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鵬,付 卓,祝漢收,翟 俊,陳 妍,高海峰,金點點,楊 旻
生態環境部衛星環境應用中心,北京 100094
生態系統為人類社會源源不斷地提供著物質和精神財富,是人類生存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隨著對生態系統認知水平的不斷提高,以及生態系統與人類社會交互關系日益密切,生態系統已經被視為國家或區域總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支撐著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如何準確評估生態資產狀況和正確計量生態資產變化,實現生態資產的科學管理和合理使用,將生態資產管理與社會經濟管理融為一體,已成為實現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目標所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之一。特別是,近年來隨著我國生態保護管理體制改革和生態文明建設的不斷深入,生態資產管理研究和實踐更是成為事關國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論題之一。本文在系統梳理生態資產管理研究進展的基礎上,比較分析不同理論與方法的優缺點,討論當前研究存在的問題和未來發展方向,以期為相關領域學者開展研究提供參考。
自然生態系統中的所有生物和非生物都有著雙重屬性,它們既是生態系統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基礎資源[1]。正如著名環境經濟學家Myrick Freeman所描述“森林以及在商業上有利用價值的漁場等自然資源、空氣質量等環境屬性均是有價值的,它們能服務于人類”[2]。1972年聯合國人類環境大會和1992年聯合國環境與發展會議,推動全世界共同行動起來保護生態環境,可持續發展理念的提出使得人與自然的關系得到了更深地理解和全新地認知。20世紀末以來,生態資產逐步成為國內外生態學等相關領域學者的研究熱點。
國際上,一般將生態資產稱之為自然資本(Natural Capital)。自然資本由美國學者Vogt[3]在討論美國國家債務時第一次提出,他指出自然資源的耗竭會降低美國償還債務的能力,之后不同學者對自然資本的概念和內涵進行了豐富和拓展。Costanza和Daly[4]討論自然資本與可持續發展關系時認為,自然資本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極小條件,主要包括可再生自然資本和不可再生自然資本。Brown和Vlgiati[5]認為,自然資本是環境資源的物質和能量存量,主要包括兩部分:一是植被生物量、土壤有機質、動物和水等可再生速度較為緩慢的自然資本存量,二是化學燃料和物質等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本存量。Constanza等[6-7]開展了全球生態系統服務與自然資本的價值評估,認為自然資本對人類福利是至關重要的,零自然資本意味著零人類福利,自然資本存量的物質流、能源流和信息流共同構成了生態系統服務,是地球總經濟價值的一部分。最為廣義的自然資本被Monfreda等[8]理解為人們發現的地球上所有有用物質,減去人們賦予這些物質的附加值;狹義的自然資本被稱為生命支撐的自然資本[8]或關鍵自然資本[9]。Wackemagel和Rees[10]認為,自然資本是指能夠產生一個可持續流動的自然資產存量,指出自然資本不僅僅是資源的存量,還包括生態圈的所有組成部分及其之間的結構關系,這種完整系統組成才可以實現自然系統的自我生產和循環。自然資本被定義為一組復雜的系統,包括不斷變化的生物和非生物的元素、元素間互動,直接和間接地提供人類社會具有廣泛的功能和服務[11-15]。Rugani等[16]開展盧森堡自然資本變化評估時,認為自然資本是支撐社會經濟的生態系統產品和服務。Anne等[17]認為,自然資本是生態系統的生物和非生物組成部分及其生產的對人類有價值的產品和服務。
國內對于生態資產內涵的理解,認為生態資產是在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兩個概念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總體可以分為側重于價值體現形式和側重于實體形式的兩大類[18]。劉焱序等[19]認為生態資產包括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但在實際核算中很難做到要素的窮舉,往往是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交集。胡聃[20]認為生態資產是人類或生物與其環境相互作用形成的能服務于一定生態系統經濟目標的適應性、進化性生態實體,它在未來能夠產生系統產品或服務。潘耀忠等[21]認為生態資產是一個隨時間動態變化的量值,是區域內所有生態系統類型提供的所有生態服務功能及其自然資源價值的總和,并隨著區域內所含有的生態系統類型、面積、質量的變化而變化。高吉喜和范小杉[22]在辨析諸多生態經濟和環境經濟研究與生態資產密切相關專業術語概念基礎上,提出生態資產應包括一切能為人類提供服務和福利的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其服務和福利的形式包括有形的、實物形態的資源供給,和隱形的或不可見的、或非實物形態的生態服務。侯鵬等[1]認為生態資產是指生態系統為人類社會提供的自然資源的有形服務產品和其他的無形服務產品的集合,一般用價值量來衡量。董天等[23]認為生態資產是在一定時間、空間范圍內和技術經濟條件下,可以給人們帶來效益的生態系統,包括森林、草地、濕地、農田等,認為自然生態系統形成的生態效益產生了生態系統生產總值(Gross Ecosystem Product,GEP),并在朱春全[24]提出“生態系統生產總值(GEP)”一詞的基礎上,將生態系統生產總值定義為生態系統為人類提供的產品與服務價值的總和[23,25]。古小東和夏斌[26]將生態系統生產總值的核算內容界定為生態系統產品價值、生態系統調節服務價值和生態系統文化服務價值的總和。
可以看出,國外主要是從自然生態系統本身出發,將生態資本理解為自然生態系統本身的各種存在之和。國內主要是從自然生態系統支撐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角度,將生態資本理解為自然生態系統客觀存在的一部分。但是隨著生態系統生產總值(GEP)概念的提出,國內對生態資本的理解逐漸趨同于國外。
生態資產評估與管理是一門涉及到生態學、經濟學等多種學科的綜合交叉科學,主要包括生態資產評估與度量、核算與賬戶管理、服務于人類福祉和可持續發展等核心內容和研究熱點。生態資產評估與度量是管理基礎和依據,核算與賬戶管理是管理手段和方式,服務于可持續發展和人類福祉是管理目標和主旨。
基于勞動價值論、機會成本價值論、效用價值論、非市場價值論、生態經濟價值論等經濟學和生態經濟學等學科理論基礎,已經建立起來一系列生態資產評估方法。根據評估結果的表達方式,可以概括為能值法、物質量法和價值量法等三類方法,它們彼此之間既有著密切聯系,又有著不同的局限性。特別是物質量法和價值量法之間,物質量是價值量評估的基礎,價值量是實物量的價值化過程和結果[1]。價值量方法是生態資產評估中被討論最為廣泛的,Gómez-Baggethun等[27]詳細討論了以生態系統服務為核心的基于價值量的生態資產評估思想和主要方法的發展歷程。歐陽志云等[28]將物質量法和價值量法相結合,建立了生態系統生產總值(GEP)核算指標體系,主要包括提供產品價值、調節服務價值和文化服務價值共3大類17項功能指標,以生態系統產品與服務功能量和各指標價格為基礎,核算生態系統產品和服務的總經濟價值。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推動實施的自然價值可視化的全球行動,即生態系統和生物多樣性經濟學(The Economics of Ecosystems and Biodiversity,TEEB)項目計劃中,將生態資產評估方法歸納總結為基于偏好的方法和生物物理方法兩類[29]?;谏鷳B資產評估理論和方法,綜合生態、經濟、地理等決策支持技術,已經發展形成了許多生態資產評估模型,Bagstad等[30]選用八項評估標準,對國際上的17種生態系統服務和生態資產評估模型進行了綜合評估與分析,為公共管理者和個人在生態資產評估模型中的選擇使用提供了參考性建議。
生態資產評估與度量模型可以概括地分為三種類型:靜態和動態變化評估、流轉和轉移分析模型、權衡評估模型。①生態資產靜態和動態變化評估的模型。InVEST(Integrate Valuation of Ecosystem Services and Tradeoffs Tool)模型[31]最為成熟,模型全稱為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綜合估價和權衡得失評估模型,是由美國斯坦福大學、大自然保護協會和世界自然基金會合作聯合開發的,基于利益相關者設定場景模式先后運行生物物理模型和經濟評估模型,實現多種類型生態資產、多種情景模式、多種管理尺度的生態資產綜合評估分析,可以很好地服務于生態資產的管理。②生態資產流轉和轉移分析模型。ARIES (Article Intelligence for Ecosystem Services)模型[32]最具有代表性,模型是由美國佛蒙特大學開發的,基于人工智能和語義建模集成開展相關算法和空間數據等多種信息的集成分析,可以對多種生態系統服務功能類資產進行評估和變化分析,實現對生態系統服務的提供者、受益者、流轉等進行空間分析和制圖。③生態資產權衡評估模型。由于利益相關者偏好的差異,致使生態資產權衡評估類模型通用性相對較差,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ESValue模型和EPM模型具有較好的代表性。ESValue模型[33]指定由社會、管理者和利益相關者決定的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相對價值,利于比較現實產出和預期產出之間的關系,有助于確立最合適的自然資源管理策略。EPM(Ecosystem Portfolio Model)是用于模擬特定區域生態、經濟和居民生活質量價值的土地利用規劃工具或模型,并可用于評價土地利用/覆被變化對這些價值的影響[33-34]。
可以看出,盡管生態資產理論上可以用物質量法、價值量法和能值法進行度量,但是現有的生態資產評估模型多數采用了物質量法和價值量法進行度量,并且主要集中在對生態系統服務類資產進行靜態、動態和流動轉移的評估分析等方面,缺乏包括自然資源類和生態系統服務類的生態資產綜合評估模型。
由于生態系統不斷退化而導致人們從生態系統獲取收益的成本不斷增加,將生態環境核算引入到國民經濟核算體系,受到社會廣泛關注。1992年聯合國環發大會通過的《21世紀議程》的“第八章:為持續的發展制定政策”中明確寫到:“應在所有國家中建立環境與經濟一體化的核算系統。應發掘更好的辦法,用來計量自然資源的價值,以及由環境提供的其他貢獻的價值。國民收入和生產核算應予以擴充,以適應環境與經濟一體化的核算系統,從而補充傳統的國民收入和生產核算的方法。”為了推動全球可持續發展行動計劃和人類社會發展模式向可持續發展模式的轉變,聯合國和歐洲等發達國家先行開展了生態資產核算體系研究。全球、區域和國家尺度上,已經開展的廣泛實踐中,核算方面主要以實物量方式開展了自然資源類生態資產核算方法研究和應用,賬戶管理主要以存量賬戶和流量賬戶開展了生態資產賬戶體系的研究和應用。同時,探索性地開展了貨幣化或價值量核算方式,以及生態資產與社會經濟發展之間對應關系等方面的研究。
全球和區域尺度上,SEEA(System of Integrated Environmental and Economic Accounting)核算體系和SERIEE(European System for the Collection Of Economic Information on the Environment)核算體系更具有代表性。①SEEA核算體系[35]:是聯合國統計委員會在國民核算體系(System of National Accounting,SNA)基礎上,以附屬體系的方式新增加資源和環境核算內容后所提出來的。經濟生產帶來的生態資產和環境耗減、惡化以及轉移等是國內生產凈值核算的重要內容,這些核算結果主要應用在調整傳統的國民經濟核算指標。該體系將環境費用和效益、生態資產以及環境保護支出等綜合成一個賬戶,針對不同類型的生態資產存量和流量,在編制使用賬戶、識別和核算耗減和編制實物賬戶基礎上,對自然資源予以估價,并編制貨幣型賬戶,實現生態資產的實物型與貨幣型的核算與賬務管理。生態資產核算的主要內容包括礦產和能源資產、土地資產、土壤資源資產、木材資產、水資源資產、水生資源資產、其他生物資源資產等。②SERIEE核算體系[36]:是由歐洲統計局設計提出的,主要由環境保護支出賬戶、自然資源資產使用和管理賬戶、收集和處理數據的“中間”系統等三部分組成。自然資源資產使用和管理賬戶主要負責記錄水、森林、土壤、能源等自然資源類的生態資產的管理行為。實際上,該帳戶是基于大量物理數據的“經濟”帳戶,描述了自然資源使用和管理的貨幣流通情況。
國家尺度上,國外有加拿大、挪威、芬蘭、荷蘭等許多國家開展了生態資產核算的實踐,比較有代表性的國家有加拿大、挪威等。①加拿大的核算體系[37]:加拿大統計局在先期實踐基礎上,結合聯合國提出的SEEA體系,編制了生態資產和環境管理支出帳戶。其中,生態資產管理分為存量帳戶和流動轉移帳戶,存量帳戶實現了實物量和價值量的雙重管理,流動轉移帳戶實現了基于實物量的不同行業以及政府家庭活動的生態資產流轉。最新發布的《Human Activity and the Environment 2011: Economy and the Environment》報告中,詳細評估了生態資產的現狀和變化趨勢,分析了生態資產與經濟之間的聯系。②挪威的核算體系[38]:基于挪威環境保護局建立的核算體系,挪威統計局較早的開展了資源與環境方面的年度核算,并于1981年以來每年發布年度報告。核算體系主要開展自然資源和環境核算,并建立了自然資源和環境的兩大類管理帳戶體系。對于自然資源類生態資產的管理,內容主要包括能源類、農業類、森林類、水資源類、土地類、水產品類等六大類生態資產,對它們實現了基于實物量的存量和流量的管理與分析。國內則建立了生態環境質量考核指標(Ecological Environmental Quality Indicators,EI)體系[39,40],但靳樂山等[41]認為EI指標體系只考慮了自然生態方面的指標,對生態系統服務類的指標考慮不足,并將GEP納入到EI指標體系當中,使生態補償績效考核指標體系更加合理,實現對重點生態功能區縣域生態資產和生態補償的有效管理。
可以看出,全球尺度和國家尺度的生態資產核算與賬戶管理都是針對自然資源類資產而缺失生態系統服務類資產,且實物量賬戶比價值量或者貨幣化賬戶更為普遍。國家尺度的生態資產核算與賬戶管理更加精細化,不僅僅實現了生態資產存量的核算與管理,還實現了生態資產的流動轉移的核算與管理。

表1 生態資產評估與管理的主要方法及其比較
可持續發展概念的提出,不僅是作為一種新的人類社會發展觀,更是人們對自然和人類社會關系認知水平的顯著提高和巨大進步,也更加需要進一步加強研究和理解人類發展與自然之間的深層次關系。1987年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在《我們共同的未來》報告中,首次闡述了“可持續發展”的概念,認為可持續發展就是要在不損害未來一代需求的前提下,滿足當前一代人的需求??沙掷m發展的核心是發展,是要求實現經濟、社會、資源和環境保護協調發展,從而保障人類福祉??梢钥闯?可持續發展包括資源與環境的可持續性、經濟可持續性和社會可持續性。資源與環境的可持續性是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和前提條件,生態資產的存量及其變化是可持續發展的主要評判標準之一??梢哉f,千年生態系統評估項目重要結論所揭示出的生態系統和人類福祉之間的關系,使得生態系統與人類發展關系更加密切,也是可持續發展理論的進一步深化。隨著聯合國提出的“后發展議程”,可持續發展概念更是發展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服務于人類福祉和可持續發展是生態資產管理研究的根本出發點。生態資產是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和人類福祉指數構建不可或缺的關鍵,也是管理者和決策者所關注的核心點。比較有代表性的指標體系有:①DPSR(Driving Forces-Pressure-State-Response)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42]:1992年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之后,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委員會、統計局、環境問題委員會等提出了諸多指標體系。其中,1996年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委員會協同相關聯合國組織機構提出的DPSR指標體系被廣泛使用。DPSR指標體系以經濟、社會、環境、機構四大系統和“驅使力-狀態-響應”概念模型為基礎,結合《21世紀議程》內容形成提出的,包括134項指標。根據22個國家試用后進行了修改,2001年發布了包括有58項指標的第二版DPSR指標體系。經歷許多國家實踐和全球專家評議基礎上,2006年發布了包括有50項指標的第三版DPSR指標體系,也是目前最新版。生態資產類相關內容和指標一直被給予了高度關注,指標體系包含了水資源、生物多樣性、生態系統/土地覆蓋類型等生態資產多個方面的內容。②NW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43]:世界銀行基于自然生態的價值認可,認為衡量國家的可持續發展不應該僅僅考慮“收入”而應該考慮“財富”,提出了一套全新思想的“國家財富”(NW)指標體系。NW指標體系包括自然資本、生產資本、人類資源和社會資本等四種要素。以192個國家為例的評估結果看出,傳統觀念中的生產資產占據國家財富的份額不超過20%,進一步證實了生態資本對國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44]。③可持續發展能力指標體系[45]:中國科學院正式組建的中國科學院可持續發展戰略研究組自1999年開始,歷年開展中國可持續發展戰略研究并編制年度報告。以此為基礎,2015年完成并發布了《2015世界可持續發展年度報告》,構建形成了包括生存支持系統、發展支持系統、環境支持系統、社會支持系統、智力支持系統等五大系統和26項要素的可持續發展能力指標體系?;诖?建立了資產負債評估系數,開展了192個國家的可持續發展能力的資產負債情況。指標體系中的生存支持系統、發展支持系統和環境支持系統等三部分,都將生態資產作為重要內容,并詳細討論了包括自然資源的消耗與供給潛力、能源消費與生產、生態足跡與生態系統服務等在內的生態資產。
面對生態資產與可持續發展和人類福祉關系的這一綜合性命題,許多機構和學者也研究提出了一些綜合指數性指標,更便于評判和分析國家或區域的可持續發展狀況。比較有代表性的指數性指標有:①真實增長指標(Genuine Progress Indicator,GPI)[46]:世界銀行資深經濟學家Daly和Cobb基于福利分析,提出了可持續經濟福利指標(Index of Sustainable Economic Welfare,ISEW)。后來,Cobb等[47]對ISEW指標進行了進一步修正,提出了GPI真實增長指數。該指數將生態資產作為社會發展的成本進行了扣除,是對包括經濟和自然環境在內的社會總福利的綜合評估。②真實儲蓄指標[48]:世界銀行提出的真實儲蓄指數(Genuine Savings)是配合國家財富評估提出的一個新的可持續發展指標,也稱為調正凈儲蓄指數(Adjusted Net Savings)。該指數將生態資產作為國家和地區財富增加的主要成本,國家和地區真實儲蓄實際是生產量減去其消費、生產資本折舊以及自然資本消耗后的總結果,可以更好地通過真實儲蓄的變化來衡量國家和地區真實財富的變化,真實儲蓄增長或減少導致財富的增加或減少。③自然資本指數指標(Natural Capital Index,NCI)[49,50]:該指數是自然生態系統面積數量和質量的一個復合函數。由于該指數是基于生物多樣性公約為指導框架設計形成的,生態系統質量就是通過計算若干代表性物種的目前(或底線)比率獲得[51],主要考慮了生物多樣性資產,所以在評價生物多樣性方面得到了更加廣泛的應用,但是也有在生態資產方面的綜合應用[52]。
生態資產管理及其實踐實際上是以生態資產為紐帶,將自然生態系統與人類社會發展作為整體進行耦合研究的一個領域。生態資產的科學管理和合理化應用,為生態系統退化與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日趨緊張關系的有效解決提供了一種可能。在我國,隨著生態文明理念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重要論斷的提出,生態資產管理成為了科學研究和社會關注的熱點。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完善主體功能區戰略和制度的若干意見》明確在浙江、江西、貴州和青海四省開展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試點。浙江麗水在“綠水青山”核算、確權、抵押、轉化和厚植等方面積極探索,成功打通了“綠水青山”向“金山銀山”轉化的通道,實現生態報表、經濟報表并駕齊驅的良好局面[53]。實際上,浙江麗水實踐就是基于綠色發展理念,在全產業鏈的過程中正確處理了生態資產保值與社會資產增值的關系。
生態資產管理也是實現生態系統綜合管理的有效手段和社會經濟布局的重要參考。通過科學合理的生態資產管理,即恢復和維持生態系統的健康、可持續性和生物多樣性,同時支撐可持續的經濟和社會[54]?;谏鷳B資產評估,科學理解生態資產與社會經濟發展的關系,對各種生態資產進行權衡而形成最佳管理方案,進而實現經濟效益、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的最佳配置。有些學者利用生態資產價值變化率與國內生產總值變化率的比值,研究分析了環京津地區、長江經濟帶、長三角地區、甘肅省等的生態經濟系統協調度[55-58], 可以將生態資產評估結果為社會經濟發展布局提供有益參考。曹詩頌等[59]研究秦巴特困連片區發現,生態資產與經濟貧困存在共生關系,生態資產低則經濟貧困程度高,提出了生態資產管理納入地區扶貧工作中。
生態資產最優管理的前提是要科學理解生態系統服務與資產的時空轉移特征,記錄和理解各類生態資產流動及其轉移轉換過程,服務于區域間自然生態協同管控。特別是,服務于基于生態補償的區域間自然生態協同保護與管理。張媛認為在生態資本的視角下,生態效益的核算將更多體現不同林種林分、不同地理位置、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可以為開展生態補償提供參考[60]。皮泓漪[61]通過評估分析涇源縣生態資產價值變化及其農民受償意愿,基于生態貢獻等提出了適合于涇源縣的生態補償方法。龔相澔[62]在滇池流域生態資產價值核算基礎上,研究建立了流域生態補償標準。實際上,生態資產價值實現與生態補償之間是相互促進的,生態補償本身就是生態資產價值實現的一種途徑,而生態資產機制實現可以更好地服務于區域間的生態補償機制落地。
歷經幾十年研究和發展,生態資產管理研究和應用得到很好地發展。同時,生態資產管理在社會經濟管理研究中得到廣泛應用和實踐,對于優化人類社會與自然生態之間關系、提高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能力、改善生態系統質量發揮出了積極而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生態資產與人類福祉之間并非簡單的一一對應關系,而是非線性的復雜關系。也就是說,一種類型生態資產可以服務于人類福祉的多個方面,一個方面的人類福祉需要多種類型生態資產的共同支撐。生態資產支撐保障人類福祉和服務于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過程,實際上就是生態資產管理及其與社會經濟管理融合發展的過程,也是生態系統資產與人類社會的交互過程。因此,今后需要重點在生態資產內涵、綜合評估、權衡管理、核算與賬戶管理等方面,加強科學研究。
生態資產這一固有屬性特征是隨著可持續發展概念的提出而逐漸被社會認知的。生態資產的認知經歷了三個階段:從狹義理解為自然,資源(包括再生資源和非再生資源),到廣義理解為自然生態系統生物和非生物環境構成要素以及基于生態過程而產生的各種生態服務,再到基于能量、物質或信息的流動而理解生態系統為人類提供的資源和服務的支撐。也就是說,生態資產是特定環境內構成生態系統的生物與非生物因子是可以作為自然資源為人類提供有形服務的,如水源涵養、水土保持等;以及特定環境內構成生態系統的生物與非生物因子之間不斷地進行物質交換和能量傳遞過程,為人類社會提供著各類隱形或無形服務,如凈化空氣、旅游休憩等。按照千年生態系統評估,生態系統服務分為供給、支持、調節和文化四種功能,生態系統資產和生態系統服務內涵具有了高度的一致性。
生態資產或自然資本是在自然資源資產和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兩個概念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是自然資源屬性和生態系統服務屬性的綜合體現。但是自然生態系統既是生態系統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維持著自然生態自身演替,也為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提供著不可或缺的物質基礎。這些對自然生態系統的雙重屬性、自然與人類社會相互關系的認知,既是生態資產內涵研究的前提和基礎,實際上也是生態資產研究的內容。從系統學的角度,認知生態資產的自身特征及其與生態系統其他屬性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理解生態資產與人類社會發展的交互關系。從生態系統學和生態經濟學原理、生態系統與人類社會交互關系等多個方面,綜合理解生態系統及其對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支撐作用,進一步科學地認知生態資產的內涵及其重要性。
從生態資產內涵可以看出,生態資產與人類社會的關系日益密切,生態資產管理水平已經成為影響到人類可持續發展目標能夠實現的關鍵。針對這一關鍵命題,國內外相關機構和學者圍繞著生態資產評估與度量、核算與賬戶管理、服務于人類福祉和可持續發展等核心內容和研究熱點開展了大量研究。作為生態資產管理的基礎和依據,生態資產評估與度量在生態學、生態經濟學等理論形成的一系列評估方法基礎上,建立了生態資產靜態和動態變化評估、流轉和轉移分析、權衡和最優決策評估等多種模型。作為生態資產管理的方式和手段,生態系統資產核算與賬務管理形成了SEEA等全球尺度和ENRAP等國家尺度的方法體系。作為生態資產管理的目標和主旨,服務于可持續發展和人類福祉的研究方面,提出了DPSR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和GPI真實增長指數等多種指標方法,可以更加客觀地評估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狀況。正如Costanza等[54]提到的,未來實現社會轉型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生態資產應該是經濟理論根本變革和實現的核心與基礎內容。
盡管生態資產評估方法主要包括能值法、物質量法和價值量法,由于能量法和物質量法的生態資產評估結果的不足,致使這兩種方法在生態資產管理應用中受到一定的局限,也致使生態資產不能夠很好地與社會經濟活動銜接。基于價值量法的評估結果會受到支付意愿、貨幣購買力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亟需加強基于價值量方法的生態資產評估研究,特別是不同類型生態資產的單位價值量確定及其貨幣化轉化標準。隨著地球信息科學技術的發展,建立具有輔助決策功能、普適性較好地生態資產評估模型,也亟需加強研究。目前的評估模型方法主要是集中在對生態系統服務類資產進行靜態、動態和流動轉移的評估分析等方面,需要加強包括自然資源類和生態系統服務類的生態資產的綜合評估模型研究。
研究基于生態資產核算體系的生態資產權衡管理。生態資產與社會經濟活動是輸入和產出的關系。通過生態資產核算和賬戶管理,可以準確評估不同方式社會經濟活動過程中損耗不同類型生態資產的情況,客觀分析不同類型生態資產的產出效益,建立基于生態資產核算體系的生態資產權衡管理方式,實現生態資產的最佳管理,可以更好地發揮出生態資產對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支撐作用。
生態資產管理可以清晰地掌握生態資產在經濟活動中的物質輸入和損耗生態,客觀解析生態資產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更加準確核算國家或地區所擁有的真實財富。除此之外,還可以通過物質轉入和輸入輸出地流轉分析,更好地服務于污染物來源分析和源頭治理,服務于環境污染物排放治理和環境質量改善。以荷蘭統計局提出的包括環境帳戶的國民核算矩陣的核算體系為例,體系基于物質來源表、物質去向表、凈排放與凈累計表構建形成的環境物質賬戶,不僅僅記錄了經濟活動與生態資產之間的物質交換,還反映了環境主要污染物的流轉和來源。還可以基于同類生態資產輸入和不同行業產出統計分析,評估投入產出比,服務于經濟結構調整;以及為可持續發展和人類福祉密切相關的諸多問題的科學決策提出重要支撐。
但是,我國的生態資產核算的基礎標準和規范賬戶管理體系研究的基礎十分薄弱。生態資產核算基礎標準不同,資產核算結果也會有所差異,從而致使生態資產核算結果之間可比性變差。建立服務于生態資產核算的生態資產類型分類體系,針對不同生態資產類型,確定統一的核算標準和賬務管理體系,才可以更好地實現生態資產核算結果之間的比較。特別是建立基于價值量的生態資產核算標準和賬務管理體系,才能有效地推進生態資產核算與社會經濟核算體系的融合,避免目前只有少數類型的生態資產參與社會經濟核算的現象。
開展生態資產的核算與賬務管理目的是通過這些結果進一步提高人類社會對自然生態系統的科學、可持續利用的水平。生態資產是一個國家和區域社會所擁有的、最重要的基礎性公共資產,政府機構在它的決策與管理過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構建生態資產管理的考核評估制度等應用體系,分析生態資產管理政策及其影響,可以更好地推動生態資產管理政策制訂和完善,進一步提升生態資產管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