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教授)(南京信息職業技術學院 江蘇南京 210023)
華為和中興事件讓國人清醒意識到在全球價值鏈的國際分工體系中技術創新是提高全要素競爭力的關鍵。創新必然要求企業提高研發投入,一般認為影響研發投入的主要有外部因素和內生性因素,而稅收是最重要的外部因素之一。因此研究掌握稅收和內生性因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主動引導企業增強研發投入的意愿,對提高企業競爭力具有重要的意義。
稅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研究的文獻較多,但結論莫衷一是。Berger[1]研究認為研發費用是企業計算所得稅和盈余管理時的稅盾,企業為了合理避稅會進行較多研發投入,稅收負擔對研發是正向激勵作用。我國學者王小榮、王小龍[2]以高新技術企業為樣本,設定R&D和所得稅稅負的計算指標,研究連續4年的相關數據,發現兩者負相關。Mansfield[3]和卜偉[4]研究認為稅負對研發投入沒有明顯相關性。
Mueller等[5]實證研究6 000家德國中小企業的資本結構和研發投入關系,發現自有資金、權益融資較高的企業會投入較多的研發經費,新設立的公司更為明顯。Lyandres等[6]研究認為企業現金持有量與企業自身的研發能力存在顯著正相關,充裕的現金持有量能增加企業開發新產品的積極性,提升企業行業地位;現金持有量的不確定性導致企業在市場決策的靈活性方面減弱,增加企業價值的不確定性。
目前,鮮有文獻將稅收和內生性要素置于同一模型中研究其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另外現有文獻在內生性要素研究中大多采用資產負債率指標,而研發投入是企業現金的剛性需求,因此采用流動比率代替資產負債率更有針對性。
梳理相關理論和實證文獻,本文提出6個分析假設:
假設1:研發強度與企業的債務壓力大小負相關(與流動比率大小正相關)。
Czarnitzki等[7]實證分析2 793個公司發現,自有資金、權益融資比重較大的企業對研發活動支持力度大,企業研發活動更為活躍;債務負擔重、償債壓力大會限制企業的風險投資,謹慎投入研發活動經費。本文認為研發需要企業剛性現金的投入,而流動比率是檢驗企業當期資產變現能力和債務負擔的有效正向指標,所以假設研發強度與流動比率正相關。
假設2: 研發強度與企業的稅收負擔輕重負相關。
梳理相關理論,本文認為稅收負擔平滑了企業研發投入,主要因為:首先天然的信息不對稱和收益錯配無法吸引外源性資金對高機密、高風險的研發創新活動的投入[8],導致研發費用和稅收支出要擠占有限的內源性資金資源,較重的稅收負擔會造成研發投入的壓力、研發創新活動受到負面影響。其次稅收負擔降低了投資收益率和銷售利潤率,企業的留存收益和充足的現金流是研發投入的內源性資金基礎、研發活動的“風險準備金”[9],是維系經營并開展“干中學”持續研發的保證。理性的經理人傾向于保守的決策,會減少甚至停止創新投入,留足盈余和現金。最后企業家活動可分為生產性和尋租性兩類,受制于有限精力的約束,在我國稅收征管與執法存在彈性、稅負較重的宏觀外部環境中,企業家選擇從事邊際收益高的避稅行為等尋租性活動,替代研發創新等生產性活動[10]。
假設3:研發強度與企業規模負相關。
“熊彼特假說”理論認為大企業比小企業更具創新性,企業規模越大,在風險擔當、人才儲備等方面有一定優勢,技術創新就越有效率。在“熊彼特假說”理論提出之后,相關學者十分關注研發投入與企業資產規模的相關性研究,目前尚未有說服的定論。本文認為大企業與小企業相比,研發支出費用總量絕對數大,但研發強度相對數反而小,小企業在創新投入有一定的優勢。大企業項目的投入創立規模大、周期長,新項目的開設會擠占原有項目的資源;而小企業原有項目一般少,資源的投入在新舊項目上的權衡取舍較少[11]。另外小企業在技術引進效率和對研發人員創新的薪酬、地位激勵等方面更有優勢,所以本文假設企業的資產規模對研發強度的提升有擠出效應,呈現負相關。
假設4:研發強度與企業營運能力正相關。
本文認為研發投入使企業產品技術得以提升,生產成本得以降低,進而改善了產品品質、功效、性能,產品銷售時具有相應質量優勢、議價能力,收入應該顯著增加,另外基于前述假設研發強度與資產規模的負相關,所以本文提出假設,研發創新促進了企業的資產周轉,研發強度與企業營運能力正相關。
假設5:研發強度與企業盈利能力正相關。
資源基礎理論認為企業競爭的優勢擁有稀缺、異質性、不可模仿和不可替代性的資源和能力,創新能讓企業獲得難以被模仿和替代的資源稟賦、獲得超額收益、提高企業競爭力和盈利能力[12],所以本文認為創新活動能給企業帶來豐厚的經濟回報,研發投入對企業盈利能力有正向影響。
假設6:研發強度與企業現金流量大小正相關。
實務中企業研發創新活動的各個步驟都需要大量的現金投入,現金流的運行特征不僅代表了企業支付水平,而且反映了企業抵御經營風險(如研發失敗)的能力,研發創新活動能否最終為企業創造效益并持續,高度地依賴于現金流,現金流是研發創新活動的關鍵和命脈,所以本文認為企業現金流量的大小對研發創新活動產生正向調節作用。
為了消除行業異質的影響,本文根據中國證監會《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選擇滬深兩市所有制造業(行業代碼首字母為C)上市公司為樣本,原始報表指標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剔除了研發數據披露不完整和企業所得稅為負數①按照稅法的口徑計算出來的應該繳納給國家稅務機關的所得稅稅額是非負數,企業對外公開的財務報表上“所得稅費用”如果為負數,是由于暫時性差異遞延所得稅造成。為了統計分析稅收新政后企業當期實際稅負,減少遞延導致“所得稅費用”為負數對統計分析結果的影響,本文選取所得稅金額為非負數的公司為樣本。的公司,最終獲得的可供有效統計分析的樣本公司1 134家,收集采用了10 206個有效財務數據指標②限于篇幅的限制,原始數據本文沒有列出。,統計分析軟件采用SPSS 13.0,置信區間為軟件默認值95%。
本文檢驗稅負和研發投入的顯著性差異和企業外部環境和內部要素對研發投入的影響,選擇的指標數據有:2018年和2016年研發強度、稅收負擔率,以及反映企業2018年的稅收負擔、償債能力、營運能力、企業規模、盈利能力、付現保障能力和企業規模六個方面的內部要素指標,具體選擇的變量指標計算和內涵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定義、公式和屬性
1.財務指標的描述性統計。本文首先對樣本公司的2018年的研發強度、稅收負擔率、流動比率、每股現金流量、銷售毛利、總資產自然對數、總資產周轉率以及2016年的研發強度和稅收負擔率指標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估計制造型企業相關能力的平均水平和大致趨勢,結果如上頁表2所示。

表2 樣本公司統計指標描述統計量
從上頁表2可以看出:(1)制造型企業2016年全面實施“營改增”后計入損益類的稅負占銷售收入的比重大約在3%,且2018年稅負低于2016年,說明在我國產業價值鏈中議價能力強的制造型企業稅負減輕,切實享受到了國家供給側改革的減稅紅利。(2)樣本公司的2018年和2016年研發強度平均值是4.5%和4.3%,遠遠高于同期全國平均數據2.18%和2.11%⑤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2018年和2016年全國科技經費投入統計公報。水平,表明上市公司是行業內的“領頭羊”企業,較高的研發投入是其保持競爭力的保障。制造型企業2018年研發投入高于2016年,說明企業意識到了創新的優勢,研發投入不斷提高。(3)2018年制造型企業銷售毛利率平均為30%。結合前述稅負的數據,可以推斷出企業銷售收入實現時,需要承擔稅負與收入比約為3%,銷售成本與收入比約為70%。(4)樣本公司均值每股現金凈流量是0.0273。每股現金凈流量是反映企業支付相關研發、稅收等費用的保障能力,該變量均值是正數表明企業現金狀況總體較好,但是較高的標準差說明樣本公司現金的回收水平參差不齊。(5)2018年制造型企業流動比率平均數為2.3572,高于流動比率為2的國際安全標準,說明樣本公司短期償債壓力小,但較多流動資產的囤積,反映企業合適的投資渠道較少,平滑了企業的盈利能力。
2.稅負、研發強度的T檢驗。自2016年以來,我國全面施行“營改增”、研發費用的加計扣除、高新技術企業所得稅的優惠、增值稅稅率的兩次下調等諸多普惠性稅改政策,成為鼓勵企業增大研發投入的有力支撐,引導資本進入制造業,助推處在全球產業鏈中低端的中國制造業優化升級。
為了驗證2016年以來的一系列稅改對我國制造業是否實現了良好的社會預期,本文選擇對1 134家制造型企業的稅負和研發投入兩項指標分別進行“配對樣本T檢驗”,以2016年(改革前)和2018年(改革后)兩年財務數據代表樣本階段性屬性值,統計推斷兩項指標稅改前后的均值是否存在顯著性差異。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兩項指標在結果表中的Sig.(雙側)均小于0.05,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3數據顯示制造型企業研發強度和稅收負擔率在供給側改革前后發生了統計學上的有效變化,即企業稅負顯著性減輕、研發強度明顯增強。
3.研發投入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為了厘清內、外部因素對企業研發創新決策驅動效應,甄別其中存在的問題,進而明晰創新戰略前進的路徑,本文收集最新的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2018年的財務年報數據,分析檢驗同一年份不同能力指標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以研發強度為因變量,以稅收負擔率、銷售毛利率、每股現金凈流量、資產的自然對數、流動比率、資產周轉率等6個指標為自變量,構建多元線性回歸模型1:

其中:ɑ0為參數項,ɑ1、ɑ2、ɑ3、ɑ4、ɑ5和ɑ6為各自變量的系數,ε0為隨機誤差項。利用SPSS 13.0統計分析軟件對線性方程1進行回歸分析,匯總給出回歸方程的模型匯總、Anova和回歸方程參數估計結果,如下頁表4、表5和表6所示。
下頁表4模型匯總顯示了回歸方程的決定系數,調整的R2=0.4732,說明該線性方程可以解釋自變量47.32%的變差,擬合效果較好。
下頁表5Anova表是方程的F檢驗結果,顯著性值小于0.05,通過了F檢驗,表明多元線性方程顯著。
下頁表6顯示了線性回歸模型的參數估計,“系數”表中“每股現金凈流量”對應的顯著值大于0.05,說明該變量回歸結果不顯著,不支持本文的研究假說6,可能的原因有以下兩點:首先研發強度是時期性指標,而每股現金流是期末的時點性指標,兩者對企業能力測量的維度稍有差異。其次可能由于企業研發費用的投入沒有太多依賴于當期期末的現金流量,而是借助上市公司在融資渠道、產品議價和政府補貼等方面的優勢獲得研發支出的現金支撐;其余5個自變量和常數項的顯著性值均小于0.05,通過了T檢驗,支持本文的研究假設1—5:稅收負擔率降低0.1402個單位,研發強度增加1個單位,即研發投入與企業的稅收負擔負相關;流動比率增加0.2525個單位,研發強度增加1個單位,即研發投入與償債能力負相關,研發強度入與企業流動比率大小正相關;資產的自然對數減少0.3274個單位,研發強度增加1個單位,即研發投入與企業規模負相關;銷售毛利率提高3.7757個單位,研發強度也增加1個單位,即研發投入與企業盈利能力正相關;資產周轉率加快2.4145個單位,研發強度就增加1個單位,即研發投入與企業營運能力正相關。

表3 樣本公司研發強度、稅收負擔率的配對T檢驗輸出結果

表4 模型匯總

表5 Anova

表6 系數
研發創新是企業保持持續增長的主要動力,研發結果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導致研發投入的最優水平和驅動效應是實務界和學術界研究重點,本文以我國制造型上市公司的財務數據為基礎,將外部要素稅負和企業的內部5個要素納入統一研究框架,分析稅改等政策和內生性固有屬性對研發強度的影響,主要結論有:(1)制造型企業銷售毛利率約30%,稅負與銷售收入比約3%,銷售成本與銷售收入比約70%。(2)國家供給側改革的諸多稅改政策使企業稅負明顯減輕,企業研發投入有相應增加,統計檢驗堅持稅負對研發反向調節作用,減稅能鼓勵刺激企業的研發投入。(3)企業內部要素也對研發投入產生相應影響:償債能力和資產規模與研發強度負相關;銷售毛利率和資產周轉率與研發投入正相關。
企業研發普遍存在對國家宏觀政策的依賴和自身財富資源約束,有效確定研發投入驅動要素的問題仍然不可回避,且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