號沃園，桐城(今屬安徽)人士，方登嶧之子。方式濟七歲時母親去世，其年少時文采斐然，畫繪兼通，被王蔍臺侍郎器重。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中進士，授內閣中書。康熙五十年(1711年)，戴名世《南山集》案事發，戴名世被判處從寬免凌遲，因方登嶧生父方孝標所著《滇黔紀聞》中有大逆不道之語被戴名世引用，而戴名世也在審訊時承認自己的《南山集》受到了方孝標《滇黔紀聞》的影響，最后方孝標被判處開棺戮尸，方登嶧全家亦受牽連。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方式濟侍父出關，去往邊疆卜魁(今齊齊哈爾)，后因病在卜魁城(今屬齊齊哈爾)去世，其兄方苞的《弟屋源墓志銘》中寫道：“弟卒于康熙丁酉年二月，年四十有二。”[1]由此可知，方式濟去世時年僅四十二歲。

方式濟乃是桐城桂林方氏家族的一份子，此家族有著良好的家訓家風，歷來注重培養子孫感念知恩、忠孝仁義，在此家風的影響下，方式濟逐漸成長為知禮忠孝且具有家國情懷之人。

一、方氏家風下的方式濟

方氏家族十分重視家風的涵養，教育子弟要勤于著述，孝悌忠信，注重整理家集且以詩禮傳家。方氏家族講氣節操守，重忠孝節義，五世祖方法于靖難自沉于江表昭忠誠，后代為其求得建祠祭祀，十三世方孟式在丈夫為國捐軀后亦為國殉身，投大明湖而死，后世子孫以此為楷模。重視教育是方氏家族的一大特點，且在教育傳承過程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共同進步。十三世方拱乾因受順治丁酉(1657)年江南科場案牽連，全家被流放到邊疆寧古塔(今黑龍江寧安縣)，方拱乾和他的孩子們亦不忘讀書。雖戍所簡陋，父子間亦圍坐相互問學，像“師友”一般相處，“問字老夫堪，師友柴門里。高吟鳥獸群，是亦伊洛里。”[2](《育盛買得讀書幾青詩》)方式濟與其父方登嶧也是如此，在卜魁，也不忘讀書學習，父子間自為師友，每天詩歌唱和聊表情志，如方式濟曾唱和父親方登嶧的《至卜魁城葺屋落成，率賦十首》，以此相互寬慰。方氏子孫看重家集的搜集整理，對于家族先輩遺訓遺書會進行刊印傳播，此乃子孫孝道的體現。先人的遺書是一個家族文化的積淀、精神意志的載體，是后世子孫的精神財富，被方氏家族所看重。如《述本堂詩集》就是一部家集，是對家學的傳承與家風的延續，方式濟承前啟后，承祖輩遺風，啟后世優統。

方式濟所處的桐城桂林方氏家族是中國明清時期的著名科舉家族，此家族在明清兩代時期，有眾多子弟考取功名，在仕途上取得了重大成就。在清代時期，方氏家族的出仕人數更是遠遠超過了明代，所處的官級職位很廣，從低級官員(知縣以下七至九品)到中級官員(道員以下四至六品)，再到高級官員(大學士以下一至三品)，全國大多數地方都有方氏家族留下政績的身影。比如，方氏家族第十六代人方苞，是清代文壇上最大散文流派“桐城派”的代表人物，長期在清廷任官，經常向皇帝上疏，其人品、官品及能力都是值得稱贊的。可見方式濟所處的家族有著為國為民的良好家風，子弟們不僅有為國效力的忠心，也有資格有能力為國盡忠，方式濟在此家風的影響下，自然而然懷有著家國情懷。

二、從《出關詩》中看家國情懷

《出關詩》的創作與作者方式濟人生當中的流徙經歷息息相關，此詩集內共91首古詩，有描寫同好友唱和，表達深厚友情的；有記錄古跡，感嘆古今興亡的；有記景記物，抒發悲苦之情的等等一系列詩作。作者方式濟創作《出關詩》時正是處于人生當中的一段特殊時期，由衣食無憂的少年新貴突然轉變成了貧苦交加的戴罪之人，人生轉折，大起大落，其心情可想而知。然細細品味其詩歌，并沒有被滿腹牢騷、憤慨不已所淹沒，而自有一番平和與情懷在其中。家之思、國之念，家國一直在方式濟心中，潤染心間，充盈情感。此番家國情懷可從以下三點得以窺見：

(一)“家”之戀念濃情

方式濟的《出關詩》中，對家的眷念之情在多數詩篇中有所體現。離開了故土的方式濟，思念家鄉，思念未伴身側的親子方觀永和方觀承。跟隨父親流徙的方式濟，孝親敬長，對“家”重情有義，團結顧念族人，維護親緣。

1.念故鄉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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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林省伊通滿族自治縣，有一山名大孤山，又稱大姑山，其西南相隔三十里，有一山與大孤山相對，為小孤山，又稱小姑山。詩人途經這兩座山，并以詩筆描繪了大小姑山的秀麗景色。

大姑山對小姑山，百里煙光兩翠鬟。

明月下山天似水，峭帆凝掛碧湖灣。

——《大姑山》(P276)

在詩人的筆下，大姑山靜麗秀美，煙光翠色，月映山水。巧合的是，距離方式濟家鄉桐城(今屬安徽)不遠，有和大孤山小孤山同名的兩座山。在江西省九江市的鄱陽湖湖中，有一大孤山，又名鞋山。其北百余里，距離安徽宿松城東南六十公里的長江之中有一山名小孤山，俗名髻山，因其形狀像發髻一樣，在小孤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個小姑廟，方式濟又對此有一首吟詠之詩。

密林斜磴夕煙霏，玉女明珰敞不扉。

夢里鄱陽碧千頃，一叢淪謫幾時歸？

——《小姑廟》(P276)

詩人方式濟在路過吉林的大小孤山時，觸景生情，聯想到了家鄉桐城附近的大小孤山以及山上廟宇小姑廟的動人傳說，一時思鄉之情滿溢心間，又想到自己遠赴流放地，不知何時才能歸鄉，景雖似但卻不能彌補詩人的悲愴之感。除卻景似，又遇見了鄉僧志勝，“鄉音驚遠塞，瓢笠問奇蹤。”(《小姑廟贈鄉僧志勝》)(P276)，一個“驚”字足以看出鄉僧志勝的鄉音讓方式濟驚喜非常，在遠離家鄉的塞外，聽到家鄉的口音，倍感親切，更加激起了詩人濃濃的思鄉之情。

方式濟的兩個兒子方觀永與方觀承在《南山集》案發時尚且年幼，因此得到了寬宥，家庭遭此大變，家散如雨，兩兄弟借住到了清涼山寺，史料記載“公弱冠歸金陵，家無一椽，借居清涼山僧寺。有中州僧，知為非常人，厚待之。”[3]方式濟在流徙途中時常惦念孤苦無依的兩個愛子，多次在詩歌當中提及，如在《贈同年錢大甫生》(P263)一詩中寫道：“斗祿寄一身，妻孥隔江鄉。簪組無顏色，消息殊茫茫。”這首詩表現出方式濟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身形憔悴，妻兒和他隔著山，隔著水，萬里之遙，消息兩茫茫，滿含思念之意。《語夢》(P291)一詩中亦提到：“中原有骨肉，生命少輕肥。”夢中也在惦念身處中原的孩子們，關切著孩子們的生活狀況，詩人心中一直牽掛著遠方的親人。

2.伴家親長輩

故土的山水和故土的親人時刻讓方式濟魂牽夢繞，作者從小在那里生長，親子也在那里，自然無限惦念。桐城是作者方式濟從前的家，跟隨家父來到卜魁，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卜魁成了第二個家。來到卜魁的方式濟盡心盡力侍奉父母親，《桐城耆舊傳》記載：“婢仆死亡略盡，苦寒躬取榛棘爨火，久莝風雪中，兩手皸裂，工部憐而作詩。”[4]邊疆天氣寒冷，為了給父親取暖，一直嬌貴的少爺親自燒柴點火，在風雪中鍘草，兩只手都皸裂了，父親方登嶧憐惜他為他作詩，可見方式濟之孝心。在《日出城東隅》(P262)中，有一句詩寫到：“敢不重賤軀，父母雙白頭。”雖遭此大難，但也要重視自己的身體，父母已經年紀大了，雙雙白頭，自己不能再讓父母擔心，此詩寫于出發之初，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對未來滿含擔憂之時，方式濟還在考慮父母的心理狀態，方式濟一直是重孝之人。

在卜魁，方式濟和方登嶧的關系融洽，亦師亦友，一起鉆研經學，志趣相同。方式濟也經常和父親唱和詩作，以期父親寬心。在《出關詩》這部詩集中，方式濟就有大量和方登嶧唱和的詩作，如《至卜魁城，葺屋落成，敬和家君元韻十首》《敬和家君<立秋前一日過訪訥拙庵>原韻》，方登嶧也有回應其子的詩作，如《兒濟有<草芙蓉>詩，乘興詠之》《菊放甚小，式濟作詩，依韻和之》等等。在苦寒的北疆，作詩不乏為一種娛樂方式，父子之間以詩相互慰藉。

3.友同族親緣

方式濟上敬父母，下顧幼子，顧念自己的家庭，對于同族親人，亦是友愛相親。《桐城耆舊傳》記載“侍工部出關，族屬連坐者四人，邊帥欲分置各路，不令同處，公裝稱貸營護，戍得無分，用是益困。”[5]看守的頭領想把其親屬分散到各地，方式濟賣盡衣裝打通關節，最后才沒有被分開，得以聚居。當族人生病時，資料記載：“族弟薪傳嘗同客病疫，汗閉，見者皆避去，公獨抱持同臥，得汗而解，薪傳每言此，輒流涕。”[6]族弟生病，別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害怕被傳染，方式濟卻抱著族弟同臥，時刻觀察族弟的身體情況，直到癥狀減輕，族弟也十分感動。可見，對待親戚同族，方式濟是友愛相親的態度。

《出關詩》詩集里的《日出城東隅》(P262)一詩中：“征馬慘不嘶，親戚擁道周。”在出發之前，隨行馬匹嘶叫不已，親戚們都來送行，道路兩旁都擁滿了親戚的身影，彼此互相勸慰送別，展現了一幅即溫情又感傷的畫面。方式濟也會時常和族人詩歌唱和，如《出關詩》當中的《游胡氏莊，次星厓弟韻二首》這兩首詩，系方式濟游胡氏莊時，和他的弟弟星厓同詩韻律之作，描繪了游園之所見。胡氏莊為卜魁名園，原為某武官墓地，后開辟成園。詩中著重描寫門前的綠波，新雨過后，魚苗總會增多，詩篇透露著一股悠然之態。《留別諸同年》(P262)一詩中，里面的“相思寄清淚，中外驗書痕”的詩句，強烈的表達出對同年的不舍之意，關于故鄉的一切，方式濟都是有著濃濃的眷戀之情的。

(二)“國”之親憫感懷

方式濟離開了故土，離開了親子，他惦念故鄉，無時無刻不想著歸鄉，但也別無他法。和父母來到卜魁之后，他并沒有自暴自棄，怨懟親人，而是依舊孝敬父母，團結族人。方式濟是一個顧“小家”之人，同時，他也是一個心胸開闊，顧“大家”之人，心中有“家”，亦是有“國”。

1.關懷民生疾苦

在和家人的流徙途中，方式濟有了一番新的人生經歷，了解到了普通百姓的艱辛之處，《出關詩》中也有描繪邊疆地域百姓謀生手段、生活方式的詩作。《啰啰街中頓》(P280)一詩中寫道：“日午僮仆饑，喘怯前壁陡。青煙出孤茅，索飯雜門牖。主婦前致辭，粗糲不適口。良人食官賦，采樺入林藪。樺皮良弓材，官令霜時走。深愧遠客來，蔬肉一無有。”這幾句詩描寫了詩人一行人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時間已到正午，每個人又餓又累，看到前方的破落小屋冒著炊煙，于是去向家戶索飯，屋主人表示自己的飯食粗糲，也沒有可口的蔬菜和肉食，愧疚不已，希望客人不要見怪。短短幾句詩即體現了邊疆人民的親厚，又體現出了人民生活的艱辛，百姓們只有粗糙的飯食可食用，較高質量的蔬菜肉類可能只有大戶人家、王公貴族才可以盡情享用，最苦的還是生活在下層的黎民百姓。而這首詩的最后一句“俯仰遠溝壑，盡室作耕耦”，詩人遠遠望去，俯仰溝壑，只見農戶們的全家都在辛苦耕種，可見基層的百姓是最辛勞貧苦的。

布塔哈烏喇是吉林境內采珠納貢為主的部落，方式濟就有一首以此為名的詩作《布塔哈烏喇》(P280)：“令嚴私采罪，官采春冰泮。巨蚌剖葳瓠，革囊系腰。蛟室凜失墜，入眼波涆涆。采參復采貂，足繭復何憚？”采珠有嚴格規定，禁止私采，私采會獲罪。詩句中對采珠者如何采珠也是做了一番描寫，采珠者會跳入江水中，于蚌中取珠，水流湍急，采珠比采參和采貂還要危險，如果經常采珠，對比之下，采參和采貂又有何懼憚呢？百姓為了生計，不避危險，艱難為生，方式濟對黎民百姓深表同情。

2.關心廟堂國治

同情民生疾苦的方式濟對朝堂治理也無不時刻記掛，朝中情況關系到萬千百姓的幸福安康。原本進士出身、前途一片光明的方式濟，被迫退出了政治權力中心，但即使如此，詩篇中也沒有處處怨懟，反而流露出的是中和之音。《出關詩》中的《留別諸同年》(P262)一詩提到：“不死去京國，流離見主恩。”方式濟感念主上沒有判處自己死刑，而是遠離京師，這種處罰是主上給予的恩德。在《至卜魁城，葺屋落成，敬和家君元韻十首》(P285)這首詩中也寫道：“日侍眠餐雙白發，難余猶幸是完人。”再一次感嘆，慶幸自己在大災大難之后沒有受到身體刑罰的切膚之痛，還是一個“完人”。

除了感恩主上，方式濟猶系朝堂治理，報效祖國。《日出城東隅》(P262)一詩中“平生五岳志，振足輕阻修。”詩人有滿腔施展抱負的志向，可惜受到了阻礙，不得已遠離朝堂，心中悲苦。《遇高麗貢使歸》(P268)一詩中寫道：“弓材何必禁？威信肅梯航。”高麗以鳳凰城為界，使歸禁樺皮，作者方式濟強調大國威信遠播，對國家實力有自信。而在《皇寺》(P271)一詩當中，作者以另一視角訴說國情，詩里寫道“番僧眉列霜，袒跣據高榻。聞我關內來，叩事言喋喋。答以圣人安，兵戈九閑戢。歷數豈佛功，惝悵空門法。罘罳延午景，云暖雀聲集。出門坐樹下，濃翠墮裾濕。”以閑淡平和的口吻寫出了和高僧的一番攀談，圣上安康，兵器久閑不用，戰事停止，這是當時的國情環境。對于邊塞，方式濟也有所描述，《至卜魁城，葺屋落成，敬和家君元韻十首》(P285)“邊戍茍安鼙鼓靜，草頭吹角散霜痕。”描寫了軍鼓安靜，一派邊戍安寧景象。《稽林》(P278)一詩寫道：“愿布明堂政，舞羽歸至德。鎖尾檣烏閑，江流清可食。物害消鯨鯢，民命遠兵革。”方式濟期望國家政治清明，美政布施，德行治國，烏船閑置，江河清澈，人民幸福，兇惡的敵人被消滅，百姓遠離戰爭，兵戈消散，天下太平。

3.關注古跡山水

方式濟不僅心系國家治理，在他這一路行程中，也領略了祖國山川河流的魅力，尤其是到達某一處名川古跡時，更加引發了作者的無限感概，從而訴諸筆端，寫下流傳的詩篇。

當方式濟行經山海關時，面對著這個重要的軍事重鎮，不由和現實聯系起來，寫下詩篇抒懷。《山海關》(P264)詩里寫道：“長城半山海，關勢良不茍。撻石本奇功，延袤萬里走。云根插洪濤，能與坤軸久。”山海關為明朝創建，北倚燕山，南連渤海，是明長城的東北起點。詩人著重描寫了山海關的綿延萬里，雄偉氣勢，由此又聯想到現實“乃今四海一，焉用熊羆守。關前車轔轔，出入辰及酉。城頭照碧磷，埋血千載后。戰守總茫然，驪山骨已朽。”如今大清一統天下，軍事要地已經不再需要勇士雄師去鎮守，來來往往的車隊人群頻繁經過，關隘的戰爭防御功能已經喪失，忠骨已朽，當時種種已成過眼云煙。

路過位于葫蘆島市與錦州之間的塔山時，詩人方式濟又一次寫下《塔山》(P265)，借以表達自己的古今之嘆“十載防邊老將頭，一朝擲洛腐儒手。天下不于馬上治，斯言斟酌籌兼濟。空嗤衛霍本人奴，何曾頗牧隆邊寄？遙東日出云霞繪，初何爭乎有險無險高山與平地？”將士嘔心鎮守，腐儒一朝誤國。武治與文治當統籌兼顧，英雄不論出處，像衛青霍去病、廉頗李牧這樣的名將都是防守邊疆的國之棟梁，無論高山與平地，自有其艱難險阻。詩人由一地聯想萬千，想到了朝堂政治、古今興衰的國運，山水在詩人眼中，已不單單只是山水，而是承載著歷史興亡的滄田。

《一統河》(P276)一詩寫道：“帶水自盈盈，天家重此名。波臣知漢大，率土頌河清。貢人諸藩道，冰開萬里征。風高蘆管急，莫使暮濤生。”一統河位于吉林省境內，屬黑龍江流域的松花江水系，詩人到達此處，看到奔涌不息的河流，不由吟詠成詩，自古天家重視，納貢和諸藩王進京都經過此河，壯士出征亦是途徑此河，乃是兵家要地，風高水湍，詩人期使一統河波濤不生，造福人民。《五月四日渡混同江》(P279)一詩：“邊江新漲急，浩浩一舟過。高瀉白山雪，橫連黑水波。近松午風落，倚岸夏云多。競渡來朝事，臨淵愴汨羅。”方式濟在五月四日渡混同江，混同江為古水名，詩人細致地描寫了河流概況，邊江水漲，扁舟渡水，山雪融化，流入水泊，倚岸觀云，臨淵愴然，想起投汨羅江而死的屈原，空有滿腔抱負，卻無處施展，可嘆可悲。

(三)中邊一家，家國一體

在卜魁生活的方式濟，惦念著故鄉，惦念著朝堂,同時方式濟也體會到了以往沒有體會過的邊疆生活，驚訝于邊疆百姓的淳樸風俗。在《孤家子》(P273)一詩中描寫到，詩人方式濟及家人遇見一戶獨居荒野的人家，因為下雨去投宿，家主人面對突如其來的客人，親切招呼，“暝雨急所止，叩門烏驚呼。主人笑對客，仆馬無一須。”邊疆人民的熱情好客讓作者倍感輕松。《柬友人索野雞》(P291)寫詩人給友人寫帖子索野雞，《菊綻》(P293)詩中“憶從鄰圃移，南階溉昏曉”，《蔽麈行》(P289)一詩中“買麈卻訝荒城有，銀邊木柄邊兒手。入握欣然快所需，疾飆怒逐千軍走。”記錄一段趕蚊蠅的經歷，幾首描寫日常小事的詩作共同體現出方式濟已慢慢適應邊疆生活，平和度日。方式濟和邊疆人民相處融洽，短短數年時間，已和邊人結成深厚情誼，他去世之時，邊人都悲慟不已，宛如自己的親人辭世一般。《桐城耆舊傳》記載：“年四十二，以疾卒于卜魁城，邊人如痛親戚。”[7]可見方式濟雖來自中原，卻能植根邊土，和邊疆人民親如一家。

《論語》有言：“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此語果真是微言大義。方式濟雖遭逢大變，但能牢記先祖遺風，對“家”眷戀思念、孝親敬長，對“國”心系朝堂、憂國憂民，對邊疆人民友好和善、親如一家，有著深沉熱烈的家國情懷，其一生雖短暫但絢爛，其精神影響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