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隨著21世紀移動互聯網、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發展,人類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即大數據時代。開放、共享與前瞻構成了大數據的基本發展理念。服務型政府作為與時俱進的政府,是以資源開放為前提,以公眾參與為基礎的開放性政府。它的開放性決定了它是一個共享性的政府,它會主動地搭建信息共享平臺,引導其他治理主體合理地分享信息資源及其他資源。它的靈活性決定了它會前瞻性地處理前景無法準確預測的事件,創造性地發現各種潛在問題并予以靈活解決。這意味著服務型政府倡導的開放性、共享性、前瞻性理念與大數據的發展理念是不謀而合的。因此,服務型政府會主動尋求大數據技術的支持,為更加有效地開展社會治理活動提供指導和依據。
關鍵詞:大數據;服務型政府;開放性;共享性;前瞻性
中圖分類號:D63?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2096-5729(2021)01-0053-09
一、引? 言
從計算機時代到互聯網時代,人類處理信息的能力越來越強,數據存儲的功能也越來越強大。如果說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類開啟了全球化與后工業化進程,在此背景下,世界各國相繼走完了計算機時代、互聯網時代,那么如今伴隨著全球化與后工業化進程的深入推進,移動互聯網、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發展,人類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大數據時代。“大數據”之所以產生,其直接原因在于各種數據之間能夠暢通無阻地聚集、利用和比較,而海量數據的收集正是建立在數據的開放和共享基礎之上的。因此,大數據時代必將是一個更加開放的社會、一個權力更分散的社會、一個網狀的大社會。[1]這也決定了大數據從一開始就要求實現數據的開放與共享。只有實現了數據的開放和共享,才能實現“全樣本”數據,只有實現了“全樣本”數據,才能為大數據的前瞻性預測提供數據基礎。大數據作為21世紀最重要的資源之一,在實現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習近平強調要運用大數據提升國家治理現代化水平。要建立健全大數據輔助科學決策和社會治理的機制,推進政府管理和社會治理模式創新,實現政府決策科學化、社會治理精準化、公共服務高效化。[2]由此可見,加快運用大數據提高政府治理能力,以大數據助推我國服務型政府建設是當前以及今后的重要戰略規劃。
二、大數據與服務型政府
建設理念的契合
在大數據時代,數據的開放和共享是實現大數據預測的前提和基礎。開放性、共享性與前瞻性構成了大數據的基本發展理念。這些理念給“數據協議”提出了更高的技術要求,同時也對社會規制的整體邏輯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3]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轉變政府職能,深化簡政放權,創新監管方式,增強政府公信力和執行力,建設人民滿意的服務型政府”。[4]服務型政府的建設與發展不僅表明了中國政府改革的決心和勇氣,也預示著中國政府能充分把握大數據時代這一社會治理變革趨勢,堅持與時俱進。在這一過程中,政府需要持續地推動組織結構的變革,組織流程的再造,需要不同治理主體之間的合作,而這一切的開展與推動都離不開大數據技術的推動與支持。[5]
(一)開放性
一直以來,政府在社會治理中的壟斷地位決定了它是傾向于選擇封閉,而拒絕向社會開放的。因此,當我們論及政府是封閉還是開放都是相對而言的。農業社會因地域性特征明顯,社會中的流動性較小,社會活動多被限制在一定的地域范圍內。[6]在農業社會封閉的系統中,統治型政府通過暴力工具的控制實現了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隔離,讓被統治者長期處于封閉的、高壓的控制之下,以保證自身的權威不受挑戰。進入工業社會,社會化大生產使人和物流動起來,傳統的地域界限被打破了,社會各個領域和各個行業都呈現出開放的狀態。相對于農業社會的統治型政府來講,伴隨著工業化進程中建立起來的管理型政府也呈現出較大的開放性。一方面,在政治與行政二分的前提下,管理型政府不得不對政治部門開放;另一方面,在“民主政治”的原則下,管理型政府又不得不對民眾進行開放。[7]但事實上,正如達爾所指出的那樣,“雖然政治議題有時候也會由非政治階層發聲而引起統治階級的關注,但是這種情況畢竟是少數的。通常情況下,非政治階層的公民只知道或者只關注自己階層內的問題,他們只有通過媒體或者其他的傳播渠道才能知曉其他階層或者其他圈子的問題。但是他們意識到這些問題并不等于他們想表達某種政治訴求,或者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他們必須訴諸政治階層的成員去解決。而在政治階層內,某項議題或者行動方案通常都是由有威望的專家、知識分子或者改革者提出,隨后再想盡辦法以求吸引專業的政治人員對其觀點的支持”[8](P101)。因此,這種政治系統的開放是有邊界的。為此,克羅齊耶指出,按照上述系統的邏輯進程,“當前的西方民主國家,尤其是歐洲的國家從來都不能算是完全開放的國家。因為,它們從來都是通過各種規則過濾或者屏蔽參與者,把他們排除在政治系統之外,以保證精英人士采取行動的時間和保密性。但是,目前,這種模式混亂不堪,效能盡失”[9](P18-19)。克羅齊耶的這一論述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在這一過程中,信息在經過層層過濾后,非政治階層所關注的問題早已不是他們所要申訴的問題,問題早已演化為政治階層內部相關利益集團的政治訴求。因此,從根本上來說,管理型政府并未完全改變其封閉的特性,在面向公眾、面向社會時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公眾在獲取信息方面仍處于劣勢地位,它的有限度開放只不過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利益。盡管如此,在工業社會低度復雜性與低度不確定性的時代,這種介于封閉和開放之間的有限度開放還是保證了管理型政府的治理活力,不僅可以有效地消除社會矛盾,還能滿足公眾表達政治訴求的愿望。
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一個封閉的系統遲早會因缺少與外界的資源交換而變得日趨貧乏,并很快失去生存的能力。正如一個生態系統必須從外界獲得能量以保持其最低的調節機制一樣,如果該系統不能保持平衡的調節,它就會變得退化而被其他的優越的生態系統侵占。這是一條適用于任何系統的普遍法則。因此,為了維持系統的持續生存,系統就需要對外界進行開放,進行能量的交換與吸收。對現實中的政治系統來講也是如此,它需要不斷地開放并從社會汲取有用的資源,進行制度創新,這樣才能保證政治系統的穩定與平衡。在外界環境不復雜的情況下,系統只需對外進行微小的有限度的開放就能較好地滿足系統的運行需求。但是,當外界環境變得復雜多變的情況下,微小的有限度的開放就無法再滿足系統內部的運行需求。正如到了工業社會發展后期,全球化與后工業化時代的到來使社會的流動性增強,社會呈現出了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狀況,管理型政府的有限度和有節制的開放常常因缺乏與外界的深度交換而顯得步履蹣跚,活力盡失,行動遲緩。反之,與這種封閉的系統相比,開放的系統卻顯示出更高的效能與優越性,而且更加具有活力。為了彌補這種缺陷,管理型政府不得不做出建立“開放政府”“透明政府”的姿態以騙取公眾的信任。與此同時,非政府組織等其他自治力量的出現與成長也對政府的治理形成了壓力,迫使政府在某些方面進行開放。這一切都說明,開放越來越成為政府發展的趨勢和方向。進入21世紀,互聯網、大數據的發展更是進一步加速了社會的流動性。大數據的流動性注定了它的開放性特征,流動性與開放性是連在一起的。大數據時代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開放的時代,它要求在社會治理的一切方面都體現出開放性的特征。比如,它要求打破政府的控制導向,打破社會治理體系的中心——邊緣結構,打破信息孤島現象,它要求政府開放數據,實現數據的共享,要求政府成為開放性的政府……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全面開放的時代已經到來。任何封閉的力量都將受到開放性的沖擊,以至于在社會總體上是不可能造成歷史進步趨勢逆轉之結果的。[10]
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新型社交媒體平臺的建構變得越來越堅實,匿名化、模糊化,使活躍于這一平臺上的人們以各種各樣的陌生人身份交往,并扮演著多重角色。雖然工業社會的開放性也使人們之間以陌生人的身份交往,但是這種陌生人的身份還不能完全消解人的身份標識。而大數據的出現卻不一樣,它的虛擬性所造就的陌生人社會因具有充分的開放性而使人的身份標識徹底地被摘除了。它不僅使人擺脫了真實身份的限制,而且還使人擺脫了各自的傳統文化、道德規范的約束。[11]人們可以隨時跨越時空的界限依據亞文化、興趣愛好、相互的魅力等走到一起……所有的人聚合在一起,數不勝數的專業化群體以及同等專業化的語言游戲都有可能出現。這種跨地區、跨國界、跨文化、跨民族的互動與交往,實現了人們之間平等的交流與對話。精英與大眾的鴻溝逐漸被填平,傳統的權威逐漸被摧毀,世界不再有中心與邊緣的區分,人們處于一種真正平等的地位。[11]這一切變化使人們都不再拘泥于公民身份的限制。本來,公共領域僅面向本國公民或者在公民之間進行開放,現在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公共領域的性質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它不再僅僅局限于對公民開放,而是向所有愿意參與其中的人開放。每一個有意愿的人,不論他是哪國的公民,只要他深處大數據時代的浪潮,都可以自由地參與,自由地進出。大數據時代所具有的充分開放性使公共領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不僅公私領域的邊界在逐漸消融,公共領域的性質也將發生徹底的改變。
隨著公私領域邊界的逐漸拆除,一個開放的政府和開放的政治系統也即將到來。為適應大數據時代的發展要求,各國政府都紛紛發起了數據開放運動,以求建立更加開放、透明以及具有回應性的政府。其中,美國、英國、挪威、墨西哥、印度尼西亞、菲律賓、南非等先后有超過50個國家和地區建立并參與到“開放政府聯盟”(OGP)之中。[12]這種數據開放運動雖然可以使管理型政府因開放性的增強而一時煥發活力,但并不能使這種相對封閉的治理模式長久地延續生命。它們只不過是管理型政府的臨時變通和對漏洞的修修補補,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開放政府。而我們需要做的是借助大數據這一東風,把社會治理的信息公開和政府行為的透明作為社會治理模式變革的切入點,建立真正開放意義上的政府。這種開放的政府,正如達爾所指出的那樣,“一個開放多元的政治系統的政治階層是較容易進入的,而且它的價值和目標也是被社會諸多認可和接受的。因此,流行的政治觀念也正是政治階層體現和反映的觀念。比如,務實的價值觀念是當前流行的,那么政治階層也會表現為務實的。如果流行的價值觀念要求尊崇傳統,尊重個人成就或者強調政治、社會或經濟的平等,那么政治階層就有可能反映這些價值觀念”[8](P100)。也就是說,只有當政治系統表現出充分開放性的時候,社會價值觀念對政治系統的影響也才較為明顯,此時,它也更能接受社會中的積極效應,表現出更多的正能量形態。按照達爾所描述的,當前大數據時代流向的價值觀念即是開放性,一個開放式的政府要以資源的開放為前提,以公眾的參與為基礎。既要能促進政府部門內部、政府部門之間以及政府與社會、市場、公眾之間的合作,又要能充分抓住時代的發展機遇提升自身的治理水平,實現政府內部不同層級間,不同部門以及機構之間的無縫隙運作,又要善于借助大數據這一時代工具和社會的力量應對來自各方面的挑戰,發現解決問題的創新性策略。而能實現這種充分開放的政治系統唯有服務型政府。服務型政府是適應全球化與后工業化發展要求建立起來的具有充分開放性的政府[7],是管理型政府在開放性的道路上發展的一個新的階段。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社會的一切層面都變得越來越開放,在社會治理的一切領域也越來越需要合作。開放是走向合作的前提條件,只有開放的社會才有走向合作的需求。因此,開放的社會也就是合作的社會。服務型政府作為合作治理體系中的組成部分決定了它具有充分的開放性。它的建設理念與大數據開放性的要求不謀而合,因此,它也是唯一能適應大數據時代開放性要求的新型政府。
(二)共享性
大數據時代是一個數據共享的時代,共享單車、共享經濟、共享消費、共享金融……這些詞語的頻繁出現與流行無不是得益于大數據技術的發展。可以說,正是大數據推動了共享時代的到來。為順應此趨勢,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已明確提出把“共享”列為我國五大發展理念之一,并強調要堅持共享發展,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可見共享對于我國政府治理的意義之重大。而事實上,共享不僅對于中國政府治理,對于世界上其他任何國家政府的治理都有著重大的指導意義。
“共享”從表面字義來看即為分享,英語為“share”,通常被解釋為將某樣東西或者信息等的使用權、產權或者知情權等與他人分享。在我國歷史上,“共享”一詞早在《東周列國志》中就有出現,書中描寫齊景公與相國的一段對話“金石之聲,不敢獨樂,愿與相國共享”。羅貫中在其小說《三國演義》中亦有“共享”一詞的出現,曹操曰,“收服江南以后,天下無事,與諸公共享富貴”。由此可見,在農業社會,共享一詞已被使用。只不過農業社會“共享”的使用范圍仍較窄,多限于熟人、朋友之間或者一定地域范圍內的資源分享。進入工業社會,工業革命的發展使傳統社交媒體興起,報紙、雜志、廣播、電視等的廣泛應用使“共享”的外延逐步擴大,更多的信息和更多的剩余資源在傳統媒體的傳播下被拿來分享,人們可以分享各地新發生的趣聞,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發生的人和事;人們可以分享自己多余的資源,通過報紙或者廣播向其他人告知……總之,工業社會的這種分享已不再局限于熟人之間,也不再局限于某一地域范圍內,共享的范圍和內容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
其實,在工業社會的很長一段時間人們是不敢去輕易分享的。大部分情況下,人們總是采取謹慎的態度,小心翼翼地分享自己的資源,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損害自身的財產、隱私或者其他權利。這種小心翼翼的狀態直到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到了工業社會發展后期,電腦的發明與普及以及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使“共享”的范圍有了新的拓展,只要有網絡和電腦的地方,人們就可以了解世界任何地方發生的事情,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信息。這個時候,人們借助于電腦,通過個人社交軟件分享信息和傳遞感情。如果說這個時候被稱為web1.0時代,共享擴散還受電腦限制,共享在很多情況下都因缺少電腦而被迫終止的話,那么移動互聯網智能手機的普及則為共享時代的真正到來打開了通路。大概自2008年之后,智能手機的普及以及移動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大大改變了人們使用互聯網的方式。信息的發布不再受電腦的限制,人與人之間的聯系變得更加緊密也更加容易起來。只要你擁有一部智能手機,你就可以幾乎不受時間、地點的限制,信息的傳播更加即時并隨處可為,人們開始習慣于隨時隨地分享自己的快樂與悲傷,分享對問題的看法,分享某篇好的文章或者好玩的去處……隨時在線,隨時溝通,隨時分享所思、所想、所看,已經成為大數據時代一種生活常態和生活方式。
共享理念的興起是大數據技術的發展、社會關系的變革、文化價值的重塑等共同作用的結果。這種分享的力量在傳統社交媒體時代是不可能實現的。至此,虛擬與現實,線上與線下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人們像被“釘”在網絡上的器件,無時無刻不在互聯網的流水線上工作。[13](P7)商業和社交、社會生活,還有個人的生活環境越來越難以分離開。這些源源不斷的信息猶如滔滔江海匯聚成了一串又一串的數據,使基于移動互聯網和大數據的共享經濟平臺開始出現。它們的出現不僅影響到了傳統的文化,還影響到了政治、經濟甚至整個社會機制,并徹底改變了人們傳統的生活方式。我們的工作方式、經濟發展方式、生活方式都因此而發生了改變。從目前的發展趨勢來看,共享理念越來越深入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從最初的汽車、自行車、房屋領域逐漸蔓延到餐飲、金融、教育、知識技能、能源設備等領域。人們外出的時候不再因為叫不到出租車而浪費時間,因為叫車軟件可以提供隨叫隨到的服務;共享單車遍布大城市的大街小巷,人們不再因為交通擁堵或遠離地鐵口而煩惱;一些住宿網站可以幫助外出的人們住上既便宜又有特色的民宿,人們不再因出游訂不到合適酒店而煩心……
漸漸地,網絡上涌現出了許許多多的社群組織,他們因共同的價值訴求集合在一起,這些虛擬組織是現實世界組織在網絡空間的思維體現,這在當下是非常流行的一個現象。現實中的組織涉及許多領域,關乎著每一個人的行為舉動,組織與人的互動促進了社會制度的誕生。但是限于地域、時間等問題,組織與組織間的交往是比較少的,已發生的交往也多是在社會制度的框架下進行的,比較正式,也比較死板。而網絡空間的虛擬組織則不一樣,網絡系統為這些組織間正式、非正式的交往提供了一個平臺,在這個平臺中,組織的交往更加靈活、放松,系統中的成員也能夠更加自由、充分地分享他們的價值觀、喜好等。[14](P84)他們來自世界各地,這種社群組織既有產品型社群、興趣型社群、品牌型社群,又有知識型社群、工具型社群,他們聚集在一起或分享某項產品的創意,或對話新知識的創造,或合作某項目的開發,這種聚合對集體行動具有重要的價值意義。[15]克萊·舍基曾指出,“分享是創造新群體的基點”,因為“渴望成為群體的一員,在群體中與他人共享、合作、協調一致地行動,是人的基礎本能,而此前它一直受到交易成本的抑制”。[16](P43)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不僅降低了集體行動的交易成本,還推動了分享行為的前進,激發了集體行動的參與精神和參與熱情。這種集體行動的分享、合作與協調行為,既是順應大數據發展趨勢的重要體現,也是應對大數據挑戰的正確選擇。政府的任務在于豐富集體行動的生活,并將之應用于政策建議、執行和計劃協調之中。[14](P84)但是長期以來,受工業社會控制思維的影響,讓管理型政府積極主動調節虛擬組織的集體行動生活,和他們一同分享建議和計劃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工業社會市場經濟條件下,管理型政府作為最大的資源占有主體,一直處于資源的壟斷地位,它不僅掌握著諸如工廠、設備、工人、土地、商鋪等社會的一切生產資料,還擁有一切物品的占有權。雖然它為了維持社會秩序,也會修建公路、公園、學校這樣的公共資源供大家共享,但是一旦涉及管理型政府的切身利益,它就會明顯地劃出界限,收緊自身的資源,更不用說去分享了。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資本家獨占生產資料的現實被一步步地推翻。互聯網的運作機制使市場經濟的一切占有權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物品屬于誰將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使用它。人們通過各種App實現了物品和時間、地點和技能的匹配,使資源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在此情況下,管理型政府過往的中心——邊緣結構治理模式被打破,雖然它也會假裝順應時代趨勢在部分領域做出共享的樣子,而其實質只不過是為了應付暫時的社會沖擊,一旦有任何控制資源的機會,它都不會主動與社會分享。但是,不論時代的好壞,我們必須要承認當今的世界正在被共享這一新的生產力全天候地改變著,許多的不可能成為了可能,許多的資源進行了快速的組合連接,它們無時無刻不煥發著新的生命力,舊模式要么被摧枯拉朽地摧毀,要么迎來鳳凰涅槃般的重生。[13](P7)
如今,共享不僅是一種潮流,更是一種理念,已經深深地植入大數據時代的發展洪流中,不論個人還是組織,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經身處共享的中心,成為共享時代的一員。共享不僅是一種模式,一種理念,更是一種新型的社會生產關系,一種新的社會模式,它的到來意味著一個新的無中心的時代到來,將推動社會治理模式的重大變革。因此,共享從更深層意義來講即為規模化合作,成千上萬的人通過合作的方式進行互動,通過資源、技術、設備等的分享促進社會的變革。為此,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共享的社會價值。可以說,資源共享是在人類歷史的變革中實現的,亦是在大數據促使的社會變革中實現的。資源共享體制的自覺建構,將促進大數據變革的進一步發展,促進人類歷史的變革運動的早一日到來。政府作為最大的資源占有主體,這種自覺建構將首先從政治系統開始,從消除政府內部的數據鴻溝、信息孤島,實現政府內部的信息共享開始,并逐漸波及整個社會治理系統,到那時,不僅政府之間、政府與企業之間、政府與其他社會組織之間逐步走向開放共享,社會治理的一切領域都將實現資源的共享,直至社會一切領域邊界的消融,進而引發社會治理模式的變革。當信息資源被社會的每一個成員都均等地占有時,社會治理的狀況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意味著“協同共享”作為21世紀的一種新型經濟模式,很有可能會取代資本主義,成為21世紀下半葉主導人類的經濟形態。到那個時候,生產率在新技術的推動下將變得極高,物聯網也將變得越來越發達,邊際成本幾乎趨于零。每一個人都是生產者又同時是消費者。他們不僅能在互聯網上共享資源,還能共享信息、實物以及其他東西。人們不再關注某個物件屬于誰,而只需要關注它的使用權,“共享價值”將取代“交換價值”,這一切都預示著人類的發展進入新紀元。[17](P19)這個時候政治資源雖然還會被一些具有較強影響力的人占有,但是并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公眾沒有任何決定權。而今,最有利于公共利益的意見才具有最大的影響力,才能夠獲得公眾的認同。[18](P268)管理型政府因拒絕分享資源終將在大數據的分享洪流中被淘汰,而服務型政府是提倡共享性的政府,是與大數據共享理念發展相一致的政府。它作為一種引導型的政府,不僅會引導其他治理主體合理地分享信息資源及其他資源,它還會有效地化解資源分享過程中的矛盾。服務型政府也是合作型的政府,它不僅會主動尋求與其他治理主體之間開展信息資源以及其他方面資源的合作,以共同應對大數據的挑戰,開發大數據的價值,它還會主動地搭建信息共享平臺,引導公眾以及其他治理主體合理有序地參與進來。因此,服務型治理模式與大數據要求的在信息共享、資源共享的基礎上去自覺建構的治理模式的要求是一致的。服務型政府會在社會治理體系及其運作的過程中真正體現信息共享、資源共享的原則,讓公眾真正地參與到社會治理的過程中來。這既是服務型政府建設的要求,也是服務型政府建設的理念。
(三)前瞻性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指出,21世紀大數據的核心內容即為預測。所謂預測,即前瞻性地預知未來所要發生的事情。通過大數據分析,我們可以將過去被忽略的毫不相關的數據整合起來,對各種事件未來的運行情況進行前瞻性預測,以掌握大數據發展的主動權。通常來說,“前瞻性”是與“回應性”相對應的一組詞語。所謂前瞻性正如“前饋控制”所描述的一樣,指通過觀察收集整理信息、總結規律,預測未來可能出現的問題,并在問題出現的臨界點之前提前采取糾偏措施,以防止或者避免問題的發生。這種建立在科學預測基礎上的控制方式也被稱為預先控制或者事前控制。所謂回應性即如“反饋控制”所描述的一樣,是在問題發生后才進行處理,這種方式的弊端是一旦損失發生就無法挽回。因此,相對于反饋控制來說,前饋控制不僅可以避免反饋控制帶來的損失,還可以避免反饋控制的時滯效應。[19]大數據的前瞻性不僅體現為預測能力,還體現在在事件發生前、發生后處理事件問題的“彈性”能力。
在農業社會,人類也會進行預測,比如對氣象、節氣、地殼運行等規律的總結,但是,這個時候的預測多數是基于經驗展開的分析。雖然這些預測也是建立在數據規律基礎之上,具有一定的“科學性”,但是適用的范圍比較窄。進入工業社會,社會調查研究方法的興起使數據的收集具有了一定的規模。但因時間、空間以及人的有限理性等因素的制約,在數據收集的過程中根本無法獲得總體數據。為此,人們就不得不通過選取樣本數據去分析驗證總體的情況。為了更好地判斷總體的情況,就需要選取的樣本越大越好。而事實上,傳統的社會調查研究方法是無法覆蓋所有地區不同樣本的情況的。為此,在數據分析的過程中,就不得不先控制一些變量,進而再去分析其他自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情況,這樣得出的數據分析結果常常引起爭議。因此,這些在“小樣本”數據時代做出的預測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也只能在小范圍內使用。大數據時代的預測則不一樣,海量數據的記錄雖然容易引爆個人的隱私危機,給社會治理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挑戰,但是它卻也為各種實驗和預測提供了新的工具與幫助。它第一次毫無偏見地對成千上萬的數據進行記錄,海量數據豐富多樣,它們的實時更新,避免了傳統數據采集的局限性和滯后性;它關注相關關系,這種思維方式的轉變不僅降低了傳統數據因果關系分析判斷的時間成本,還提升了問題判斷的準確性。此外,大數據技術的創新也大大提升了人們處理海量數據的速度和能力。[20]一方面,數據存儲器的不斷更新換代使數據的收集與存儲越來越便利,并且成本也會越來越低;另一方面,物聯網、云計算等技術的發明也將為分析數據規律提供越來越多的支持。
大數據的這些優勢可以突破傳統的社會調查研究方法的弊端,跨越時間、空間的限制,實現“全樣本”數據,從過往一些表面看起來毫不相關的原始數據背后發現規律,為計算機學家、物理學家、數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等進行科學研究和計算提供了重要支持,并可以成功地在任何領域指導人們的實踐活動。研究發現,93%的人類行為是可以預測的,可以用規律、模型等原理法則進行重現和預測。當我們將生活數字化、公式化以及模型化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其實大家都非常相似。[21](P2)這些模型和原理已被眾多互聯網巨頭公司以及發現大數據預測價值的組織運用,成為他們追蹤人類行為和開拓商業模式的重要工具[21],也成為政府開展各種社會治理活動的指導依據。比如被譽為“核代碼”的美國數據分析團隊根據選民的特點預測選區選情;“谷歌根據用戶查閱藥品、藥店的情況分析不同地區的人們患流感的情況,并據此預測流感發展的地區和趨勢”[22];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研究團隊利用大數據發明的新算法提前預測推特上的熱門話題;“滴滴打車根據每天產生的訂單數據,對城市及周邊道路行駛狀況、人群流動情況等進行準確檢測,以便對車輛的分布進行合理配置”[22]。前瞻性預測將越來越成為大數據時代社會治理的重要內容。
行政生態學理論認為,隨著行政生態環境的變化,行政管理的模式及社會治理模式也應隨環境發生變化,即行政管理模式與社會治理模式必須與行政生態環境相適應。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大數據不僅要求自身具有前瞻性的預測能力,也要求這一生態環境中最重要的社會治理主體——政府具有前瞻性。然而,一直以來,政府的思維慣性都是在問題出現之后,采取回應性的方式處理問題。這一方面是由于農業社會與工業社會數據收集能力的局限性,尚無法實現科學的預測以指導社會治理活動的實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農業社會簡單確定和工業社會低度復雜性與低度不確定性的環境下,政府采用回應性的問題處理方式可以很好地處理社會問題。因此,二十世紀出現了許多經典的回應模式,其中,政治—行政二分原則、官僚制組織形式和科學管理為代表的經典時期、行為主義時期、公共政策運動、新公共管理運動、新公共行政運動、新公共服務運動被譽為政府回應性的六大基本模式。[23]但是,進入20世紀70年代以來,全球化與后工業化時代的到來使社會不穩定因素凸顯,世界各國政府面臨著各種各樣的治理危機。暴力沖突事件、恐怖襲擊活動、金融危機等等,種種突發事件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不僅破壞了正常的社會秩序,也一次次考驗著政府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進入21世紀,大數據帶來的不確定性問題更是加劇了社會治理的難度。突發事件一方面要求政府既具有回應能力,即應對突發事件和不確定性事件的速度與力度;另一方面,也要求政府具有前瞻性的預見能力,建立起一個能夠根據環境變化情況而隨機應變,超越回應性的前瞻性政府。尤其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的出現不僅考驗著政府的回應性能力,更考驗著政府的前瞻性能力。面對政府失靈的狀況,新公共管理理論的代表人物奧斯本和蓋布勒提出將政府改革為“有預見性的政府,預防而不是治療”。表面看來,奧斯本和蓋布勒的這種提法預示著“前瞻性政府”的雛形,而事實上,這種有預見的政府只不過是對管理型政府回應性模式的修修補補,其實質仍然是以“回應性”為主導的治理模式,“前瞻性”仍然是服從于“回應性”的。
服務型政府是基于社會的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提出來的,在這一環境下,政府單單滿足于回應性的追求注定是無益的。因此,與以往的政府模式不同,服務型政府將是超越回應性的前瞻性政府,但這并不是說既往的政府回應性模式不再發生作用,而是說這種回應性將服從于前瞻性。前瞻性與回應性二者并不矛盾,它們都統一于前瞻性之中。回應性的政府是指政府被動地回應社會問題,只有等問題出現了或者被發現了,才匆匆地采取應對措施。服務型政府不一樣,它不會等問題累積出現后再去回應,而是會主動地處理前景無法準確預測的事件,不僅創造性地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甚至在許多情況下,在問題還未出現甚至還沒來得及發生的情況下,就已經被創造性地解決了。當服務型政府前瞻性、創造性地解決問題時,回應性就已經包含其中了。[19]服務型政府的這種處理問題的前瞻性理念與大數據的預測理念不謀而合。因此,服務型政府會主動尋求大數據技術的支持,在開放、共享理念的基礎上實現不同領域之間的數據整合,與其他治理主體共同合作開發大數據的價值,為政府開展社會治理活動提供前瞻性的預測與科學指導。因此,如果說工業社會的數據標準化應用是建立在被動響應基礎之上的話,那么后工業社會大數據的到來與應用必是建立在前瞻性預測基礎之上的。從“被動回應”到“前瞻性預測”是大數據時代政府思維方式轉變的根本要求,也是政府模式從管理型政府走向服務型政府的必然要求。
大數據與服務型政府建設理念的契合詳見圖1。
三、結? 語
綜上所述,傳統管理型政府因其固有的封閉性、控制性特征,是不可能主動向社會開放,與大眾共享資源的,因其固有的回應性特征,也是不可能主動地前瞻性地處理問題的,這些特征決定了傳統管理型政府與大數據的發展理念是無法融合的。而服務型政府是適應全球化與后工業化發展要求提出來的,是由中國學者基于中國政府改革實踐提出的一項新的理論自覺,它不僅表明了中國政府改革的決心和勇氣,也預示著中國政府能充分把握社會治理變革的趨勢,在回應全球化與后工業化時代大數據的沖擊中找尋到了正確的道路。它是以社會公眾為中心,通過實現政務公開,不斷提高政府工作的透明度,推動政府與公眾的廣泛互動,以不斷提升公眾滿意度為目標進行管理創新與變革,在提高行政效率和降低行政成本的同時,形成政府引導下的公眾廣泛參與的全新的政府職能模式。大數據所倡導的開放性、共享性、前瞻性理念正是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題中之義,這也決定了服務型政府的建設理念與大數據的發展理念是不謀而合的。未來,隨著大數據的深入發展,服務型政府的建設理念將會與大數據的開放性、共享性、前瞻性的理念越來越融合,服務型政府不僅可以有效地駕馭大數據,并靈活地應對大數據的挑戰與沖擊,服務型政府還可以充分利用大數據的機遇和價值,為更加有效地開展社會治理活動提供指導和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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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onance of Big Data and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Construction Concept:Openness,Sharing and Forward-looking
GENG Ya-dong
(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4,China)
Abstrac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new technologies such as mobile Internet,Internet of things,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the 21st century,human beings have declared a new stage of development — the era of big data. Openness,sharing and forward-looking constitute the basic development philosophy of big data. As a government that keeps pace with the times,the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is an open government based on the openness of resources and public participation. Its openness determines that it is a shared government. It will actively build an information sharing platform and guide other governance entities to share information resources and other resources reasonably. Its flexibility determines that it proactively handles events that cannot be accurately predicted in the future,creatively discovers and solves unexpected problems. It means that the open,shared,forward-looking ideas advocated by the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coincide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big data. Therefore,the 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 will actively seek the support of big data technology and provide guidance and basis for more effective social governance activities.
Key Words:big data;service-oriented government;openness;sharing;forward-looking
責任編輯:劉 博
收稿日期: 2020-10-27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專項資助項目“服務型政府理論與實踐研究”(17VZL016);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我國地方政府大數據治理的困境與對策研究”(2019CSH019)
作者簡介: 耿亞東,管理學博士,碩士生導師,河南大學地方政府與社會治理研究所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大數據與政府治理、服務型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