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熙童




黎雨荷,旅歐青年小提琴家,中國音樂學院管弦系小提琴副教授,法國巴黎高等師范音樂學院最高級別小提琴演奏家博士,德國柏林藝術大學小提琴獨奏家碩士。2019年入選北京市青年拔尖人才。
成為一名小提琴家,需要多個因素共同作用:天賦、努力、專注、熱愛、運氣等,缺一不可。黎雨荷幸運地具備了這些因素,但相比成功與否,她更在意的是對音樂的熱愛程度。她說,成功是復雜的,但熱愛音樂的心卻可以很純粹。一路走來,黎雨荷對音樂的感情從熟悉變為熱愛,只因她心里裝著一把小提琴、一把琴弓。正如《月亮與六便士》的主角思特里克蘭德一樣,地上滿是六便士,但他的心里只有天上的月亮。
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答案
黎雨荷出身于音樂世家,她的父親黎石是中央歌劇院國家一級演員,祖父黎英海是中國著名作曲家,姑姑黎耘是旅法鋼琴家,姑父陳其鋼是著名作曲家。她從小就浸潤在古典音樂中:家里有一臺老舊的CD機,每天吃飯的時候會一直放古典音樂;接她上下學的車的車載廣播永遠定在古典音樂頻道;家族聚餐的時候,大家聊的話題大都不是自己的生活,更多是與音樂界有關的一切事情,包括音樂本身、音樂家、音樂軼事……音樂世家獨特又濃厚的藝術氛圍,在年幼的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一開始,音樂對黎雨荷而言,只是一個熟悉的朋友。四歲半的時候,父親給了黎雨荷人生中的第一把小提琴。但對于天性愛玩的小朋友來說,每天雷打不動地練習琴技是一件枯燥的事。黎雨荷最早摸到琴的時候也沒有觸發特別強烈的好感,在不想練琴或者遭遇拉琴的瓶頸時,她總是生氣地把小臉憋得通紅,甚至賭氣地把自己的襪子剪成碎片以表示自己的不耐煩和憤怒。發泄一通后,她又老老實實地拿起琴繼續練習。“我就是那種又容易生氣卻又逆來順受的性格,這樣的性格也挺適合練琴的。”黎雨荷笑著回想。那時的她只不過把小提琴看作一項作業,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每天練習。黎雨荷的琴技在不斷精進,她也參加了很多的比賽,但真正走入藝術大門,是在十六歲。
黎雨荷十六歲的時候,祖父去世了。父親在整理祖父遺物的時候,看著祖父書房中那一排排的全是關于音樂的書,眼睛濕潤了,不由感嘆道:“真怕這些書以后無人繼承!”
一旁同在整理的黎雨荷聽見這句話時,心猛然被觸動了一下。她環顧這間書房,這個祖父生前最常待的地方。它并不寬敞,但一排排的書像一排排磚,組成了堅實的墻守護著祖父的音樂夢想。盡管在音樂世家接受了十六年的音樂熏陶,但黎雨荷從未真正思考過:為什么自己的家人都如此熱愛音樂?為什么家族對音樂的熱愛不斷傳承?小提琴對于她而言又是什么?
在那一刻,黎雨荷抬起了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她要找到屬于自己的答案。
努力而純粹的留學生活
十八歲時,黎雨荷前往法國巴黎高等師范音樂學院讀書,借住在姑姑家。黎雨荷回憶道:“剛到法國的時候,我非常戀家,幾乎天天哭,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三個月。”好在,有姑姑的陪伴,黎雨荷逐漸適應了在異國他鄉求學的生活。但五年后,黎雨荷來到柏林時就“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在柏林藝術大學的生活很簡單,黎雨荷每天起床后先收拾屋子、做早飯;接著去琴房從上午十一點練到下午三點多;其間會短暫休息、吃午飯,并且會和遠在國內的父母通電話,分享在學校的日常;隨后回到琴房練琴到下午六點;吃過晚飯后又回到琴房練琴,一直到晚上清場。盡管時間和空間都被小提琴占據得滿滿的,但黎雨荷卻十分享受這樣的生活。一來到琴房,她就能立刻全身心扎進練琴中,甚至忘了時間。
晚上十點半是琴房清場的時間,保安會一間間敲門提醒同學們離開。黎雨荷就是每天都需要被提醒的“釘子戶”。久而久之,她跟保安熟絡了起來。時間到了,保安巡邏清場時,會先跳過黎雨荷所在的琴房,等巡完所有房間,最后才叫她離開。于是黎雨荷能比別的同學多練半小時,一直練到晚上十一點。
在純粹而充實的留學時光中,黎雨荷的勤奮,讓她的琴技不斷進步,同時還養成了高度自律的習慣。工作以后,巡演、教書、經營自媒體平臺,每一項都耗時耗力,但她仍然堅持每天練琴四個小時。
她將這段經歷視為非常寶貴的財富,是人生中不可割舍的一段旅程:“拉琴的時候,我的腦海中會浮現很多畫面,細碎平凡,可能是歐洲的一處美麗風景、姑姑家的貓咪或者某段練琴的畫面……”這些畫面組成了她對音樂、對藝術的感悟。
在藝術之路上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在巴黎高等師范音樂學院學習的時候,黎雨荷跟隨歐洲小提琴泰斗級大師Devy Erlih學了四年的小提琴。
提起已經逝世的老師,黎雨荷言語中充滿懷念和感激。在她的記憶中,Devy Erlih是個充滿智慧的老者,他的神色總是莊重嚴肅,看上去不算和藹,那是因為面對音樂,他比誰都認真。
作為泰斗級的大師,于Devy Erlih而言,拉好琴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每次上課前,黎雨荷和同學們都會如履薄冰,因為這位嚴師總會不留情面地指出他們的缺點。在重奏課上,如果沒達到老師的要求,Devy Erlih就會用法語訓斥道:“如果還拉不好,我就把譜子扔出去,不要再來上課了!”那時,黎雨荷和同伴的年齡還小,對于藝術的理解不是很到位,再加上對法語陌生,他們一開始總是受到批評。但Devy Erlih雖然嚴厲,他的課堂卻是自由而民主的,他愿意與學生探討音樂,給予學生表達自我的空間。
關于老師,黎雨荷最感激的事情發生在一次期末考試中。黎雨荷回憶道,當時她拉了一首門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結束演奏后,黎雨荷和很多同學一樣,緊張焦灼地等待著成績。但是,還沒等所有演奏結束,DevyErlih就專門來到后臺祝賀她:“你已經是一名藝術家了,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在這句贊揚里,他用到了“artist”一詞。
那一刻,黎雨荷懵了,這句從泰斗級大師口中說出來的高度贊揚,對她的沖擊很大。那一刻她驚喜而又感慨:十六歲的她,因祖父的去世,開始真正思考自己與小提琴的關系;二十二歲的她,在老師的贊揚中,豁然開朗。這么多年的練琴,從北京到巴黎,小提琴對她來說,早已從熟悉的朋友,變為一生的知己,無法割舍。
老師的這句贊揚深深刻入了她的心靈,此后每當有自我懷疑的時刻,這句話就會像一束光一樣投射于黑暗中。祖父、老師、父親、姑姑……他們每一個人對音樂的追尋和堅持,都激勵著黎雨荷在藝術之路上不斷前行。
伯牙遇子期般的緣分
兩年前,一段《梁祝》的演奏節選在黎雨荷的抖音上獲得了大量關注。這不僅讓這首家喻戶曉的中國小提琴協奏曲作品煥發出新的活力,也讓更多人認識了小提琴家黎雨荷。但黎雨荷從來沒有刻意地去追求過名或利,她一直深信“是金子就會發光”。
憑著這個信念,黎雨荷在藝術之路上,不斷發著光。中國音樂家協會主席葉小綱、中國交響樂團團長李心草等“伯樂”多次邀請她站上各種舞臺,從國內到國外,黎雨荷在舞臺上不斷成長。黎雨荷感激道:“能遇見頂尖的指揮、優秀的樂團和熱愛音樂的觀眾都是一種緣分,我很珍惜這種‘緣’。”
陪伴黎雨荷登上各大舞臺的小提琴,也與她有著特別的緣分。六年前,黎雨荷參加了一個“賞名琴拉名琴”的聚會。在聚會中,收藏家們紛紛展示出自己收藏已久的珍貴古琴,供小提琴家們欣賞。
或許是命中注定,黎雨荷一眼就相中了一把價值五十萬美元的伽里亞諾小提琴。在試拉時,她驚喜地發現琴的聲音就是自己想要的聲音。而小提琴的主人莊巖先生也認為這把琴與眼前這位年輕優雅、極具天賦的小提琴家十分相稱,便無償把它借給了黎雨荷。
黎雨荷認為這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幸運。雖然對每個人而言,人生的緣分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或許會失落于一時的背運,但是,就像《三傻大鬧寶萊塢》這部經典勵志片中所言:“追求卓越,成功自然會追著你跑。”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答案,并不斷地追求它,運氣和緣分自然會到來。
采訪花絮
課高:在巴黎、柏林這兩個城市學習音樂的感受有什么不同?
黎雨荷:感受非常不同。在一個城市學習音樂的感受和這個城市的人文、地理環境、語言都息息相關。巴黎的音樂是隨性浪漫的,這里對新文化的接受程度、包容性更強,有著多元化的藝術。而柏林的風格感覺更方正,有著十分濃郁的古典氣息。兩個城市的區別在建筑上也顯而易見,巴黎的建筑邊角多為圓弧狀,而柏林的城市規劃很規整,邊角多為直角形。
課高:有什么想對高中生們說的嗎?
黎雨荷:成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能復制的,因為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但保持純粹是取得成功很關鍵的一點。如果在拉琴的時候,我總是想著一定要成為藝術家,這樣就會在無形中給自己很多壓力,這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做什么,重點都應該是發自內心地去體會,少一些功利,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去嘗試你想做而又沒有去做的事情,這樣才會有熱愛的感覺。無論做什么事情,熱愛都是永遠且唯一的動力,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答案,勇敢地去追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