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柔 華中科技大學 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藝術設計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
隨著城鎮(zhèn)建設的加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不斷推進,對傳統(tǒng)民居裝飾藝術的研究越發(fā)重要。韓家大院屬于川西傳統(tǒng)民居,其所在的上里古鎮(zhèn),歷史上是“南方絲綢之路”臨邛古道進入雅安的重要驛站,經濟上是唐蕃古道上的重要邊茶關隘和茶馬司所在地,政治上是近代紅軍長征過境之地。民族間的遷徙和商貿上的交流使這里很早就形成了繁華的場鎮(zhèn)。對韓家大院裝飾藝術的研究既是研究鄉(xiāng)土文化的重要部分,也是豐富川西建筑文化與美學研究的重要內容,能為現(xiàn)代建筑的創(chuàng)作提供一定借鑒[1]。
韓家大院位于四川省雅安市雨城區(qū)上里古鎮(zhèn),屬四川盆地西部邊緣與青藏高原過渡地帶,三面為丘陵山地,青衣江支流隴西河貫穿其間,呈北高南低之勢。當地屬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年均氣溫15 ℃左右,年降雨1000 mm 以上,年平均相對濕度70%~85%,降雨多濕度大,植被尤為豐富。
韓家大院始建于1824 年,歷時近百年,是古鎮(zhèn)官商世家韓氏家族所建。韓氏于1693 年隨湖廣填四川移民浪潮,從陜西省涇陽縣花池頭余家渡沿古道入川,來到上里古鎮(zhèn)定居。靠銷售陜西一帶生產的土布發(fā)展起家的韓家人也重文習武,從清乾隆到道光年末,先后有數十人參加科舉。其第七代子孫韓耀文,曾官至兵部尚書的一品官兼督察院右督御史。鼎盛時期,韓氏在古鎮(zhèn)修建了13 處宅院,現(xiàn)存3 處。本文所調研的韓家大院位于古鎮(zhèn)中心廣場水景街31 號。
韓家大院沿隴西河順山勢而建,坐東向西,進深為三院,每院三級,院院相通,共9 個天井院落,占地面積約4600 m2。從大門進入,三臺院落依山地地形逐院抬高,錯落有致,頗具北方四合院氣韻。整個建筑群布局緊湊、合理大方。大院建筑則為“墻倒屋不塌”的懸山頂穿斗式木結構,結構穩(wěn)定,抗震性能好。雙坡青瓦屋頂縱橫相連,構成連綿起伏的大屋頂,挑檐較寬。寬敞的檐下空間為建筑內外的過渡空間,以適應川西多雨濕熱天氣,滿足避雨防曬和乘涼的需求,為典型的川西傳統(tǒng)民居建筑。
川西地區(qū)的建筑裝飾藝術具有樸素卻不失格調的美,是民居院落中的點睛之筆。工匠師傅多用當地木、石等施以多種多樣的雕刻技法。韓家大院在木雕和石雕藝術方面都有較高的藝術價值,雕刻題材上也是遵循韓家人的心理期盼,來表達對吉祥如意、多子多福等愿望的追求。
材料作為民居建造的必需因素,任何建筑都憑借其得以成形和被使用。除了承擔房屋的承重結構來完成房屋的建造,材料還是展示傳統(tǒng)民居裝飾藝術的物質媒介載體,以表達人們的精神需求。韓家大院地處四川盆地,雨量充沛、氣候潮濕,植被尤為豐富。由于取材方便且便于加工,木材和石材是韓家大院運用最為廣泛的材料,整體呈現(xiàn)出自然質樸的感覺。
具有良好穩(wěn)固性、伸縮性和易于雕琢性的木材,是承擔大院梁、柱、椽、枋等承重結構的主材,其不僅輔助磚、土、泥、瓦、石和竹等共同完成房屋的建造,還展示著大院絕大部分的雕刻藝術,將自身材料性能發(fā)揮到了極致[2]。韓家大院的木雕多用杉木,輔以楠木,運用了浮雕、鑲嵌雕、鏤空雕等工藝手法。其中,鑲嵌雕是韓家大院中最為特色的木雕類型,此種雕法層次清晰分明,立體效果突出,對于雕刻者的技法要求較高。
而為建筑重要維護材料的石材,則在韓家大院的建筑底部大量運用,起到支撐固定、防潮保溫作用的同時,也裝點著韓家大院。石雕為主要的裝飾形式,綜合多種石雕技法裝飾重要結構,尤以鏤空雕、浮雕出彩。其中,鏤空雕多用于大院臺基約30 cm 高的架空層紅色砂石石材,每隔40 cm 變換一種樣式,作為通氣孔排出建筑潮氣。浮雕則大多體現(xiàn)在柱礎石這一部件上,鼓式和基座式柱礎結合、鼓式和覆盆式柱礎結合的復合式柱礎是大院最為常見的2 種柱礎石形式。
2.2.1 人物神仙
韓家大院的隔扇門裝飾雕有富有情節(jié)的人物神仙,東院、中院、西院各一主題,均為大眾所熟悉的民間故事或戲劇情節(jié)。東院隔扇門隔心上的鑲嵌雕主題是《西游記》,講述姜太公釣魚、大舜耕耘、濟公收害蟲、習文練武等故事;中院以《白蛇傳》為主題,水淹金山寺、白娘子打進雷峰塔、許仙求拜等情節(jié)活靈活現(xiàn);西院則以《紅樓夢》為主題,共讀西廂、寶黛初會等木雕畫面細膩,人物神情生動自然。此類題材的人物神仙紋樣造型生動,神情自若,多以正面表現(xiàn),細節(jié)精細。
2.2.2 祥禽瑞獸
早在遠古時代,就有將某種動物視作與本氏族有親屬或其他特殊關系的崇拜行為。在韓家大院,蝙蝠、喜鵲、魚、大象、鹿和鶴則是代表性動物,其單獨出現(xiàn)或者與人物形象、花草植物、器物、符號等組成復合圖案組合出現(xiàn),共同裝飾大院的建筑構件,以此來表達不同的吉祥寓意[3]。“福、祿、壽、喜”是東院正堂隔扇門絳環(huán)板上的木雕,畫面以蝙蝠、鹿、仙桃、喜鵲為主,搭配字體、植物紋樣來表示對人的祝福,代表健康長命、幸福快活和吉祥如意。東院過廳臺階左右的石雕—象,諧音“祥”,代表吉祥如意,大象鼻子往內院勾,則表達了韓家人對財富的向往。
2.2.3 草木花卉
韓家大院的各類裝飾性草木花卉木雕和石雕多用于非視線中心的絳環(huán)板、裙堵和邊框等部位,包含如梅、蘭、竹、菊、松、荷花、卷草紋和忍冬紋等在內的多種樣式。此類自然景物題材的雕刻紋樣除具有裝飾作用,也象征著農業(yè)文明,常以諧音或者比喻等手法出現(xiàn)。菊花象征高潔長壽,荷花象征清純高貴,忍冬紋象征生命常駐。由于紋理自然、造型可塑性強,植物紋樣不僅有單獨造型展現(xiàn)的形式,如西院絳環(huán)板上的“四君子”,還有很多作為配角,組合人物、動物、器物出現(xiàn)的形式。
2.2.4 器物紋樣
器物紋樣是韓家大院建筑裝飾紋樣中最為特色的裝飾題材,主要體現(xiàn)在對樂器、禮器、花瓶、扇子等的塑造上。這類題材的紋樣多具有濃厚的陜西涇陽文化氣息,以器物組合人物紋樣的形式出現(xiàn),如人物吹嗩吶、人物打腰鼓、人物耍刀劍等。除此類表現(xiàn)生活場景的畫面外,關于器物紋樣還有對儒家“定力”“靜氣”的刻畫,如韓家大院的東院隔扇門絳環(huán)板上的花幾、香幾等雕刻紋樣。
儒家文化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一,幾千年來對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方面面都影響深遠,具體也反映到建筑及其裝飾上。從院落布局來說,韓家大院注重秩序感、規(guī)整感,9 個天井空間序列排布,追求的是空間環(huán)境的相對穩(wěn)定。裝飾紋樣上,則巧妙運用對稱、對比、重復等藝術表現(xiàn)手法,畫面或規(guī)則統(tǒng)一或錯落有致。映射到儒家文化上,則是對“序”“正”“和”即次序、規(guī)整、和諧的追求,以此達到一種“中庸”之美。此外,韓家大院精巧的木雕文字更是清晰地表達著儒家的倫理道德觀念。匾額和楹聯(lián)都出自雅安當地名家之手,依據韓氏家族背景,描述有關于右都御史韓耀文、“武魁”韓耀文、“踩草梭鏢”韓廷藩等韓氏子孫的生平事跡、功德造化。例如,西院楹聯(lián)“青山綠水神仙府,文字武功國士家”,中院楹聯(lián)“魁佑一方德披后人,武安四海禮待桑梓”等。其不僅提升了韓家大院的美學、文化價值,還表現(xiàn)出儒家倫理觀念,體現(xiàn)著教化作用。
吉祥文化是一種精神寄托式文化,反映的是一個民族的精神文化內涵,屬于精神的表達與寄托。韓家大院建筑裝飾紋樣的裝飾題材大多通過文字直述、比喻關聯(lián)、實物再現(xiàn)、諧音取義、引申抽象圖案和傳說典故的表現(xiàn)方式,來表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吉祥文化,以此來還原生命存在所具備的安全、幸福、自由、和諧的精神,表現(xiàn)韓家人“禳災”“納吉”的心理,具有濃重的民俗色彩和廣泛的象征意義[4]。無論是對人物神仙、祥禽瑞獸、草木花卉還是對器物的刻畫,這些裝飾圖案都寄托著韓氏家族在長期生產生活中對于美好未來的期望,工匠師傅借助其自然屬性及特征加以延伸。
明清時期,川西傳統(tǒng)民居受到了移民文化的深刻影響,經歷了一個與其他地區(qū)民居形式的融合過程。劉致平在《中國居住簡史》中曾述:“……川中清代住宅的制度受陜西、華南的影響很多……各省移民全有其自己的風俗習慣。”因此,川西傳統(tǒng)民居是在融合移民文化基礎上結合當地先民文化、自身地形地貌及社會環(huán)境而形成的具有特色的傳統(tǒng)民居,其建筑裝飾紋樣也是如此,是以民眾的生產生活為依據來創(chuàng)造的。韓氏家族于1693 年,從陜西省涇陽縣移民而來,在近百年的建造過程中,韓家大院的裝飾紋樣內容表現(xiàn)出了川西文化與陜西涇陽文化的交融,展現(xiàn)著如秧歌鼓、竹馬鼓、嗩吶吹樂、社火等涇陽古老民間文藝活動場景,具有包容性和多元化特征,傳承民族傳統(tǒng)藝術精神。
傳統(tǒng)民居建筑裝飾作為一種藝術,為民間工匠所創(chuàng)作,是民眾信仰和理念的直接反映。韓家大院的建筑裝飾是韓家人理想追求、文化內涵的精神寄托載體,以其視覺化的圖形圖案真實地反映著韓家人的心理,既顯示著建造者的巧奪天工,也蘊含著悠久的歷史文化底蘊。韓家大院作為雅安當地傳統(tǒng)住宅技藝的典范制作,對其建筑裝飾藝術進行研究,既是對雅安當地民俗文化、地域文化等鄉(xiāng)土文化的研究,也是對川西建筑裝飾文化的豐富,有利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發(fā)揚,也為同類型建筑遺產的保護和現(xiàn)代建筑的創(chuàng)新提供了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