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勇 郝赤彪
(1.澳門城市大學,澳門 999078;2.青島理工大學,青島 266033)
目前,在美麗鄉村建設的背景下,鄉村景觀項目出現在眾多設計師的視野。此前的鄉村景觀往往是自下而上自發的發展,由于城鄉差別及經費等原因,設計師的觸角很難觸碰到廣袤的鄉村,設計的影響更多的發生在城市,而當下的城市化充斥著現代主義,帶來的是傳統文化和地域特色的消失。面對鄉村景觀,是以現代主義快速推進,還是地域主義還原傳統,或者其它思潮去左右創作?這是每位參與者需要回答的問題。批判性地域主義思想或許是解決鄉村景觀設計的絕佳選擇。其批判性是對現代主義、地域主義二者的批判,采取的是融合而非對立的哲學立場,一直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批判性地域主義創作思想追隨者眾多,盡管有時他們自己并不承認,從阿爾瓦·阿爾托到安藤忠雄、亞利杭德羅·阿拉維那、杰弗里·巴瓦、王澍等人,均有大量佳作呈現。弗蘭姆頓在《走向批判的地域主義——“抵抗建筑學”的六要點》中將批判性地域主義提升到建筑倫理層面,對廣大建筑師創作思想產生深刻的影響。批判性地域主義理論與實踐大多以建筑為中心,本研究將其納入鄉村景觀,既以景觀設計實踐對該理論進行驗證,也是一次鄉村景觀設計的思想實驗。
用地位于唐厝村內的一塊山地,山地土壤偏酸性,植被茂密,有相思樹、馬尾松、榕樹等植物種類,一顆大榕樹位于山頂,其胸徑至少四人合抱,整體山勢陡峭,山頂較平整(圖1)。

圖1 基地現場照片
村領導希望修建傳統亭子、坡道供村民休閑娛樂,造價要嚴格控制,此外并無它求。這些信息對設計團隊的創作而言是遠遠不夠的,除了滿足上面兩條基本要求,團隊一致的意見是希望建造生于斯、長于斯,真正能夠服務于使用者——村民的景觀,形式上要打破傳統亭子的形象并融于環境而非沖突制造者,這與批判性地域主義思想不謀而合。通過走訪發現,閩南南音在本村有相對完整傳承并有不定期演出活動,提供這樣的場所也為走訪群眾和村領導所接受,于是,選擇地形相對平坦的山頂作為基址,將大榕樹同時納入,戲臺、觀眾區在最高處平臺,南音藝術館、兒童游戲區位于第二平臺并與大榕樹結合,兩平臺高差相差約2m,通過盤根錯節的樹根、山石形成臺階聯絡上下,整體如同人體聽覺器官耳朵的造型,由此獲得“樂廬”的創作主題(圖2)。
只要材料能夠建構一個適合此時此地的、有機的、富有特征的整體,就都可以被采用。何為此時此地?閩南紅磚、夯土、出磚入石可以嗎?現代材料可以嗎?哪一種能夠代表此時此地?按批判性地域主義思想觀點,此時此地是動態的而非靜止的,并非非此即彼的去選擇。

圖2 適合地形的草廬
傳統材料與現代材料相比,體現了歷史上此地傳統的地域與文化特色,如果仍然適合自會被采用,未采用紅磚、夯土,有如下原因。一是材料造價高昂,傳統紅磚已限產;二是技術原因,夯土技術已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施工隊伍;最重要的一點是有更合理的材料與技術來契合場地,對場地的破壞幾乎可以忽略,例如鋼和混凝土,它們更能代表當下真實的技術,故而最終采用現代鋼結構和混凝土技術來實現主體框架和柱基礎部分(圖3),事實上2m高的那段擋墻采用的是傳統的毛石砌筑工藝,原因在于它的低技術和低成本對場地而言是最適合的。

圖3 主體結構選材(施工中)
圍護部分材料更加強調此時此地,采取就地取材的策略。山上有大量枯樹枝,經過加工可作為各種圍護構件如建筑圍擋、院子柵欄,花草邊界;揀選山上枯木就近至基地旁木器加工廠加工成木椽,枯樹皮經防腐防蟲處理后做一部分屋面材料(圖4、圖5);原計劃就地采用稻草覆蓋屋面,后業主強調堅持耐久性作罷而改用人工稻草屋面。圍護結構是傳統的低技術,也就意味著低成本,因而獲得真正的經濟平衡。


圖4 維護部分選材(就地取材)

圖5 維護部分選材(施工中)
項目雖小,選擇卻難,既擔心過度使用現代技術對鄉村景觀的人為破壞,又不愿重復老路復制所謂傳統,只有盡量在空間的建構上保持與所處場所周邊環境相連貫,在時間上與歷史和未來相連接。
鋼木結構、就地取材也是基于生態環境的可持續考慮,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在地植被,對人性的關注更應該尊重自然而非破壞,他們的關系是統一而非對立(圖6)。
“樂廬”的設計思想以肯尼斯·弗蘭姆普頓的批判性地域主義六要素1為基石,故以下針對“樂廬”的設計思想結合六要素進行剖析。

圖6 建成戲臺局部
相比城市,鄉村景觀更具邊緣性和地域性特點,本次實踐以現代主義為基礎,同時對其采取批判態度,例如技術與材料的選擇是以不沖突、適合此地為原則,避免此前“大廣場”、“過度硬化”等鄉村景觀盲目城市化問題。
“樂廬”的設計思想源于對具體場所的分析,像使用者訴求、場地地形、地貌、資源等,對場所各要素給與最大尊重,這從根本上決定了它的性格和唯一性。
“樂廬”的技術及材料使用,新技術、新材料與傳統技術和傳統材料各占一半,并被分別使用用于主體結構和圍護部分,以最小的經濟代價實現地域特色。
兩層臺地的錯落式布局適合了地形高差,并對場地內原有植物最大限度的保護,建筑整體仿佛踮起腳尖,原生植物從木板縫隙之間自然的冒了出來。
芒福德反對對景觀采取純粹欣賞和審美的態度,景觀真正的意義在于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此次實踐的出發點并非單純的美學愛好,而是嘗試采用適合的技術和材料營造人與自然的和諧。
設計中沒有刻意的傳統模仿,反之,對傳統材料與形式采用了“陌生化”的處理,例如茅屋的傳統形式在這里表現為現代化甚至未來感的“展臺”。
案例取自2017年一次鄉村景觀實踐活動,此次活動共有17支隊伍參與,分別是來自于兩岸高校的師生。評選結果它有幸獲得并列一等獎,但評委對它的評價分成了兩派,反對的意見集中于選址之爭,因山下毗鄰一處特殊的建筑懷恩堂(村內骨灰安放地),會對來此活動的人造成心理不適,如果入口選擇遠離就能避免,但事實上因經費關系,上山的入口最終選擇原地,非常接近懷恩堂,不可避免造成了影響。贊成的意見也很集中,與其它案例相比,不是采用傳統材料和技術來實現地域性,而是結合現代新技術,反而令人耳目一新。
在美麗鄉村建設的背景下,鄉村景觀已非原先自下而上緩慢發展的進程,設計師逐漸走到了臺前,成為重要的參與者,我們不能重復城市化的老路,也無法回到從前,以此次設計實踐,結合近年來涌現的鄉村景觀作品來看,鄉村建設任重而道遠,需要各方包括設計師的共同努力。
結論1 認真求證,堅持理想,適度采用新技術,抱守殘缺被證明是沒有出路的。本案前期對周邊調研不夠,對使用者心理會造成一定影響,需要后續采取相應補救措施;應堅持創作理念,例如稻草材料的使用,除環保外還有其鄉土性及真實性一面,其不耐久與環保、鄉土味道和真實性是一對矛盾,而我們恰恰需要后者;鋼結構的使用所營造的形式已非傳統茅草屋形式,而有了一種未來感。
結論2 鄉村景觀并不意味著簡陋,也絕非必須回歸傳統。遺憾的是,近年來大量作品以回收鄉村舊物料、廢棄磚石等作為創作核心,形式上以各種符號來解讀傳統或地域文化,與現代主義相比,難道不是以另一類相似、相同在廣袤的鄉村上演?這種煽情模仿、貼標簽的設計理應被批判和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