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舞弊行為識別及防范的案例分析

張鈺禎 賈坤（哈爾濱商業大學 黑龍江哈爾濱 150000）

當前國內外對財務舞弊的認識尚未有統一的定義。美國審計準則第99號公報對財務舞弊的定義是：舞弊是審計主體的財務報表出現故意的重大錯報的行為。我國學者普遍認同的是：財務舞弊是指被審計單位或中介機構釆用欺騙等手段獲取不正當或非法利益的故意行為。本文認為，財務舞弊是為了欺騙報告使用者而對財務報告中列示的數字或財務報表附注進行有意識的錯報或忽略。現階段，我國相關會計準則制度還不完善，市場監督力相對較弱，財務舞弊現象比較常見。財務舞弊在損害市場投資者以及企業債權人利益的同時，更嚴重者會對市場經濟秩序產生重大影響。因此，本文以A公司為例，分析了其財務舞弊的表現及動因，最后提出了防范財務舞弊的建議。

一、案例概述

（一）A公司介紹

A公司成立于2000年，注冊資金1.1億元，總部位于成都市，2009年10月成功登陸深交所創業板。A公司是我國最具影響力創新成果100強、廣電行業十大創新品牌、中國數字電視產業十大自主品牌、國家高新技術企業、四川省質量AA級認證企業。公司產品包括：數字電視前端系列設備、CAS和SMS等數字電視系統軟件、品種門類齊全的數字電視機頂盒等產品。

（二）A公司財務舞弊事件概述

證監會調查A公司的起因是A公司對成都天象互動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象互動）進行不合理溢價收購的行為，證監會因此懷疑這項重組活動涉及重大的不正當利益輸送。其后調查期間A公司實際控制人周某離職，A公司發布自查公告，其財務舞弊行為被陸續揭穿，以下對A公司舞弊事件做出簡要介紹。

2015年，A公司實際控制人周某先挪用A公司2.2億元資金投入到從事移動游戲經營行業的天象互動，成為天象互動股東之一，之后不久A公司對外宣布以22億元對天象互動進行100%股權的溢價收購并進行了資產重組。天象互動從事的移動游戲行業是當前資本追逐的熱門，因此使得A公司的股價暴漲，由原來收購前的30億元迅速增長至160億元。但是天象互動注冊運營的時間僅一年，且其在被收購前的年收入僅為1.37億元，相對其收購價格屬于偏低狀態。因此，該重組行為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2015年6月3日，A公司收到證監會《中國證監會行政許可申請材料補正通知書》；2015年6月4日，證監會對A公司以及實際控制人周某下發了立案調查通知書，針對A公司實際情況進行調查；6月9日A公司正式停牌；7月16日A公司發布自查報告，初步顯示企業對外發布的財務報告存在股東占款導致賬實不符的情況，具體仍在調查；7月22日，周某離職接受調查，此后董事總經理羅某、財務部負責人丁某以及證券與財務部門負責人陸續辭職；8月31日，A公司發布公告，稱將對自查出的重大會計差錯做出追溯調整。

2016年1月，A公司公布了其重大會計差錯的調整情況，該公告顯示本次共調整了2014年度包括應收賬款、其他應收款在內的九項指標，不僅包括流動資產、非流動資產，還包括未分配利潤（調整幅度高達1213.85%），調整金額共計約12億元。其后，A公司發布自查報告承認存在財務舞弊行為，其法定代表人和實際控制人周某個人共占用企業2.17億元資產。

2018年3月，證監會正式公布對A公司及其舞弊責任人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并決定對周某做出了終身市場禁入的處罰。其違法事實包括但不限于：（1）偽造2014年財務報表數據。（2）2014年財務報告虛增利潤總額80 495 532.4元。（3）2014年年度財務報告虛增銀行存款21 791 183.55元。（4）2014年年度財務報告虛報預付工程款3.1億元。處罰為：對A公司給予警告，罰款60萬元；對其實際控制人周某給予警告，并處以90萬元的罰款；對其他涉案責任人處以10萬元至30萬元不等的罰款。

二、A公司財務舞弊行為的表現

（一）虛增企業貨幣資金

A公司2014 年披露的財務報表中顯示期末貨幣金額大約是3.5億元，而調整以后的數額為1.24 億元。報告顯示，公司向招商銀行申請開具了4 000萬元和3 500萬元的信用證，均以成都國通信息產業有限公司為受益人。但信用證是在沒有真實商品購銷交易的情況下開具的，因為并未從任何資料中找到二者交易真實存在的證據，并且信用證是最常見的國際支付手段，二者處于同一個城市利用信用證完成支付，因此這兩筆資金有著很大的舞弊嫌疑。而A公司2008—2013年貨幣資金與短期借款走勢有以下特征：在2008年至2013年期間，A公司的資金相對充足，數量保持穩定增長，借款金額也保持穩定增長，且2012年和2013年借款余額大幅度上漲，資金數目充足，顯然發生大數額借款不合理。在2013年時，企業的貨幣資金數額最高達到了5.7億元，而此時凈資產卻僅為6.2億元，貨幣資金金額占凈資產比例 90%以上，這意味著企業的財務報告數據存在舞弊嫌疑。證監會的調查結果顯示，該公司實控者周某私自占用公司資金1.78億元，而在其他應收款科目中也沒有關于這筆資金的記錄。

（二）虛增應收賬款

偽造應收賬款憑證相對便捷和可控，因此目前我國已被披露出存在財務舞弊行為的企業大都是以應收賬款為切入點，虛構一系列不存在的交易或往來事項，使得企業資產增加達成粉飾報表的目的。通過分析表1中2009—2017年應收賬款情況的數據，可以對A公司舞弊行為有新的發現。

表1 2009—2017年A公司應收賬款明細表

通過表1可以看出，A公司在2009—2013年間的應收賬款數額呈逐年遞増的趨勢，最高數額達到了3億多元，占總資產的比重超過20%，在這五年間A公司的應收賬款占營業收入的比例維持在50%以上，而應收賬款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風險，一方面可能產生壞賬，另一方面容易導致審計人員疏忽而出具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審計報告。因此，如此大額的應收賬款，有理由懷疑其真實性以及營業收入的合理性。

2015年后，其財務舞弊行為被曝光，更正后的2014年應收賬款明顯減少，其所占比例也大幅度下降，表明在2014年之前的應收賬款科目存在極大的虛構成分，同樣營業收入科目的情況也存在虛假。

（三）虛報預付工程款

A公司在2015年出具的更正公告調減非流動資產3.1億元，是對2014年度的預付賬款科目所做出的調減，數額巨大且沒有零余額，缺乏合理性。A公司歷年預付賬款的變化見表2。

表2 2010—2015年A公司預付賬款明細表

通過表2可以看出，在2010—2013年間A公司的預付賬款一直保持著較高的增長率，其占總資產的比重也逐年上升。但是二者均在2014年后大幅度縮水，因此其預付賬款的真實性令人懷疑。通過查閱報表附注得知，A公司曾與四川宏山簽訂了共計7.75億元的建設工程合同并提前支付了40%的工程款。四川宏山是一家因連續三年未進行年度檢查而被吊銷營業執照的企業，不知這樣的企業是如何經過信譽評級并未經招標就直接被A公司選中的。另外其完成項目的資格、能力又是如何評定的？這3.1億元的工程款很可能虛假。2018年證監會通過調查發現，A公司與四川宏山簽訂的合同不僅沒有加蓋企業公章，也沒有相關負責人的簽字，實質上是一份沒有任何法律效率的合同，這是明顯的財務舞弊行為。

（四）虛報在建工程

通過研究國內外已披露的財務舞弊行為發現，除貨幣資金、應收賬款、預付工程款外，在建工程項目的虛報也是舞弊的常用手段。A公司是典型的制造業企業，利用在建工程項目可以迷惑投資者，在發展生產過程中要購建廠房、購置用于生產的機器設備，這些理由蒙蔽性極強，降低了其財務舞弊行為被發現的可能性。不斷增長的在建工程使報表使用者認為企業正在迅速發展，而社會公眾作為報表最廣泛的使用者又很難去調查判斷企業在建工程的實際情況和報表數據是否相符，所以外部投資者很容易被蒙蔽做出錯誤的判斷，進而做出不恰當的投資決策，這樣A公司可以很容易地融到資金。A公司2009—2017年在建工程期末余額情況見表3。

表3 2009—2017年A公司在建工程明細表

通過表3的數據發現，A公司在建工程科目的增長率在2011—2013年間一直居高不下且漲幅驚人，向市場傳遞出了一種企業發展迅速、勢頭強勁的信息，然而現實問題是，A公司在建工程科目驚人增長率難以和其報表披露的營業收入增長率相配比。另外，A公司財務報表顯示，該公司連續幾年的在建工程基本都是靠自有資金投入建設，那么A公司為何有如此大額的資金并投入到在建工程項目上？這些均令人費解，種種跡象反映出A公司存在大規模舞弊的可能。

三、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動因

（一）管理層或大股東獲利的需要

由于大股東或者管理層掌握著公司的實際控制權，他們擁有真實全面的財務信息，會計信息的不對等直接導致了利益的不均衡。基于“經濟人”假設，擁有控制權和全面信息的管理層與大股東有動機利用自身的信息謀取不當利益，舞弊的源頭可能來自于大股東的意愿也可能出自管理者的動機。當獲取信息的渠道局限于公司股東或管理層時，信息的真實度難免受到質疑。

（二）管理層為滿足業績考核的需要

站在業績考核的角度，舞弊行為通常是經營者所為。上市公司的日常經營管理活動離不開管理層，委托代理機制下業績考核是衡量管理層績效的有效手段。業績考核通常結合會計周期內企業的銷售收入、銷售利潤率、資金周轉率等一些指標，綜合評價一個企業的經營狀況。為了使企業業績更加好看、企業行業排名更為靠前，從而實現高收入、獲取晉升機會等目的，企業各級管理者往往會使用財務舞弊手段對報表進行修飾，以達到滿足自身利益的目的。

（三）企業保留上市資格和融資的需要

證券市場能夠幫助企業融資，提升企業影響力，我國的《公司法》規定：企業必須連續三年凈資產份額達到10%才能保留上市公司資格，此外企業還需要滿足其他較為嚴格的條件。上市公司的業績如果連年不佳可能會被劃為瀕臨退市企業進而引起連鎖反應，對企業造成巨大損失，同時發行股票或者申請配股都需要滿足一定的盈利指標和業績指標。在這種情況下上市公司為了能夠較好地融資或者控制股價會在不同程度上對實際財務狀況進行隱瞞與修改。

（四）財務人員轉嫁責任或過失的需要

企業可能因為會計制度的漏洞或會計人員水平問題導致公司財務存在歷史遺留問題。當管理層發生變更時，往往存在會計處理方式不當導致的賬實不符，在職的財務人員可能會選擇轉嫁過失，將責任推給上任或留給下任，并由此引發一系列舞弊行為，譬如改變壞賬損失、投資損益、折舊方法使利潤達到預期目標，完成過失與責任的轉移。

（五）企業提升自身商業信用的需要

資金是企業的重要資源，良好的資金流可以保障企業的發展，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貸款是上市公司資金的重要來源。為了規避風險，銀行往往更愿意將資金提供給信用評級更高、發展潛力較好的企業。為了更容易獲取銀行貸款，企業會著力提升自身的商業信用，尤其是經營狀況不佳、財務制度不夠完善的企業，對于資金的需求往往更高，通過調整修改自身的財務報表呈現公司經營狀況不錯的假象。

四、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防范措施

（一）創新上市公司激勵制度

許多上市公司的激勵制度存在缺陷，上市公司決策層可能會與會計師進行交易以調整財務報表中的利潤指標使之滿足董事會制定的激勵業績標準，滿足管理層的利益，因此上市公司的激勵制度需要不斷的完善與創新，在調動管理者積極性的同時能合理防止管理者做出逆向選擇。

（二）審查資產確認條件及計量方式，關注資產、費用異常變化

財務舞弊最主要的方式之一是虛報資產。證監會及第三方審計機構應當嚴格審核上市公司的資產，依據上市公司的不同類型采用不同的計量方法。企業利益相關者要對上市公司的資產計價有理性的認知，辯證地判斷確認條件、計量方式是否合乎實際、價值是否公允等。此外，外部監管機構要充分考慮企業的抗壓能力，重點關注將費用、損失等現金流出列入待攤費用、遞延資產、待處理損益的做法。各利益相關者也要增強風險意識，關注上市公司資產的異常變化。

（三）嚴格審查關聯方及非關聯方交易

關聯方交易為上市公司財務舞弊提供了便利的環境，過度的關聯方交易粉飾不僅能彌補過去年度的虧損，還能制造出大量的虛假利潤。第三方審計機構以及各外部利益相關者要重點關注企業的關聯方交易，不僅要核查凈利潤的增長率是否與現金流的增減率趨同，還要留意所在行業、所在地區的總體利潤水平。政府也應跟進出臺嚴格的關聯方交易法，防止企業通過關聯方交易制造虛假利潤。

（四）優化內部控制體系

管理層的逆向選擇、財務部門轉嫁責任、躲避處罰體現了上市公司內部控制的漏洞，這一漏洞也為財務舞弊提供了機會和條件。因此，公司應優化內部控制以防止財務舞弊的發生。首先，公司的股東、董事會、監事會以及管理層必須權責分明，股東以及董事會要加強公司制度設計，嚴格落實、認真執行各項管理。與此同時，公司財務部門的職責之間應相互分離、相互制約，并保證在授權范圍內的職權不受外界干預。除此之外，獨立董事要發揮自身作用，監督管理層行為，提出合理化建議。

（五）進一步完善相關會計準則，加強監管

會計準則的完善需要多部門全方位的協調，政府、企業、注冊會計師行業之間需要相互配合。政府機關的監督管理可以有效地遏制財務報表的造假行為，我國的政府機關應該優化各自的監管職能，合理分工，使得市場更加公正透明。我國的《會計法》和會計制度應加大對于問題企業以及當事人的懲處力度，重拳出擊，維護法律權威。同時加強對于會計準則執行的監管，做到有準則可依、有準則必依。

（六）強化道德建設，增強各方參與

市場經濟的飛速發展需要道德觀念以及誠信教育的加持，遵守規則是市場經濟不斷發展的根本。市場利益相關者都應該受到合規性的教育，增加誠實守信、遵守規則的意識。這不僅僅應該是所有者、經營者的基本素養，也應該是注冊會計師、保薦人員等中介機構的基本素養，還應該是地方官員、新聞媒體工作者以及普通公民的基本素養。與此同時，新聞媒體、中小股東也要發揮自身的監督作用，發揮新聞媒體傳播的廣泛性、快捷性，使得上市公司真正地暴露在聚光燈之下，使得市場更加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