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緣, 高朱方, 李 健
(浙江農林大學,浙江杭州 311300)
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體現在人民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的方方面面,傳統村落經過了漫長的歷史演變如同一座座博物館,保存和展示著中華民族的基因。2012年傳統村落的概念首次在國家四部委聯合頒布的《關于開展傳統村落調查的通知》中提出:“傳統村落是指村落形成較早,擁有較豐富的傳統資源,具有一定歷史、文化、科學、藝術、社會、經濟價值,應予以保護的村落”[1]。
傳統村落的研究內容主要包括:空間分布(劉大均等[2],2014;李伯華等[3],2015)、空間形態(陶偉等[4],2013;陳馳等[5],2018)、人居環境(陸林等[6],2005;李伯華等[7],2018)、文化景觀(劉沛林[8],2003;房艷剛等[9],2009)、村落保護與延續(朱光亞等[10],1999;王小明[11],2013)等方面。本文從傳統村落動態演變的角度對相關文獻進行綜述,將演變特征分為時間演變特征和空間演變特征,并對影響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因素進行分析,研究思路上具有創新性。
研究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學科主要有地理學、歷史學、城鄉規劃學、建筑學、風景園林學等,不同學科的研究側重點不同。地理學以研究地理因素對傳統村落空間分布與演變的影響為主。歷史學主要側重于分析社會因素和文化因素的影響,研究傳統村落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演變特征。城鄉規劃學、建筑學、風景園林學注重傳統村落空間變化及物質遺產的保護、規劃和利用。
在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研究方法上學者們一般通過實地調研及查閱資料獲取村落發展的相關資料,再借助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對傳統村落各歷史時期的情況進行對比研究。定量分析主要借助數理分析、3S技術對傳統村落歷史文化數據進行處理分析。
(1)數理統計法一般通過統計分析和構建數學模型進行分析。房艷剛等在山東曲阜峪口村文化景觀演變研究中對1978、1990、2000、2007年的村落人口、經濟收入、面積進行統計分析[9]。杜佳等使用聚落邊界形狀指數分析方法對黔中各屯堡聚落的規模和邊界形態進行解析和對比研究[12]。關中美等篩選了地形起伏度、人均GDP、高程等8項指標,借助空間分析統計模型——地理探測器對中原經濟區傳統村落空間分異影響因素進行測量并分析[13]。
(2)3S技術以DEM模型和統計資料等為數據基礎,利用 GIS 空間分析方法研究村落演變特征。李伯華等使用GIS空間分析方法分析了湖南蘭溪村民國前至2000年后6個時期的生活空間結構,揭示了空間結構的演變歷程。梁步青等借助 GIS 地理信息系統構建了數據庫并利用最鄰近指數法、疊置分析法等方法分析了地形、坡度、坡向等因素對傳統村落空間分布的影響[14]。
不同傳統村落的演變歷史在宏觀上具有相似特征,學者們根據其發展特征進行階段劃分,將傳統村落時間演變過程分為四個主要階段:形成期、發展期、衰退期、轉型期。
村落的早期形成要經歷漫長的演化發展,部分傳統村落存在遠古人類居住的遺址,說明原始時期存在少量土著先民居住[15]。人口流動是傳統村落逐漸形成的關鍵,絕大多數村落的形成是由于移民定居。自然災害、戰爭等因素導致了人口遷移,移民們選擇具備良好的自然環境,豐富的自然資源,安全適宜的地點定居。古徽州地區是傳統村落保護最完整且保存面積最大的區域,大部分村落最初有古越人定居,由于中原大規模南遷、宦游山水的士大夫定居和聚落內部逐漸發展分化遷出等原因形成了越來越多的村落[16]。移民的遷入給村落發展帶來了生產力,傳播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形成期的村落肌理受自然環境限制形式較為自由,布局分散,居住空間與生產空間聯系緊密,人口緩慢增長。
在資源豐富、自然環境良好的基礎上,人民安居樂業,傳統村落發展進入了發展期。研究發現現存的傳統村落大多在明朝以前緩慢漸進的發展,明清時期發展達到鼎盛。廣東增城客家傳統聚落從明代遷入,在清乾隆、嘉慶年間發展逐漸穩定,清末達到發展鼎盛期[17]。贛州客家傳統村落在宋元時期聚集程度高但規模較小,明朝時期村落覆蓋面積擴大和數量明顯增加,清朝時期閩粵客家大規模遷移到贛州,傳統村落發展迅速[14]。古徽州地區的傳統村落在隋唐以前數量較少,宋元時期全國政治文化中心的南遷村落數量劇增。明清時期徽商經濟發達,古徽州地區的發展達到了頂峰[16]。山東省傳統村落數量在元朝以前增長速度緩慢,明朝時快速增長,清朝時期傳統村落增速有所放緩但一直持續增長[18]。通過學者們的研究可以發現發展期的村落在經濟、文化等方面都快速發展,宗族發展壯大。村落規模逐漸擴大,肌理越來越復雜。
清朝后期隨著帝國主義入侵國家發展受困,傳統村落也難以幸免。近代以來隨著城鎮化發展,傳統的生活生產方式日漸被淘汰,大量的傳統村落人口流失,傳統村落日漸凋零。湘南漢族傳統村落在清朝末期受戰爭影響村落經濟逐漸蕭條[19]。 抗日戰爭時期浙江嵩溪村受戰爭影響被毀滅性破壞,并且由于當時社會穩定性差,經濟倒退,嵩溪村的發展出現停滯[20]。1949年以來國家穩定發展,鄉村逐漸走向城鎮化。學者研究發現1980年以后宣城市仁里村封閉的發展環境被打破,村民生產生活方式轉變,傳統公共空間如祠堂、戲臺等功能減退,村落向外圍擴張但內部逐漸空心化[21]。常熟地區傳統村落農業經濟收入不再是村民收入的主要來源,鄉村文化衰落[22]。依靠商貿古道發展起來的山西省巖崖古道傳統村落由于現代交通發展導致沿線的村落貿易功能減退,人口流失后漸漸衰落[23]。依靠鹽業發展起來的云南省諾鄧村由于時代發展鹽業產業衰退,直接導致村落衰退[24]。戰爭、災害等不穩定因素直接對傳統村落演變造成沖擊,近代城市化發展間接影響村落發展,傳統村落漸漸衰退。
一座座傳統村落的消失讓人們意識到傳統村落保護的緊迫性,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民間資本介入,村落也開始自救,一些傳統村落漸漸走向轉型,重振發展。如今一部分傳統村落開始發展旅游,并且找到了產業發展之路,留住了村民,吸引了游客,經濟恢復發展。21世紀以來,云南省諾鄧村在中國鄉村建設的背景下憑借其歷史文化和獨特的鄉村景觀發展旅游,歷史遺跡得到了修復,公共設施增加,村民返鄉,村落發展重現生機[24]。2008年以后廣州小洲村走上文化與旅游融合發展之路,在保護的前提下進行開發,找到了村落長遠發展之路[25]。徽州地區傳統村落的旅游開發經過了內部探索、外部資金注入和整合提升三個階段發展的如火如荼[26]。一些歷史深厚的徽州傳統村落由于受到政策保護和旅游發展影響再次走向繁榮。
傳統村落在全國分布廣泛,主要的分布區域位于“胡煥庸人口線”下側,其中貴州、云南、湖南等地傳統村落數量較多。傳統村落空間演變研究的研究對象分為區域性傳統村落和具體傳統村落,目前以區域性研究為主。區域性研究包括徽州地區[27]、湘南地區[19]、梅州地區[28]、贛州地區[14]、汾河流域[29]等。具體村落研究包括晉中市梁村[30]、廣州市小洲村[31]、韓城市廟后村[15]、岳陽市張谷英村[7]等。區域性的研究較為宏觀,研究內容以區域歷史發展階段劃分、空間分布演變研究為主。具體案例地的研究較為微觀,以人居環境、文化景觀、空間形態為主。
傳統村落的數量是動態改變的,受到多因素影響增加或減少。當前傳統村落分布演變的研究區域包括梅州市[28]、贛州市[14]、古徽州[27]等地,學者們主要選取歷史悠久且保存較好的村落進行研究,分析各區域傳統村落的分布演變特征。對相關研究分析總結發現盡管不同區域的演變歷程不同,但空間分布演變存在一些共性特征。不同歷史時期內各區域的傳統村落空間分布均比較分散,但存在一些聚集區,冷點區與熱點區的空間差異明顯。傳統村落主要分布在近水且易開發的地區,隨歷史發展有明顯的遷移路線,李孜沫[29]研究了汾河流域發現傳統村落空間分布重心由南向北遷移,李天宇等[32]研究了浙江省傳統村落空間分布演變,發現核心區由中西部向南部轉移。在小區域內傳統村落空間分布主要沿水體和山體帶狀延伸。傳統村落空間分布具有明顯的線性遷移特征,部分聚集區逐漸發展壯大面狀擴張明顯。
傳統村落空間形態是自然與人文共同影響下長期演變的結果,對空間形態演變的研究分為外部邊界形態和內部空間形態研究,其中內部空間形態研究包括公共空間、內部組團、民居建筑等,近年來空間形態演變的研究明顯增加。席鴻等研究了韓城時廟后村公共空間形態指出街巷形態隨演變逐漸變得緊密復雜,但特色有所減弱,公共空間的精神性降低,公共活動中心逐漸轉移且空間功能有所轉變[33]。秦士強研究了揭陽市月湄傳統村落形態演變發現村落結構逐漸由封閉走向開放,空間形態變得復雜。民居傳統的建筑形制逐漸簡化,規模有所減小,如今建筑材料以新材料為主,代替了傳統的木柱土坯,傳統的特色裝飾使用減少[34]。根據學者們的研究發現傳統村落內部空間形態逐漸變得復雜,空間從封閉走向開放,向心力減弱。
人居環境和文化景觀都是研究人與自然相互作用影響下形成的環境風貌,人居環境一般是人類居住生活的自然的、經濟的、社會和文化的環境的總稱[35]。文化景觀是指附加在自然景觀之上的各種人類活動形態[36]。房艷剛等以曲阜市峪口村為例研究改革開放以后30年的文化景觀演變,從聚落空間、民居景觀及土地利用三個方面研究演變特征并分析了影響因素[9]。范建紅等分析了廣州市小洲村聚落景觀特征,總結了空間形態特征、建筑景觀特征、水系景觀特征、傳統街巷風格[31]。李伯華等提出鄉村人居環境由自然生態環境系統、社會文化環境系統、地域空間環境系統和多元主體系統等4個子系統構成[37],研究了張谷英村1978~2018年人居環境的系統特征,并根據特征分為三大階段[7]。后又以湖南江永縣蘭溪村為例從“三生”空間的角度研究其人居環境演變特征[38]。包蓉等研究了大理市諾鄧村的景觀及演進特征,分析了自然基底、村落在自然基底上的分布特征以及民居建筑的特征[24]。根據學者們的研究發現不同地區形成的鄉村人居環境及文化景觀各不相同,且人居環境與文化景觀包含內容十分廣泛,不同學者研究的角度不同。
傳統村落的形成與發展受多因素的影響,對影響因素的研究學者們一般從以下三個角度展開:
(1)自然環境,包括地形、地質、坡度、坡向、高程、水系等。
(2)政治經濟,包括政策、法規、軍事戰略、經濟條件、城市發展、城鎮化、工業化、交通條件、生產技術、旅游等。
(3)社會文化,包括人口遷徙、宗族、風俗、歷史等。
自然環境因素首先對村落選址建設起決定性作用,其次在村落的發展演變過程中也有深入且持續的影響。村落布局建設過程中自然環境的限制使人們不得不做出順應自然、利用自然的營建方案,因此也造就了各具特色的村落。梁步青等指出贛州傳統村落受地形、坡度、坡向、水系等自然環境因素影響明顯,大部分村落建在地勢平緩、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盆地[14]。李天宇等也指出地形與水文、坡度與坡向、海拔高程等自然因素對浙江省傳統村落空間格局演變的重要性[32]。關中美等在中原經濟區傳統村落分布的時空格局中著重分析了地形起伏及高程的影響[13]。徽州傳統村落是研究的熱點區域,自然環境造就了徽州傳統村落獨特的空間格局,山區的地形及水系塑造了徽州傳統村落的整體布局[16]。
政治經濟因素的影響主要包括國家政策及經濟發展相關因素,往往直接關系村落發展的興衰。不同時期國家發展政策不同,政治經濟因素對村落發展有階段性影響,范建紅等指出政府政策導向間接影響村民思想意識,另外經濟發展推動人口和生產力的集聚,使村落建設面積的擴大,從而改變村落空間格局[31]。席鴻等指出區域交通環境的提升對村落原生環境產生影響,政府的過度保護某種程度上對村落傳統文化造成了破壞[33]。李天宇等對浙江省各地區傳統村落進行對比分析后得出交通發達程度、城鎮化水平、經濟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顯著[32]。關中美等研究得出傳統村落與周邊中心城市的距離及其所處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對村落演變產生影響[13]。
社會文化因素對村落發展演變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馬航指出社會因素、宗法、道德、倫理等對傳統村落形態演變有很大影響[39]。古徽州地區文化積淀深厚,章光日指出中原南遷帶來的文化在徽州地區農業發展、建筑營建等方面都有所體現,此外長期形成的地方民俗習慣對住宅選址、水利建設等方面有重要影響[40]。李久林等指出徽文化、人口遷徙與內部分化促進了傳統村落的演變,宗教禮法和等級觀念在村落建設發展中起重要作用[16]。林祖銳等研究發現陽泉市巖崖古道傳統村落的歷史演變受到古代軍防、商貿和移民三種文化要素的共同影響[41]。
鄉村是與城市相對應的聚落類型,城市的發展日益繁榮然而在偏遠的鄉村一座座村落走向消亡。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鄉村保護的工作中來,傳統村落的研究日益興起。未來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研究需要關注以下方面:
(1)當前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研究方法還以定性分析為主,僅在涉及空間研究時定量分析較多。未來傳統村落時空演變方面的研究可以利用現代信息科學技術、虛擬現實技術對已經消失的傳統村落進行虛擬恢復、對現存的傳統村落歷史發展動態過程進行展示,借鑒跨學科的研究方法,從人類學、心理學、生態學等學科尋找研究思路。
(2)當前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研究以區域性研究為主,未來研究可以更多的關注具體村落的研究和多個對象對比的研究。
(3)當前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的研究內容較為宏觀,主要關注村落整體演變歷程,而對于演變過程中的具體問題分析較少,未來應當加深對于傳統村落人文特色、地理特征等內容的微觀分析。隨著研究的逐步深入,傳統村落時空演變研究將越來越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