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尋找有生命的氣味

雷，原名劉錦鈺，中醫藥衛生人才網認證高級香道師、人力資源網認證高級調香師、觀山瀾香坊創始人。研習香文化四年有余，主攻沉香檀香，有獨特炮制養香見解，熟悉合香、線香等基礎香品，精通冷凝香制作工藝，是香文化研究者、傳承者。

雷說，調香像作畫，主色調、背景色都要慢慢渲染，用調香師特有的‘香料色彩’描繪出心中的那個場景。場景越充實具體，內容越飽滿豐富，香氣的把控就越好。為了抓住轉瞬即逝的感覺，做出心目中的味道，一款香水在正式發售之前可能經歷了幾百個版本。

迷上制香是人生的意外之喜

高中時期，雷就對各種中藥非常感興趣，高中畢業，他懷著治病救人的夢想，選擇在大學就讀藥劑專業。按照這個發展，他之后或許會順利成為一名藥劑師，但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在一次上課時，雷意外喜歡上了這種以氣味療愈他人的方式。

那天，藥劑學老師帶學生們參觀香氣庫，正巧，實驗室收到了一批新鮮的玫瑰花，正在制作精油。雷清楚地記得，平時毫不起眼的玻璃儀器里流淌著淡黃清澈的玫瑰精油，整個實驗室也和以往充斥的消毒水氣味不一樣，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氣。當雷將第一滴玫瑰精油抹開在手腕的一瞬間，他仿佛感受到一朵鮮活的玫瑰在手腕綻放，心中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愉悅感，這正是雷對于氣味的最初觸動。

正是這次邂逅，讓雷走入了“香道”。剛開始做香的時候，雷自然而然地認為“做香就是做香，沒必要搞文化”。那時候，調香師們大多都是私下做方子，互相品鑒，都在鉆研怎么調出好聞的香，追求氣味的極致。但隨著逐漸了解中國傳統的香文化，雷才意識到單純地走商業香水的路子不是他想要的。雷說：“我不想大家聞到‘花蕊夫人衙香’，只想到它的調制配方，而沒想象到花蕊夫人在宋太祖面前怒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的氣概。”正是這種想法促使他從制香師轉變成了香道師。

為了推廣香文化，雷開始做線下的香文化課，同時他將相關資料整理成冊供更多喜愛、向往香文化的人參考。回憶起第一次上課，雷說自己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在介紹香文化歷史的時候聲音都是顫的，特別是做香纂的時候，香灰都快抖灑了。

還有一次，雷在圖書館講課，課桌上鋪著棉麻桌布。他在埋碳空熏，準備品香時，有火星飛濺而出，并將桌布燒出了一些小洞，差點引發火災。“從那以后的香道課，但凡有空熏點碳的過程，我不免要問一下是否備好了滅火器。”雷笑稱，“這也算是落下了一個職業病。”線下的香文化課偶有這樣的小意外，但大多是順利的，越來越多人了解并愛上“香”以及“香”背后的文化。

“穿越”到楚漢爭霸

為了研制香水，雷在調香室里閉著眼，反復想象著“四面楚歌”的場景：楚漢相爭，項羽被劉邦圍困于垓下，兵少糧盡，已至窮途末路。深夜，劉邦命漢軍唱起楚歌，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這樣悲傷的楚歌令項羽及楚軍思鄉心切，無心戀戰，最終項羽大敗后于烏江自刎。

雷說，一個好的調香師要有很強的“共情感”。如果要把這款香水做出沙場的感覺，他就會想象自己回到那個沙場。于是制香時，雷把手機丟到一邊，在沒有人打擾的環境里，聽著一些類似風格的音樂，盡可能調動自己的感官，細細地揣摩在特定氛圍里的怒、悲、恐懼等情緒。

單憑著豐富的想象還不足以還原歷史場景，還不能把氣味揣摩得最貼切。這時雷會翻閱古籍，尋找該時代的香料記載情況。通過研讀《離騷》等其他古籍，雷發現在先秦時期，張騫還未出使西域，國內香料大多數是草本植物，比如白芷、艾蒿、澤蘭。艾蒿苦燥辛散，用于形容先秦時期的味道再合適不過了。不僅要研讀古籍，同時還要感受人物性格，西楚霸王項羽直率果斷卻鋒芒畢露的性格特點，讓雷不禁想到用大量的辛香料來塑造這個人物。于是，悲和烈就成了這款香的主基調。

順著這個思路，雷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搭建烏江邊的戰場。場景越充實具體，內容越飽滿豐富，香氣的把控就越好。然而，很多時候調出來的氣味會和想象中的產生偏差，隨著時間的推移，好不容易抓住的那一剎那的感覺可能會改變、遺忘，甚至消失，最后無法調配出想要的效果。調香時間越長，越容易出現這種瓶頸。

面對這個困境，雷努力克服，并常常在特定氛圍中扮演各種角色，去提升自己的感性程度。這款名叫“楚歌”的香水制作花了雷兩個月的時間，做了近三百份樣品。“當時真是做夢都會回到那個戰場。”雷笑稱。

當雷把調配完成后的樣品送到幾位朋友手上并得到肯定時，他懸了兩個月的心才落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滿滿的成就感。為了最大程度地呈現香水的整體效果，從定做瓶子、選取包裝，再到找插畫師設計對應的海報，雷全程跟進把關。整整花費三個多月，“楚歌”才完成。

“工匠精神”才能制好香

對雷來說，調香、制香不只是乏味枯燥的數學公式，也不只是用化學儀器機械地進行調配。他所追求的是“有生命的氣味”，而要制出“有生命的氣味”，首先要保證用料扎實。

為了炮制“二蘇舊局”（陳云君先生為紀念蘇軾、蘇轍二人所制的香方）的茉莉花香丸，雷特地趕去福州，和花農一同采摘茉莉。那時正是炎熱的七八月，雷和花農從早上就開始進山，兜兜轉轉走了很久才到達茉莉花田。這時仍不能開始采摘，需等到正午時分，茉莉花的香氣才是最濃郁的。當陽光最猛烈毒辣的時候，采摘工作才正式開始。茉莉嬌貴得很，壓不得，捂不得，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于是雷像做針線活一樣，慢慢地采摘一朵朵茉莉花，并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一個透氣的竹簍里，半小時才取了薄薄一底層的花，還有不少是被碰壞了的。當地的花農卻動作干練，伸手取花縮手放，短短半小時就摘了一大筐。雷對花農們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回憶道：“我一個貴州人，去到福州這么熱的地方，穿著紗網的防曬服，感覺自己像在蒸籠里，馬上要倒了。”

采集茉莉花的經歷讓雷了解了整個鮮花的采收工藝，還讓他得到了新的靈感，當天他品嘗到了當地窨制的茉莉花茶：沒有一朵花在茶中，但是溢滿了濃郁的茉莉花香。這次福州之旅讓雷對“二蘇舊局”香丸的制作有了新的心得，之后炮制出的香丸，果真制出了蘇氏兄弟那種屬于文人墨客的風雅味道。

中國人才最懂“中國氣味”

中國傳統香文化起源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歷史悠久，卻幾經波折，清朝后完全銷聲匿跡，在近代才被大家重新記起并發展。雷在學習香文化，真正了解傳統香文化的興衰史后，他更加認為一個中國的調香師要擔負起傳承發展的責任，站在自己所處的文化基礎上去做更好的香。

于是“運用西方的調香技術做出東方特色”成了雷不變的創作理念，他始終相信，中國人才最懂“中國氣味”。

雷的香水代表作品“道心”系列、“江湖行”系列和“鏖戰”系列是對這一創作理念最好的詮釋。“中國氣味”絕不是單純地加入中國特產香料，運用中國特有瓷器作為設計點就行的。雷始終認為：盡管時代變了，但是中國人的血脈不會變，流淌在血液中的無為清凈、江湖俠意、保家衛國等情感是中國人才能體會到的。秉承著這個理念，他作為一個中國人，敏感地挖掘出這些細微的情感并將它們賦予到香中，調配出具有東方特色的香。

除了香水，雷還制作線香、香丸、香牌、用于佩戴的香珠、用于焚燒的香粉以及涂抹全身的香膏這類中國傳統香品。雷說：“它們雖然沒有香水那么家喻戶曉，但是它們生在中國，長在中國，只是被人們暫時遺忘了。”

雖然是意外走上這條“香道”之路，雷卻走得很堅定，不單是憑著對氣味的喜愛，還有對于中國香文化的責任。雷說，香文化還沒有沒落，它只是靜靜地躺在歷史長河中，等待著被人們傳承和發展。

采訪花絮

課高：靈感對于一個調香師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你會如何尋找靈感呢？

雷：沒有靈感的時候，調香像是數學公式，乏味且機械。按我以往的經驗來說，在沒有靈感時不要急切地想要出香品，需要多去看看一些相關的景色，多走走，和別人多聊聊，或者是聽一些相同氣氛的音樂，說不定一下子就有了思路。在調香中，“強扭的瓜不甜”這句話太實用了，所以最好不要想著什么東西都能一下子完成，時間對我們來說是不得不花費的必要成本。

課高：調香行業中的困境是什么，你是如何應對的呢？

雷：在調香師的行業里，理想和偏差還是蠻大的。當你沒有足夠的資本去支持你調香的時候，路顯得格外難走，因為調香的試錯機會很低。從一個小白到為人熟知的調香師，需要一次次的積累，需要天賦也需要刻苦。所以我給出的建議是：刻苦、積累、沉淀。到了一個節點后，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