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快遞業是現代服務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推動流通方式轉型、促進消費升級的現代化先導性產業。中國快遞業的蓬勃發展,得益于電子商務的強勁驅動。然而,近年來持續低價競爭乃至低于成本的傾銷和掠奪,成為制約電商快遞業健康發展的重大問題。持續低價競爭具有多方面的危害,使電商快遞業陷入內卷化困境,造成資源錯配和浪費,扭曲公平競爭機制,損害消費者利益,擠壓快遞員勞動收入,加劇經濟不平等,背離包容性增長的社會經濟目標。持續低價競爭根本上是由一系列結構性因素所驅動的,包括快遞企業的加盟制網絡布局高度重合,服務趨于同質化,嚴重依賴電商平臺商流,新競爭者強勢入局等,對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行為形成體系化、長效性的法律防治措施具有迫切的必要性。為此,應協同并用促進型與限禁型法律規范,找準現有法規的不足和問題,積極探索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行為的法律防治之道。一方面,應加快制定快遞業促進法,引導電商快遞業供給側結構優化轉型,消解使快遞企業持續陷入低價競爭的結構性誘因;另一方面,著力改進規范配置,激活制度功能,強化協同治理,建立針對惡性低價競爭行為的行業監管、價格監管、反不正當競爭規制、反壟斷規制等法律防治體系。
關鍵詞:電商快遞;低價競爭;行業監管;價格監管;法律防治
中圖分類號:F713.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8266(2021)07-0119-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大數據條件下反壟斷法遇到的挑戰與制度因應研究”(20CFX057);司法部國家法治與法學理論研究項目“中國參與跨境數據流動規則制定的研究與應對”(19SFB3046)
電子商務是網絡化的新型經濟活動,是數字經濟最活躍、最集中的表現形式之一。快遞業則是現代服務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推動流通方式轉型、促進消費升級的現代化先導性產業[ 1 ]。自2014年以來,中國快遞市場按業務量計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市場。2019年,中國快遞企業日均快遞處理量超1.7億件,最高日處理量達到5.4億件,全年快遞業務量累計635.2億件,是第二名美國的3.67倍,占全球十三個主要國家業務量的62%[ 2 ]。從細分市場來看,我國快遞行業大致分為商務件和電商件兩大類。在商務件市場,順豐作為中高端快遞的龍頭企業,致力于為企業客戶和價格敏感度低但注重及時性、安全性的客戶提供服務,依靠閉環網絡和直營制嚴控服務質量,形成了自身的品牌特色和強大的溢價能力[ 3 ]。事實上,中國快遞業的蓬勃發展,離不開電子商務的強勁驅動,截至2019年底,電商件占快遞總件量的比重接近80%[ 4 ]。過去十多年,隨著我國網購滲透率快速上升,為了承接淘寶等電商平臺的爆發式單量,中通、韻達、圓通、申通、百世等頭部快遞企業(以下簡稱通達系快遞企業)以創新的加盟制架構來應對需求的迅猛增長,緩解了物流重資產屬性與商流爆發式擴張的矛盾。截至2020年底,通達系快遞企業按業務量計的市占率分別為中通20.4%、韻達17%、圓通15.2%、百世11%、申通10.6%,合計74.2%,而順豐為9.8%,京東、郵政、德邦、蘇寧等其他企業合計16%[ 5 ]。
電商快遞業在實現模式創新、規模擴張的同時,也暴露出一些問題,例如發展方式粗放、基礎設施滯后、國際競爭力不強等,然而相較于這些問題,持續低價競爭乃至低于成本的傾銷和掠奪①[ 6 ],給行業的健康發展蒙上了厚重的陰影。2020年之前,通達系快遞企業就時常爆發激烈的價格戰,但其負面效應尚能通過規模效應之下的單位成本下降大致對沖,從而使得單件利潤相對穩定。不同的是,進入2020年,通達系快遞企業的價格戰走向失控,價格戰的負面影響明顯超越規模效應的貢獻,導致單件利潤顯著下降,甚至出現階段性虧損,通達系快遞企業的平均單價同比降幅超過20%,其中中通降幅18.4%、韻達降幅33.7%、圓通降幅23%、申通降幅20.3%、百世降幅20.7%;由此導致單件利潤承壓,中通0.26元,韻達0.07元,圓通0.09元,申通-0.03元,百世-0.26元[ 7 ]。愈演愈烈的低價競爭,使電商快遞業陷入內卷化困境,扭曲公平競爭機制,損害消費者利益,擠壓快遞員勞動收入,帶來倒退性的財富再分配,加劇經濟不平等,背離包容性增長的社會經濟目標。剖析造成持續低價競爭的深層次結構性原因,有助于形成合理有效的法律防治對策。
充分的價格競爭能夠促進資源有效配置、形成兼容的激勵機制、推動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增進消費者利益。然而,過度、無序的價格競爭卻可能埋下毀滅市場的種子。當前,電商快遞業愈演愈烈甚至走向失控的價格戰,對行業、企業、消費者、從業者等都有著不容忽視的負面影響。
(一)價格戰導致電商快遞業陷入內卷化困境
“內卷化”一詞,原本是人類學家基爾茲用來描述一種社會或文化模式發展到某一階段后就停滯不前、無法轉化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象,現在多用于泛指非理性內部競爭、內部消耗或停滯不前的現象[ 8 ]。實際上,電商快遞業存在著嚴重的內卷化問題。無論是通達系快遞企業還是新入局的眾郵、豐網、極兔等快遞企業,其加盟制的軸輻式網絡布局高度重合,服務同質化傾向嚴重,為尋求電商平臺導入更多商流,競相加大融資力度和資本開支,以補貼甚至虧損來換取、穩固或增大件量規模,最終陷入“資本開支→產能過剩→價格戰→新一輪資本開支”的惡性循環[ 9 ]。毫無疑問,內卷化帶來了嚴重的資源浪費和錯配。一方面,商流和資本驅動下的“燒錢”大戰,僅僅是在苦力支撐“多網林立”的囚徒困局,無法破解網絡布局重合以及同質化競爭的難題,而且使快遞企業實現規模經濟所需付出的代價被極大拔高。另一方面,快遞企業將寶貴資源過多投入到價格方面的競爭,必然導致服務質量弱化、研發資金短缺、技術創新能力不足,長此以往,難以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和高品質服務水平。這種資源的錯配不僅不利于電商快遞業的提質增效和轉型升級,也不利于改善快遞企業在產業鏈和價值鏈中的整體性弱勢地位。
(二)價格戰損害公平競爭機制和消費者利益
競爭是市場經濟的核心機制,是現代國家獲得經濟增長與繁榮的最有效手段[ 10 ]。公平競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在要求、基本原則和核心秩序。過度的低價競爭,乃至低于成本的傾銷和掠奪,會妨礙公平競爭機制,扭曲市場信號,造成經濟福利損失和消費者利益減損。事實上,作為通達系后進者的百世快遞,幾乎是依靠不間斷的資本支出和補貼策略才“燒出”了現今11%的市場份額[ 11 ]。從2007年成立開始,百世快遞就不斷獲得阿里巴巴等國內外資本的投資,到首次公開募股(IPO)時已累計募集資金近20億美元,而從2014年至今,為搶占市場份額,百世快遞連年實施低價補貼戰略,累計虧損超過50億元[ 11 ]。相較而言,2020年3月才進入中國市場的極兔速遞,在踐行“燒錢”戰略方面更為兇猛。極兔速遞現已達到日均2 000萬件的規模,實現了對通達系企業的跨越式追趕,但這一切的背后是比百世快遞更具侵略性的低價,以及博裕、紅杉、高瓴等大牌資本的強力加持[ 12 ]。持續性的低價傾銷和掠奪,不僅破壞行業公平競爭秩序,而且使經歷十多年辛苦耕耘才逐漸站穩腳跟的中通、韻達、圓通等企業疲于應對,消耗更多資源,卻無益于行業轉型升級,反而加重行業的內卷化。同時,低于成本的價格看似沒有給消費者造成直接危害,反而給消費者帶來短暫的利益,但在掠奪者擠垮在位競爭對手并建立起“掠奪者”的威望后,潛在競爭者進入市場的動機和能力皆被削弱,消費者將蒙受由于選擇不足和價格上漲所導致的更大利益損失[ 13 ]。
(三)價格戰加劇倒退性的財富再分配和經濟不平等
一般來說,產業鏈不同環節的企業在獲取利潤的能力和水平上是存在差異的,決定性的因素之一是企業面對上下游交易對手的議價勢力,而議價勢力的強弱主要取決于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企業所在層級或環節的市場集中度,包括絕對意義上的集中度和相對于交易對手的集中度,集中度越高,議價勢力越強,越有助于獲得更多利潤;二是企業相對于交易對手的外部選擇和轉換成本,外部選擇更多、轉換成本更小,則議價勢力越強,越有助于獲得更多利潤[ 14 ]。由此來看,在加盟制快遞企業所嵌入的產業鏈關系中,議價勢力和獲取利潤的能力由強到弱依次為:高度集中的電商巨頭、中度集中的快遞企業及其分散的加盟商、無數的收件和派件快遞員。這種差異性的利潤分配格局,是由產業鏈各方的集中度、外部選擇及轉換成本所決定的,本身無可厚非。但快遞企業及其加盟商持續陷入激烈的價格戰,嚴重削弱了內部協同性,這種相互敵對所導致的集體行動障礙,加劇了其相對于阿里、拼多多、京東等電商巨頭的議價劣勢,從而使更多利潤向電商層面轉移,擠壓了快遞企業及其加盟商的利潤空間,甚至出現快遞企業占用加盟商資金的現象[ 7 ]。最終,這種利潤壓榨必然會傳遞到末端快遞員身上,即加盟商向快遞企業總部支付運單費、中轉操作費、運輸費后,為保留自身一定的利潤,只能加大快遞員的工作量并減少快遞員的派送費②[ 15 ]。派送費的減少會造成快遞員大量流失,且時常出現快遞員因被拖欠工資而拒絕派件、網點快遞件堆積如山的情況[ 16 ]。由此可見,價格戰的成本最終需要快遞員來分攤,快遞員的高負荷甚至超負荷工作以及收入的減少,本質上是倒退性的財富再分配,加劇了經濟不平等,嚴重背離了包容性增長的社會經濟目標。
導致通達系快遞企業持續且激烈價格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外因來看,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一度中斷快遞企業生產,造成產能閑置和冗余,復工復產后,快遞企業急需通過“殺價搶量”來消化產能;再者,疫情期間高速公路收費和企業稅費減免帶來成本下降,促使快遞企業加速讓利;此外,疫情催生出“宅經濟”,加速了線下購物向線上網購的轉化,線上消費滲透率大幅提升,受此驅動,快遞行業增速超預期,頭部企業競相削價來爭奪市場份額。盡管如此,疫情更多只是價格戰的導火索和催化劑,通達系快遞企業的價格戰之所以走向失控,根本上是由深層結構性因素所驅動的。
(一)內部因素:通達系快遞服務嚴重同質化
通達系快遞服務整體偏同質化,是引發價格戰的重要誘因。快遞的本質是物品的位移,很容易形成趨同性較強的服務。要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關鍵取決于網絡、時效、成本、品質、服務五大核心競爭力。如果這五大要素都高度同質化,那么價格就成為主要的競爭手段,因而容易引發價格戰。
從網絡來看,通達系快遞企業都屬于典型的加盟制快遞企業,網絡布局高度重合。加盟制與直營制是相對的快遞模式,在諸多方面存在差異(參見表1)[ 17 ]。在加盟制模式下,快遞企業專注于分揀和轉運業務,將品牌授權加盟商,由加盟商負責取件、派件等服務。事實上,通達系快遞企業普遍采取輻軸式的網絡布局:以轉運中心為核心物流節點(軸),核心物流節點之間連接形成干線運輸網絡;各核心物流節點發散出支線運輸網絡(輻)并連接到各加盟商網點以及更末端的終端網點。由于通達系快遞企業都對國內進行了全方位網絡布局,覆蓋98%以上的縣級和鄉級行政區,其干線運輸網絡、支線運輸網絡以及加盟商網點之間存在高度重合,導致其相互之間的競爭不受地域限制。也就是說,除非企業集體共謀漲價③[ 18 ],在全國任何一個區域,任一企業的提價行為和提價能力,都受到其他企業的密切關注和有力制約。
從時效來看,相較于順豐、京東等直營制快遞企業,加盟制的通達系快遞企業長期存在時效短板的共同問題。盡管近年來通達系快遞企業競相推出時效件產品,如中通的星辰時效件、圓通的承諾達特快、韻達的韻達準和韻達特快、申通的隔日達等,但仍難以保證大規模件量穩定在48小時內送達。整體上看,通達系快遞企業全網快遞服務的平均時效均保持在50小時左右,相互之間未能拉開差距[ 19 ]。
從成本來看,加盟制快遞企業的成本主要包括三個部分:面單成本、中轉成本、運輸成本。隨著物流協同平臺菜鳥網絡先后入股通達系快遞企業,通過推廣電子面單、優化流程、整合運力、強化監督(菜鳥指數)等方式,通達系快遞服務的成本逐年下降。從2020年第三季度的單件成本數據來看,中通0.82元、韻達0.81元、圓通0.79元、申通0.91元、百世1.01元[ 7 ],其相互間的成本差異很小,未出現具有明顯成本優勢的企業。
從品質來看,衡量快遞品質的一項關鍵指標是快遞物品破損率,近年來通達系快遞服務的有效申訴率大幅下降,整體不到百萬分之一,2019年僅為百萬分之零點五[ 2 ],標志著防止快遞物品破損方面實現了持續進步,這也使得通達系快遞服務的品質在消費者層面變得很難區分。
從服務來看,通達系快遞服務主要面向電商,即承載電商交易衍生的物流需求。相較于商務件依賴于消費端客戶,更注重服務,電商件的物流發起者幾乎都是平臺商家(商家的包郵策略),更注重性價比和實用性,即只要物品能如期完好地發生位移,快遞服務的過程對平臺商家來講并不重要。因而,特定于電商的物流需求,通達系快遞服務的有效供給很大程度上被單一化、同質化為物品的位移,而它們可能提供的上門取件、代收貨款、到付件、保價、簽單返還、服務管家等增值服務對于平臺商家而言并不必要也不重要。
(二)縱向因素:通達系快遞高度依賴平臺商流
中國快遞業的蓬勃發展,離不開電子商務強大商流的驅動和加持。通達系快遞服務主要面向電商件。電商與快遞是相互依存的關系,網絡購物的發展帶動快遞業務的擴張,快遞服務的質量則制約電商履約的能力[ 20 ]。雖然電商與快遞相互關聯、彼此互補,但二者在供應鏈和價值鏈中的位置卻不同。在中國,阿里(淘寶、天貓)、京東、拼多多等電商巨頭占據著供應鏈和價值鏈的核心地位,所承載的龐大商流直接影響快遞物流的發展趨勢和競爭格局。電商與快遞之間的非對稱依賴關系,是導致通達系快遞企業持續低價競爭的又一重要原因。

一方面,電商平臺掌握用戶流量入口,其背后衍生出的物流需求直接影響通達系快遞企業的業務規模。電商平臺商家的包郵策略使商家替代消費者成為真正參與議價的一方,在面對通達系快遞企業提供相對同質化的服務時,它們的外部選擇更多,轉換成本較低,因而具有強大的議價能力。通達系快遞企業為爭奪市場,不得不給予大型商家價格優惠,以薄利多銷的方式獲得穩定的客戶及利潤,以低價格換取件量規模。如2005年圓通與淘寶簽約,為后者提供電商件快遞服務,單件價格直接被砍掉近一半(起步價從20元調低至12元),首次掀起行業性的價格戰。不過,削價換來了龐大的電商件量,自2005年到2008年,借助淘寶日益壯大的商流,圓通的淘寶日均件量從2 000件暴增到28萬件,年均件量從72萬件暴增到1.02億件,占圓通總件量的47%[ 21 ]。
另一方面,電商平臺的競爭格局影響甚至決定快遞行業的競爭格局。目前,中國網絡零售市場形成阿里、京東、拼多多三大巨頭激烈競爭的格局。在人口紅利、流量紅利逐漸衰減的情況下,電商行業年交易額與年度活躍買家數量增速日趨放緩。2019年,阿里、京東平臺上的商品交易總額(GMV)增速已下滑至20%左右,年度活躍用戶增速也已換擋至10%~20%。拼多多異軍突起,在經歷前期迅猛增長后,2020年的商品交易總額(GMV)整體增速放緩,活躍買家增速僅為20%[ 11 ]。三大電商進入激烈的存量競爭階段,競爭的重心從獲客轉向留客,因而更加重視對物流網絡和快遞服務的把控,目的是確保快遞企業持續以較低的成本和價格輸出更高質量的服務來保證自身訂單履約能力[ 5 ]。如阿里不僅通過菜鳥網絡對通達系快遞企業進行數字化賦能,而且通過股權投資深度介入通達系快遞企業,提升自身的物流話語權(參見表2)[ 11 ]。由此帶來的結果是,快遞企業的產業鏈合力得以增強,但面對電商巨頭強大的議價能力,盈利水平被極大壓制,單件快遞成本在客單價中占比較低④[ 5 ]。

(三)橫向因素:眾郵、豐網、極兔強勢入局
2020年以來,電商快遞業的價格戰走向失控,除與通達系快遞服務的同質化及其對平臺商流的高度依賴有關外,還與眾郵、豐網、極兔等新進入者的強勢挑戰密不可分。與通達系快遞企業的主體架構類似,此三者同樣采取輕資產的加盟制模式,面向中低端的電商快遞市場,但背靠的主要平臺及商流有所不同。
眾郵快遞依托于京東電商平臺的商流支撐,旨在完善京東快遞在中低端電商件市場的布局,服務京東集團旗下的社交電商平臺京喜(眾郵快遞并入京喜事業部后更名為京喜快遞)和京東平臺的第三方賣家,消化平臺內部的物流需求,逐步降低平臺賣家對通達系快遞的依賴。根據京東披露的數據,眾郵快遞已擁有分撥中心180余個,三方協作網點1萬個,實現全國99%的四級地域覆蓋,2020年“雙11”當天,眾郵快遞件量接近1 500萬件[ 7 ]。
順豐雖然在國內商務件快遞市場具有顯著的品牌優勢和溢價能力,但卻錯失電商件快遞市場的增長紅利。2013年至2020年,順豐市占率從11.9%萎縮至9.8%,市場份額被通達系不斷擠壓。為豐富產品布局、創造新的增長點,2019年5月起,針對電商大客戶,順豐推出單件價格5~9元的特惠專配,下沉到通達系快遞的業務領域展開競爭。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特惠專配已經達到日均1 000萬件的規模。同時在2020年下半年,順豐開啟豐網加盟試點,計劃打造出一張面向中低端電商件市場的低價、加盟制快遞網絡[ 5 ]。豐網的進一步下沉,勢必沖擊通達系快遞企業的市場份額,引發激烈的價格戰。
極兔速遞是一家印度尼西亞企業,在東南亞快遞市場處于領先地位,2020年進入中國市場,如今已擁有78個大型轉運中心,服務網絡覆蓋全國,網點密度高,日件量穩定在2 000萬件左右——通達系快遞企業實現這一件量均用了十多年時間[ 12 ]。極兔速遞之所以能夠在中國迅速起網,實現規模擴張,一方面離不開電商巨頭拼多多的流量“哺育”及其物流戰略扶持,極兔速遞90%的件量源于拼多多的商流(2020年前三季度拼多多產生的快遞件量占行業總量約32%)[ 22 ];另一方面,極兔速遞借助加盟商的資金實力及其在資本市場的強大融資能力,慣常以低于成本的價格補貼平臺商家,不惜以虧損來換取件量和規模,在短期內獲得爆發式增長⑤[ 15 ]。
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造成的危害不僅使行業深陷內卷化困境,浪費資源,而且扭曲公平競爭機制,損害消費者利益,擠壓快遞員勞動收入,加劇經濟不平等,背離包容性增長的社會經濟目標。因此,對其采取有效的治理措施特別是法治化措施,具有迫切的必要性[ 23 ]。同時,考慮到激烈的價格戰以及不當的低價競爭不僅是由電商快遞業內在的結構性因素所誘發,也是由某些企業的傾銷、掠奪等策略所驅動,對其形成體系化、長效性的法律防治措施,需要協同并用兩類法律規范:一類是促進型法律規范,另一類是限禁型法律規范[ 24 ]。促進型法律規范旨在引導和推進電商快遞業不斷優化供給側結構,消除行業持續低價競爭的結構性根源;限禁型法律規范旨在預防和制止快遞企業策略性的低價傾銷、不正當競爭、價格壟斷等違法行為,確保公平競爭,規范有序的市場環境。然而,當前我國電商快遞業的治理狀況和法治化程度離上述目標還存在很大差距。當務之急是找準問題和不足,以兩類法律規范的建構為導向,積極探索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的法律防治之道。
(一)防治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的法治狀況及困境
基于促進型和限禁型兩類法律規范的目標模式,不難發現,當前應對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的法治舉措存在某些短板和困境,其中較突出的問題是法制供給不足與法制功能衰退。
所謂法制供給不足,主要是針對促進型法律規范而言的。在法律法規的層面看,我國在1986年制定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郵政法》(以下簡稱《郵政法》),此后經過多次修訂(最近一次是在2015年)。2018年,國務院頒布《快遞暫行條例》,但其中關于快遞行業尤其是電商快遞業的促進型規范卻十分有限,僅在《快遞暫行條例》“發展保障”部分用兩個條文(第12條和第15條)規定了促進快遞產業發展的方針。相較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小企業促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循環經濟促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影產業促進法》等法律所提供的多元配套、環環相扣的促進措施,《郵政法》和《快遞暫行條例》對快遞業尤其是電商快遞業,無論在產業的結構、布局、組織、技術、創新等促進引導方面,還是在企業的合規經營、勞動者和消費者的權益保護以及監督檢查方面,幾乎都付諸闕如,對造成快遞企業持續低價競爭的深層結構因素的消解更是力所不及,凸顯了加快制定快遞業促進法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所謂法制功能衰退,主要是針對限禁型法律規范的配置狀況和運轉實效而言的。事實上,我國是世界上對價格競爭行為立法較多的國家,形成了不同層次、不同向度的法律法規體系。既有法律層面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簡稱《價格法》)⑥《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簡稱《反不正當競爭法》)⑦《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簡稱《反壟斷法》)⑧,也有法規規章層面的《反價格壟斷規定》《關于制止低價傾銷行為的規定》《價格違法行為行政處罰規定》等。然而,近十余年來,這些調整價格競爭行為的法律規范,無論在生存狀況還是現實功效上,都表現出明顯的衰退跡象。其一,自由市場理念的傳播,使人們片面地認為低價競爭等同于自主定價權和市場的美德,因而主張原則上不規制企業的低價行為。這使《價格法》等法律的實施存在極大的觀念阻礙[ 25 ]。其二,2017年《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修訂更是直接刪除了第11條的“不正當低價競爭行為”規制條款[ 26 ],以至于作為市場競爭主要形式的價格競爭失去了反不正當競爭法規范的法制基礎,這種立法模式顯然是一種倒退,不利于維護公平的市場競爭秩序[ 27 ]。其三,《反壟斷法》自2008年實施至今,執法機構沒有查處過任何一起掠奪性定價案件[ 28 ]。這既是受到規制理念的束縛,也與市場支配地位及其濫用行為的證明難度相關[ 29 ]。與上述情況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盡管郵政主管部門對快遞企業不當低價競爭行為的監管意愿很強,但其可用的執法手段和法律資源非常有限,以至于面對百世快遞、極兔速遞實施的低價傾銷行為,義烏郵政管理局只能采取要求其停運部分分撥中心的整治措施。這樣的行政整治措施對于持續低價競爭的防治來講,無疑僅僅是杯水車薪[ 22 ]。為扭轉上述規范困局,切實有效地監管和規制快遞企業的不當低價行為,有必要完善限禁型法律規范的配置格局和運轉實效。
(二)制定快遞業促進法:推動供給側結構轉型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高速增長新常態背景下黨中央做出的重大戰略部署。其核心目標是減少無效和低端供給,擴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給,增強供給結構對需求結構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30 ]。加強促進型法律規范的制度供給,可以考慮制定快遞業促進法⑨[ 31 ],以此引導電商快遞業供給側結構優化轉型,消解致使快遞企業持續陷入低價競爭的結構性誘因。
在立法層級和形式上,考慮到快遞業屬于推動流通方式轉型、促進消費升級的現代化先導性產業,對于構建我國現代化經濟體系具有重要支撐作用。因此,建議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制定快遞業促進法。如果立法時機還不成熟,則可由國務院先行制定快遞業促進條例,待時機成熟后再上升為法律。此外,電商快遞業發達的省份,如浙江、廣東、江蘇、福建、上海等,也可以結合自身狀況制定相應的地方性法規。
在立法體例和內容上,應突出問題導向,著重規定快遞業在產業結構、產業組織、產業布局、產業關聯、產業技術、產業數字化等方面的促進措施,輔以規定政府在財稅、金融、創業、創新、就業、市場開拓、市場服務等方面的激勵和保障機制,確定快遞企業的合規經營義務、對勞動者和消費者的權益保護及監督檢查措施等內容。如此,可以期待從根本上扭轉電商快遞業內卷化困境,提升資源配置效率,推動快遞業的轉型升級和提質增效,同時使消費者和勞動者利益得到切實保障。
在立法資源上,國務院及其部門近年來發布了許多促進快遞業發展的政策文件,如《關于促進快遞業發展的若干意見》(國發〔2015〕61號)、《關于進一步推進物流降本增效促進實體經濟發展的意見》(國辦公發〔2017〕73號)、《關于推進電子商務與快遞物流協同發展的意見》(國辦發〔2018〕1號)等,其中許多措施有助于根除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的結構性誘因,如支持快遞企業開展資源要素整合,通過合作、收購、交叉持股等方式實現兼并重組,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和全行業規模效應;引導品牌化差異化發展,打破單一、同質、低質化現狀,向多元、規范、精細化轉型;鼓勵擴大供給范疇,拓寬產業關聯范圍,推動快遞業與先進制造業、現代農業、信息技術等產業的協同融合發展,改善快遞業與電子商務業失衡的依存關系等。這些政策引導措施無疑是快遞業促進法的重要立法資源[ 32 ],經提煉、加工與整合后,可以將其提升并寫進快遞業促進法中。
(三)協同治理:優化低價競爭行為的法律規制制度
應對電商快遞業的持續低價競爭問題,應綜合運用促進型和限禁型法律規范,二者不能偏廢。換言之,除應盡快制定快遞業促進法,推動供給側結構轉型,還需要著眼低價競爭行為法律規制制度的整體功能衰退問題,優化規范配置,激活制度功能,強化協同治理,建立針對惡性低價競爭行為的行業監管、價格監管、反不正當競爭規制、反壟斷規制等限禁型法律防治體系。
1.郵政主管部門雖然不具有價格執法、競爭執法的職權,但這并不意味著其喪失了參與到電商快遞業低價競爭行為防治體系的可能和路徑。事實上,相較于價格主管部門和市場監管部門,郵政主管部門擁有無可比擬的行業信息優勢、知識優勢、數據優勢、機構組織優勢,更貼近電商快遞市場,是與快遞企業互動最頻繁的公權力主體,因而易于發現問題并及時響應。因此,國務院以及浙江、廣東等電商快遞業大省的政府,可以嘗試建立“快遞業監管工作部門聯席會議制度”,由主管郵政業務的交通運輸部門領導作為召集人,市場監管部門及價格主管部門有關負責人作為副召集人,統籌協調快遞行業監管工作,有效遏制快遞企業的不當低價競爭行為。此外,郵政主管部門還應加強對快遞行業協會的工作指導,建立公共事務管理合作機制,包括針對快遞企業不當價格競爭行為的柔性共治機制。如郵政主管部門可以指導快遞行業協會出臺行業自律公約,強化快遞企業主體責任與合規意識,鼓勵其簽署不從事非法低價競爭行為的自律承諾書,促進行業健康發展。再如郵政管理部門可以會同行業協會、價格、商務、市場監管等部門,建設快遞行業信用信息平臺,建立快遞企業、加盟商的電子信用檔案,設計與不當低價競爭相關的信用評價指標,定期開展信用評定,加強信用信息公開,健全“守信激勵、失信懲戒”機制,營造誠實守信的市場環境。
2.價格主管部門一方面應切實擔負起制止不當低價傾銷行為的重大職責,另一方面應創新價格監管的方式,嘗試推動建立電商平臺商品與快遞服務的定價分離機制。就前者而言,我國《價格法》第14條規定,“經營者不得有下列不正當價格行為:……(二)在依法降價處理鮮活商品、季節性商品、積壓商品等商品外,為了排擠競爭對手或者獨占市場,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擾亂正常的生產經營秩序,損害國家利益或者其他經營者的合法權益。”鑒于《反不正當競爭法》在2017年修訂時刪除了“不正當低價競爭行為”規制條款,短期內難以通過修法予以糾正,《價格法》的上述規定成為規制不正當低價競爭行為或傾銷行為的重要規范基礎,價格主管部門應切實擔負起打擊不當低價傾銷行為的重大職責。在具體的案件調查和處理中,法律適用的難點在于價格低于成本的認定。對此,價格主管部門應會同郵政主管部門做好價格監測工作,強化與成本核算有關的基礎數據統計,同時充分運用大數據技術改進快遞行業監測預測分析。就創新價格監管方式而言,由于電商平臺及大型商家普遍推行的包郵策略,不僅使消費者喪失了選擇多樣化、高品質快遞服務的權利,而且使本就處于議價劣勢的快遞企業過分關注價格層面的競爭,紛紛陷入“殺價取量”的惡性循環,因此建議價格、商務、郵政主管部門推動建立電商平臺商品與快遞服務的定價分離機制,增強快遞企業的經營自主性,使其能夠從價格、質量、選擇、便捷、時效等方面打造多樣化的產品服務及增值服務,豐富消費者選擇,提升消費者福利。
3.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提升監管能力,堅決反對壟斷行為。我國《反壟斷法》第17條禁止經營者“沒有正當理由,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此即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掠奪性定價行為。該規定的適用具有極為嚴格的前提,即經營者具有市場支配地位[ 33 ]。然而,對于那些暫不具有市場支配地位但具有財力、融資、交叉補貼等顯著優勢的經營者,企圖以掠奪性定價來驅逐競爭對手并獲取壟斷性地位或市場支配地位,該規定無法適用,暴露出法律漏洞。鑒于此,建議拓寬掠奪性定價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主體范圍,將具有相對市場優勢地位的經營者納入進來,有效規范快遞行業的掠奪性定價行為,形成必要的反壟斷震懾[ 34 ]。此外,考慮到一些快遞企業持續低于成本的掠奪是得到了大量金融資本、股權投資的加持,因而在掠奪性定價的違法分析中,應將“產融結合”作為重要考慮因素,即判斷產融結合是以做強實物網絡和服務能力為基礎,還是僅僅服務于掠奪性定價策略。同時,還有必要借助反壟斷執法的穿透式監管和事前預防功能,加強對產融結合反競爭影響的預判和關注,如果產融結合可能導致快遞企業控制權發生變化,且符合一定的規模標準,那么該產融結合就應接受經營者集中反壟斷的審查[ 35 ]。這樣做是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必然要求,也是應對某些快遞企業在電商股權投資以及大牌資本加持下不懼“燒錢”的關鍵舉措。
電商與快遞是緊密共生的關系,二者關聯互補、彼此支撐。過去十多年,隨著我國網購滲透率快速上升,為承接淘寶等電商平臺的爆發式單量,通達系快遞企業以創新的加盟制架構來應對需求的迅猛增長。然而,在實現模式創新、規模擴張的同時,電商快遞業也暴露出持續低價競爭乃至傾銷和掠奪等制約行業健康發展的突出問題。持續低價競爭的危害和成因是多方面的,對其形成體系化、長效性的法律防治措施具有迫切的必要性。為此,應協同并用促進型法律規范與限禁型法律規范,針對法制供給不足和法制功能衰退的問題,以制定快遞業促進法和優化行業監管、價格監管、反不正當競爭規制、反壟斷規制等法律制度為重點,積極探索電商快遞業持續低價競爭的法律防治之道。
注釋:
①2021年4月9日,由于低價傾銷,百世快遞、極兔速遞被義烏郵政管理局整治,主要措施是停運部分分撥中心。實際上,在2020年,甚至有快遞企業在義烏打出“8毛起”發全國的市場最低價,導致多家快遞企業不得不跟進應對。極兔速遞在2020年3月才進入中國市場,但目前日均件量已達到2 000萬,“以低價換規模”成為這只黑馬的重要市場策略。在2021年4月6日,極兔速遞又獲得了18億美元融資,資金流儲備充足,不懼價格戰。
②快遞加盟商的收入主要來自快遞攬收費用、派送費用和總部的獎勵。其中,快遞攬收費用是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派送費則來自于快遞總部從攬收端費用中的劃撥。一般來說,價格戰導致包裹攬收端費用低,包裹到派送端的費用也會相應降低。一些快遞企業正是在降低攬收費、派送費的情況下,靠總部獎勵來維持加盟商體系的穩定。但是,總部獎勵的費用不是來自于快遞業務的收入,而是來自于燒錢補貼。
③2019年以來,浙江省共受理快遞行業投訴舉報79起,涉嫌壟斷的行為主要表現在一些快遞企業協同漲價,如9月以后,圓通、中通、申通、百世、韻達等快遞企業先后進行較大幅度提價,由原來的首重2.6元/公斤上漲至4元/公斤,續重由1~2元/公斤上漲至4元/公斤,同時對漲價前已經簽訂合同的商家,快遞企業則單方毀約。
④以“雙11”包裹為例,阿里近年來客單價在200元以上,單件快遞成本在5~6元,訂單履約費用率(快遞成本/客單價)不足3%。
⑤極兔速遞不做淘寶單,只做拼多多、抖音、快手的單子,主要業務來自拼多多。如果商家一次發3 000~5 000票均重100克的快件,中通的價格是1.5元發全國,圓通是1.2元,申通是1.35元,百世是1.3元,而極兔則可以低至1元以下。極兔速遞進入中國市場上補貼的金額已經超過100億元,在新一輪18億美元的融資到來之前,用以補貼的費用幾近耗盡。
⑥《價格法》第14條規定:“經營者不得有下列不正當價格行為:……(二)在依法降價處理鮮活商品、季節性商品、積壓商品等商品外,為了排擠競爭對手或者獨占市場,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傾銷,擾亂正常的生產經營秩序,損害國家利益或者其他經營者的合法權益。”
⑦2017年修訂前的《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1條規定:“經營者不得以排擠競爭對手為目的,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屬于不正當競爭行為:(1)銷售鮮活商品;(2)處理有效期限即將到期的商品或者其他積壓的商品;(3)季節性降價;(4)因清償債務、轉產、歇業降價銷售商品。”
⑧《反壟斷法》第17條第1款規定:“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從事下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二)沒有正當理由,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
⑨2021年4月22日,浙江省政府第70次常務會議審議通過了《浙江省快遞業促進條例(草案)》,后續將以法規形式提請省人大常委會審議。草案規定:“快遞經營者不得以低于成本的價格提供快遞服務;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不得利用技術等手段阻斷快遞經營者正常服務;平臺型快遞經營者不得禁止或者附加不合理條件限制其他快遞經營者進入”。
⑩雖然經營者和消費者可以依據現行《反不正當競爭法》第2條的“一般條款”,起訴和制止有關快遞企業的不正當低價競爭行為,但是,姑且不論法院是否予以支持,單就這種“私人訴訟”的防治模式而言,是難以起到與行政執法(公力防治)相同的懲戒和威懾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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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方程
The Harm,Causes and Legal Prevention of the Continuous Low-price Competition in the E-commerce Express Industry
Hao Jun-qi
(Institute of Law,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20,China)
Abstract:The express delivery industry,the important component of modern service industry,is a modern and pioneering industry that promot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distribution modes and the upgrading of consumption.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China’s express industry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strong drive of e-commerce. In recent years,the continuous low-price competition and even the dumping below the cost have become a major problem restricting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he ecommerce express industry. The continuous low- price competition has many harms,which leads the e- commerce express industry into the dilemma of“involution”,causes resource misallocation and waste,distorts the fair competition mechanism,damages the interests of consumers,squeezes the labors’income,aggravates economic inequality,and deviates from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goal of inclusive growth. Although the COVID-19 epidemic has played a catalytic role in the price war,the continuous low-price competition is fundamentally driven by a series of structural factors,including the highly overlapping network layout of express delivery,the tendency of service homogenization,heavy reliance on e-commerce platforms’business flow,and the strong entry of new competitors. It is of urgent necessity to form systematic and long-term legal measures to prevent and control the continuous low-price competition in the e-commerce express delivery industry. To this end,we should use both the promoting and restricting legal norms,find out the problems in existing laws and regulations,and explore the legal way to prevent low-price competition. On the one hand,it is necessary to accelerate the formulation of the Law on Promotion of Express Industry,guide the optimiz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the supply side structure of the e-commerce express industry,and eliminate the structural incentives that lead express enterprises to continue to fall into low-price competition;on the other hand,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improve standard configuration,activate institutional functions,strengthen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and establish legal prevention and control systems for low-price competition behaviors,such as industry supervision,price supervision,unfair competition regulation,anti-monopoly regulation and so on.
Key words:e-commerce express;low-price competition;industry supervision;price supervision;prevention and control of the l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