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濤 鄧楨蕾
加強生物多樣性的保護,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經濟與環境協同共進、世界各國共同發展,已成為國際交流對話的重要內容。2021年10月11日,《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OP15)第一階段會議在云南昆明召開。來自140多個締約方及30多個國際機構和組織的5000余位代表,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參加大會。此次會議的召開,為未來十年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目標和措施確立了一個基本框架和規劃。
中國和印度既是鄰居,又同為發展中大國,是最早簽署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的國家之一,也都是《名古屋議定書》的締約國,兩國在保護生物多樣性上具有廣泛的共同利益。自1992年簽署公約至今,兩國都積極采取行動,扎實履行公約,在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都取得長足的發展。如今,中印關系跌宕起伏,加強兩國在生物多樣性方面的合作,相互借鑒發展經驗,可能成為緩和兩國關系的突破口,為雙邊關系的發展注入新的動力。
“印度特色”的生物多樣性保護
印度是世界公認的生物多樣性大國之一,擁有世界上約8%的記錄物種。不同的土壤、氣候和地形條件以及多年以來穩定的地質情況使印度擁有了森林、草原、濕地、沙漠以及海洋等極為豐富的生態系統和棲息地。除了物種豐富外,印度還具有很高的“特有率”,且被公認為作物起源和多樣性的世界八個中心之一。
在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印度有自己鮮明的特點。首先,印度官方重視環境保護和生物多樣性保護。對印度而言,保護生物多樣性至關重要,不僅因為生物多樣性提供了當地人民所需的多種商品和服務,還因為其有助于可持續發展和扶貧,因此與數百萬當地人民的生計和改善社會經濟條件直接相關。印度總理莫迪表示,印度制定了恢復2600萬公頃荒地的目標,且努力通過增加亞洲獅子、老虎、犀牛和海豚的數量,證明印度在生物多樣性和環境保護上的決心。印度環境部在COP15峰會后表示,印度已經預留了超過17.41%的地理區域實現生物保護的目標,并正在努力擴大相關區域。
其次,制定“印度特色”法律保護體系,將保護生物多樣性上升為國家戰略。為推動實現《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目標,印度積極制定相關政策框架、立法和行動計劃,充分為落實生物多樣性保護措施提供制度基礎、法律保障和行動指南,規范保護生物多樣性的行為。2002年頒布的《生物多樣性法案》是印度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基礎性法案。值得關注的是,印度在《生物多樣性法案》中明確了遺傳資源及相關傳統知識獲取和惠益分享的相關規定,是最早頒布此類立法的少數國家之一。此外,印度還在2014年發起了名為“印度企業和生物多樣性倡議”,為企業參與生物多樣性保護提供支持,增加不同利益相關者參與的積極性。
最后,印度國內形成三級結構規范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格局。根據《生物多樣性法案》,印度初步構建了以國家生物多樣性總局為核心的單一主管模式,通過三級機構·國家級生物多樣性管理局(NBA)、州級的生物多樣性委員會(SBB)和地方一級的生物多樣性管理委員會(BMC)來規范對生物資源的獲取。

在印度官方及民間的廣泛參與下,印度已建成679個保護區,覆蓋面積超過16.2萬平方公里(占總面積的4.9%),同時啟動濕地保護計劃和海洋生態保護計劃,并特別關注森林的保護。此外,印度還向一系列利益相關者,包括在校學生、退役軍人、農民、社區團體等,宣傳生物多樣性的相關知識,提高社會保護生物多樣性的意識。
印度生物多樣性面臨的挑戰
盡管印度在生物多樣性保護上付出不少努力,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問題。根據科學與環境中心(CSE)題為《2021年印度環境狀況》的報告稱,印度有四個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西高止山脈、喜馬拉雅山脈、桑德班斯和印緬地區),其中印緬熱點地區受影響最嚴重,植被面積減少了95%。此外,在四個熱點地區中,有25個物種已經滅絕。
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了印度生物多樣性危機。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生物多樣性危機卻并沒有因為城市的短暫“停擺”得以緩解,反而呈現出加劇的態勢。一方面,疫情嚴重阻礙了新動植物種的發現。印度植物調查局表示:“由于各州實行封鎖和旅行限制,科學家們無法前往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地區進行相關科學研究,且相關的科學預算被削減。”另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導致大量農民工回到鄉村或山區,給生物多樣性資源帶來更大的挑戰。一些貧困地區的生物多樣性本就承受著巨大壓力,大量農民工返鄉謀求生計,增加了對生物資源的獲取,導致更多的資源喪失。
氣候危機對印度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具有長期性影響。印度是世界上第四大受氣候災害影響最為嚴重的國家,氣候災害的發生嚴重破壞印度生態環境。根據研究表明,印度容易遭受一些突發和緩慢發生的災害的威脅,包括地震、海嘯、風暴潮和干旱,但森林火災是加劇印度生物多樣性危機的最主要因素。隨著全球氣溫的升高和降雨量的減少,印度森林火災的發生率不斷上升。

印度《生物多樣性法案》存在缺陷。《生物多樣性法案》作為印度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基礎性法案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包括資格和適用性條款表述不明晰,對資源共享機制的監管不到位,以及三級體系存在角色、職責和權力劃分不清等。
難以平衡經濟發展、人口增長和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之間的矛盾。印度環境部表示,近年來,恢復退化土地和減少碳排放都可能對社區權利構成挑戰。為了追求更高的經濟增長,印度正在犧牲其生物多樣性,但同時大量的貧困人口又需要依賴相關生態資源謀求生計,三者間的矛盾使印度對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始終躊躇不前。
中印合作的潛力
近年來,中國的生物多樣性保護形成了以政府為主導,以多邊機制為平臺的全民參與、合作共贏的局面,為全球應對生物多樣性挑戰作出了積極貢獻。一方面,中國積極發揮制度性優勢,健全政策法規及生物資源監管制度,提升保護能力;另一方面,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世界各地展開多層次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合作。中國近期發布的《中國的生物多樣性保護》白皮書,強調深化以“一帶一路”和“南南合作”為基礎的生物多樣性合作機制,與世界各國共同應對生物多樣性挑戰。但與此同時,中國在生物遺傳資源立法及相關知識產權保護及企業參與生物多樣性全球伙伴關系方面還存在著不足。
中印兩國在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具有不同的發展優勢和成功經驗,兩國同屬人口大國和發展中大國,共同面臨著人口活動和經濟發展與保護生物多樣性之間的矛盾。兩國既是保護生物多樣性支持者,也是共同應對生物多樣性挑戰的合作者,其合作前景可期。
以特定區域為重點,深化兩國在保護生物多樣性中的合作。印度一直以來都很少開展生物多樣性的國際合作,如今區域生物多樣性危機為中印合作提供了契機。興都庫什·喜馬拉雅山作為印度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之一,具有極為豐富的生物和文化多樣性,周邊地區的人口直接依賴于生態系統產品及服務。如今該地區正在受到氣候變化、土地過度開發、棲息地喪失、過快的城市化和污染的影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協調一致的努力和合作。而中國在興都庫什·喜馬拉雅山的地理位置,為幫助印度解決該地區面臨的持續的生物多樣性危機提供了契機,由此為兩國進一步深化生物多樣性合作創造了條件。
中印應加強在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制度和法律層面的溝通與合作。印度在生物遺傳資源的立法及相關知識產權方面的優勢和“企業與生物多樣性全球伙伴關系”上的優勢,為中國創設生物遺傳資源獲取管制的相關法律,鼓勵企業加入生物多樣性伙伴關系及相關制度設置提供較大的借鑒意義。除此之外,中印雙方在相關政策和立法層面各有不足,雙方應加強交流,實現優勢互補,共同提高應對生物多樣性危機的能力。
建立定期的、多層次的生物多樣性溝通交流的機制。定期交流機制不僅為兩國關系的友好發展提供平臺,也有利于兩國在生物多樣性國家治理、入侵生物管理、珍稀瀕危物種保護等領域開展學術交流與合作。多層次的交流機制不僅為各類相關人員提供更加便利、直接的交流機會,還更利于兩國及時分享應對生物多樣性危機的技術和經驗,共享最新的科學研究成果。
中印應繼續加強氣候合作。氣候變化與生物多樣性變化相輔相成,氣候變暖和碳排放的增加對生物多樣性造成的危害不容小覷。印度總理莫迪不久前在聯合國氣候大會上宣布了2070年“零碳排放”目標。過去,“基礎四國”(巴西、南非、印度和中國)在國際氣候談判中合作成效顯著。當前,中印兩國在氣候問題上仍存在共同訴求,兩國同為煤炭消費大國,在利用可再生能源及產業綠色轉型上存在較大的合作空間。
引導金融機構的綠色投資。經濟發展是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基礎,大規模的投資是應對生物多樣性挑戰的先決條件。印度經濟的脆弱性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印度在生物多樣性保護上的脆弱性,加之印度一直以來都強調在氣候及其他全球性問題中的融資問題·印度總理莫迪曾強調說:“如果在融資方面沒有具體進展,對發展中國家是不公平的”。因此,兩國應該加強在保護生物多樣性上的金融合作,借以拓寬兩國的合作渠道。對此,兩國可以充分利用亞投行、金磚銀行和中國氣候變化南南合作基金等,還可通過引導企業增加對印度保護生物多樣性項目的投資,緩解印度在部分項目上的經濟壓力,推動兩國共同實現生物多樣性的發展。
本文作者李濤為四川大學南亞研究所常務副所長、教授。作者鄧楨蕾為四川大學南亞研究所碩士研究生。本文為四川大學南亞研究所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7ZDA170)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