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索賄三部曲

永劍

公路是巴青縣基礎設施建設的重中之重

1980年出生的但鵬，2005年7月以大學選調生的身份進入巴青縣政府工作。他剛工作一個月就受到重用，擔任拉西鎮副鎮長。2014年11月，他被提拔為巴青縣住建局副局長。然而，但鵬仍然認為自己不如昔日的大學同窗——他們沒有經受高寒之苦，但有的官運亨通，有的經商有成。但鵬暗自打算“找平衡”。

2015年1月初，拉西鎮建筑包工頭楊平到但鵬家中拜訪，提出想攬點“苦力活”。但鵬知道楊平的“家底”，又見他只帶了牛羊肉做見面禮，當即拉下臉道：“就你那支十幾個人的隊伍，還想承包工程？”楊平頓時語塞。冷場片刻，但鵬晃著巴掌說：“要做工程也不是不可以，得有這個……”楊平恍然大悟道：“容我想想辦法。”

過了七八天，楊平帶了5萬元現金上門。但鵬當即表態：“等我的消息。”這一年，但鵬安排了七八個工程給楊平，都是公廁、圍墻等附屬工程。當年底，楊平拿到結算款，又送給但鵬5萬元。送錢時，楊平嘀咕：“都是些‘骨頭’，沒有多少‘肉’，我也就賺了20多萬元。”他提出了做些“大活”的要求。

2016年1月，但鵬出任縣交通運輸局局長。不久，他看中了成都市的一處房產，但舍不得把5年定期的存款拿出來作首付。于是，他主動打電話給楊平，聲稱會介紹公路項目給對方，并暗示，“公路項目都要走招投標程序，要先付20萬元運作費”。楊平心想，但鵬畢竟當了“一把手”，提供“大活”輕而易舉。他立即籌措了20萬元現金。但鵬笑納時，信誓旦旦地承諾不會食言。

此后，楊平多次到縣交通局討要公路項目，但鵬都表示“得等機會”。有一次，但鵬被楊平逼急了，不客氣地說：“老兄，做公路項目是要一定資質的，你具備條件嗎？”楊平頂撞他：“既然辦不到，你讓我拿20萬元運作費是幾個意思？”

2019年11月，但鵬調任巴青縣行政審批和便民服務局局長。楊平絕望了，發短信“你小心被請去喝茶”給但鵬。但鵬心驚肉跳，立即打電話回復“好好商量”。于是，但鵬把楊平請到家中，兩人進行所謂的結算。但鵬最終退還楊平10萬元。

但鵬出任縣交通運輸局局長時，巴青縣的公路建設是重中之重。作為“一把手”的但鵬，在研究班子分工時，明確表示不具體過問工程項目，并指定一位副局長主抓工程。

但鵬果真要做甩手掌柜嗎？他的心里其實另有盤算：工程款最終結算必須由他審批，不愁撈不到“油水”。于是，但鵬施出了“以拖待撈”的伎倆。

章勤是巴青縣某建筑監理公司負責人。從2016年起，他承接了縣交通運輸局5個工程的監理業務。公路工程監理是苦差事，少則一年半載，多則兩三年，除去人員工資，利潤并不大。2017年8月初，章勤申請縣交通運輸局撥付監理費，但鵬遲遲不簽字。月末，章勤徑直到但鵬辦公室催款。但鵬說，等走完財政審批程序，立即撥付。此后章勤又跑了三趟，但鵬仍然說“等通知”。

章勤經過打聽得知，公路建設的相關資金早就到位了。他這才明白，自己沒有盡到“禮數”。9月10日，章勤用文件袋裝了2萬元現金，再次到但鵬辦公室。他只字未提監理費，將文件袋放在但鵬的辦公桌上，說：“這里面有書面的監理報告，請但局長親自審閱。”第二天，章勤收到了監理費到賬的通知。

2018年12月，章勤第二次填報監理費申請表時，連同用文件袋裝著的3萬元現金，直接送到但鵬辦公室。但鵬當場在申請表上簽下“同意撥付”4個字。

萬俊的公司承攬了巴青縣公路4個標段的工程，因墊資較多，他將其中兩個標段轉給了李厚寶和田豐的工程隊。2018年10月，萬俊做的兩個標段竣工，申請縣交通運輸局撥付款項，審批表卻被但鵬擱置下來。萬俊跑了三四趟，但鵬都推托“沒有見到撥付工程款的審批表”。

12月上旬，萬俊再去找但鵬追要工程款，見自己公司的文件袋正“躺”在局長辦公桌上。但鵬仍答復“審批表沒有流轉過來”。萬俊立即悟出個中意思。隔了一天，他在信封里塞了一張存有15萬元的銀行卡，交給但鵬，說：“密碼在里面的紙條上。”但鵬當即在審批表上簽了字。

相隔數天，李厚寶和田豐約萬俊一起喝酒。兩人都向萬俊吐槽，各自做的標段都是“骨頭”，本來利潤就薄，每期撥付工程款還再三拖延。李厚寶說：“為了做這個工程，我從小貸公司借了不少錢，支付了高利。現在公路項目已經驗收完畢，最后一期款還拖著不給我。”田豐問：“萬總，你的資金全部回籠了，有什么高招？”萬俊撥弄著手指示意：“要找縣交通局的老大。”李厚寶和田豐唉聲嘆氣，說“為了追要工程款，已經與縣交通局吵翻了”。他們請萬俊出面斡旋。

2018年12月21日，萬俊將李厚寶的8萬元和田豐的5萬元轉交給但鵬。李厚寶、田豐的工程款很快結清。

左兆和是公路項目的承建人，其項目總造價為350萬元。2018年10月，工程進入最后階段，縣交通運輸局的撥款仍沒到位。撥款申請表已被但鵬耽擱了半個月沒有簽字，左兆和遂將其名下存有10萬元的銀行卡給了但鵬，總算拿到了“暫付一半，余款驗收后結算”的審批意見。但鵬把這10萬元用于支付新購寶馬牌汽車的尾款。2019年1月，左兆和的項目通過驗收，撥款仍無音信。1月下旬，左兆和等著錢結算民工工資，只得再送給但鵬10萬元。春節前夕，他終于拿到了工程尾款。

何建勇承接了縣交通運輸局的四五個項目。2018年9月，因驗收和撥款問題，何建勇直接到局長辦公室請但鵬幫忙。但鵬嘴上答應，卻遲遲不見行動。何建勇給了但鵬20萬元現金，此后但鵬才大開“綠燈”。

陳建是當地最大的工程監理公司的老總，與但鵬相識多年。但鵬出任縣交通運輸局局長時，陳建的公司主營外地的監理業務，無暇顧及本地工程。但他不時與但鵬約酒，逢年過節也會表示“心意”，維護雙方的關系。

2018年，陳建的公司在外地的監理業務陸續收工，他向但鵬開了口。但鵬直接找分管工程的副局長交代任務：陳建的公司很正規，工程監理業務交給這家公司安全穩妥。于是，陳建連續承接了縣里的26個項目，工程總造價達4億元，監理業務收費數百萬元。陳建分兩次分別給予但鵬人民幣24萬元、48萬元。

這一年，但鵬還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幫助邱大榮的工程建設公司拿下了公路改建項目的兩個標段。邱大榮送給但鵬現金40萬元。但鵬采取“一魚兩吃”的手法，把這個項目造價最高的3個標段給了朱金華的公司。2018年12月，朱金華為感謝但鵬，以及日后承接更多的項目，給予但鵬存有80萬元的銀行卡一張。

但鵬有時也會在建筑承包商面前擺出一副“講原則”的面孔。2017年6月，建筑承包商趙海平承接的兩個標段的公路項目提前完工，且已經驗收合格，于是申請撥付最后的工程款。但鵬指著書面合同說：“白紙黑字，7月31日是最后的履約期限。”趙海平識相地拿出5萬元現金，放進但鵬辦公桌半開著的抽屜。但鵬隨即簽字。事后，趙海平在同行面前憤憤不平地說：“但局長真是狠人一個，卡我們做苦力活的脖子！”

2017年7月，建筑包工頭方致遠請但鵬幫忙承攬工程。此時，但鵬位于成都市新都區的房屋正要找人裝修。他讓方致遠“看看”，拿出裝修方案。方致遠看了房屋后，表示會親自帶隊裝修。但鵬暗示道：“好啊，我們互惠互利。”為承攬工程項目，方致遠花費23.7萬余元為其裝修。然而，時隔一年，方致遠沒有承攬到工程，與但鵬發生爭吵。但鵬退還他20萬元。不過，這20萬元實由經但鵬幫助承接到項目的蔡偉提供。2018年9月，蔡偉還另外送給但鵬40萬元現金。在但鵬的幫助下，蔡偉承接了好幾個公路工程項目。前文提到的但鵬購買的寶馬牌汽車，定金10萬元就是由蔡偉支付的。

2020年4月，監察機關根據工程建設單位的實名舉報，對但鵬的違法事實進行調查。5月24日，縣監委對但鵬采取留置措施。他交代，2017年期間，他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縣交通運輸局的1臺裝載機租賃給楊平使用。項目完成后，楊平按但鵬要求，將租賃費人民幣5.5萬元匯入但鵬岳母的銀行賬戶，未上繳財政。辦案機關依法扣押但鵬受賄款人民幣110萬元，及用受賄款購買的寶馬牌汽車1輛。但鵬親屬退繳人民幣300萬元。

一審法院審理后認定，但鵬受賄443.73萬元，其中部分有索賄情節;貪污5.5萬元。2021年3月16日，那曲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但鵬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2年3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70萬元。

一審宣判后，但鵬以量刑畸重，部分收受款項不應計為受賄數額等為由提出上訴。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但鵬多次索賄且向多人索賄，在交通工程建設領域造成惡劣影響，依法應予以從重處罰。一審判決符合案件客觀情況。2021年9月18日，西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但鵬為實名，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