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規矩的黑代駕

孫華友

新人乍到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帝京大酒店門前的停車場上，陸陸續續停滿了各種車輛。這時，有這樣一群人開始在酒店門口聚集，他們人手一輛折疊電動單車，一身騎行裝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群代駕。

老林蹲在酒店門口一側的陰影中，暗中觀察這些人很久了，那位一臉絡腮胡子，眾人都喊他大魯的，是他們的頭頭，其余代駕都聽他的安排。

其實，老林一連幾天在酒店門口出現，早就引起了大魯他們的警惕，但一看老林的年紀，又沒有代駕裝備，怎么看，都不像是來搶飯碗的。大魯心里沒底，這次又看到老林，他沖身邊一高一矮兩個代駕使了個眼色，三個人徑直沖老林走去。

看到大魯他們走過來，老林緩緩站起身來。大魯抽出一支煙遞給老林，笑呵呵問道：“大叔，您老沒事，老蹲在這里瞅我們干啥？”

老林擺擺手，沒有接煙，對大魯道：“小伙子，大叔想跟你們商量個事，你看行不行？”

老林的口氣讓大魯的神經—下繃緊了。大魯把煙叼在嘴上，嘿嘿一笑，說：“什么事？您說說看。”

老林道：“是這樣，我以前是開車的，最近退休了，想跟你們一樣，找點兒代駕的活干干，賺點外快，你看行不行？”

大魯眉頭一皺，啪的一聲點燃了香煙，沖老林冷冷道：“您的意思是，您領著退休金，吃飽了沒事干，還想來我們碗里搶食吃。我說您這么大歲數，咋這么好意思啊？”

大魯言語尖酸刻薄，老林急忙解釋道：“小伙子，你想錯了，我的意思是，你們把那些不想干，或者是干不了的活兒給我就行。”

大魯冷笑一聲，道：“我們這里叫花子比干糧都多，還有干不了的活兒？既然您有閑工夫，就待在這里看熱鬧吧，不過您可要記住自己說的話，要是壞了規矩，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說完，大魯帶著兩個代駕轉身走了。一邊走，矮個代駕一邊低聲對大魯說：“魯哥，你怎么能輕易答應那個老家伙呢？我們都不知道他的底細，天長日久的，誰能保證他不出幺蛾子？”

矮個代駕說的有道理，大魯心里有些后悔。一看大魯低頭不語，高個代駕說道：“魯哥，我們干脆想個法子，把那老頭子打發走，永絕后患。”

大魯兩眼一亮，急忙問道：“什么法子？”高個代駕嘿嘿一笑，說：“魯哥，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你就別管了！”

大魯想了想，沖高個代駕說：“記住，千萬別搞得太出格，別惹上麻煩才行。”高個代駕又是嘿嘿一笑，說：“魯哥放心，咱們絕對不干違法犯罪的事。”

高個代駕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低聲言語了很久。掛斷電話，他沖大魯笑道：“魯哥，咱們就擎好吧！”

設計陷害

高個代駕掛斷電話不久，從酒店里走出幾個年輕小混混。為首的是一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雜毛。雜毛看了一眼高個代駕，就帶著小混混們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原來，雜毛是高個代駕的表弟，一個大錯不敢犯、小錯從不斷、整天喊著混社會的主兒。剛剛高個代駕看到雜毛他們走進了酒店，就想到了一個把老林整走的好主意。

雜毛沖著高個代駕一邊擠眼，一邊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咋咋呼呼道：“我們要找代駕，你們誰來給我服務？”

高個代駕一邊擠眼，一邊大聲說：“你們要找代駕呀？好說，我們這里新未了位代駕高手，讓他給你們服務好了！”說完，高個代駕把雜毛幾個帶到了老林跟前。

高個代駕沖老林不懷好意地笑道：“大叔，本著尊老愛老的原則，我們都商量好了，今晚這頭一單生意，就讓給您老人家做了！”

老林站起身，看了看高個代駕，又看看雜毛，心里—下明白了：剛剛雜毛他們進酒店時，老林蹲在門口也看到了，這還沒幾分鐘呢，看樣子酒都沒喝，找的哪門子代駕？這哪里是頭單生意，簡直是投名狀啊！看到老林猶豫不決的樣子，雜毛一下發飆了，挑釁地說：“怎么，干活還挑三揀四的，不想給我們代駕？”

老林知道，要是這份投名狀拿不下，自己就別想在這里蹲著了。“誰說不想給你們代駕的？走！”說完，老林沖雜毛一擺手。

“這還差不多，老家伙，給我們兄弟們代駕，虧不了你的！”說話間，雜毛把老林帶到了一輛轎車跟前。一看那車，老林差點樂了，這是一輛老版桑塔納，也不知是幾手了，車身油漆斑駁。老林一用力，車門差點被他掰下來。

老林坐進駕駛室，四處摸了摸，啟動了半天，勉強打起了火。“去西郊陵園！”雜毛沖老林喊了句。老林一聽地址，心里咯噔一下，但事已至此，已是騎虎難下，他硬著頭皮一踩油門，桑塔納一路顛簸著跑了。

大魯望著遠去的桑塔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高個代駕見狀，忙安慰他說：“魯哥放心，我早跟雜毛交代好了，讓他們找個借口，把那老東西扔在陵園。老東西沒電動車，陵園那地方你也知道，沒地鐵、沒公交，等他跑回來，天都亮了！”

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說是個好主意。大魯卻連連搖頭，說：“是不是損了點兒？”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大魯看了看表，吩咐眾人道：“時候不早了，準備開工Ⅱ巴。”眾人一聽，紛紛拿出手機，操作起來。

這時，一輛破桑塔納快速駛來，嘎的一聲停在了眾人身邊，正是雜毛的車。車門一開，從駕駛室內鉆出一個人來，竟然還是老林！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老林又走回原地，蹲在了那個陰暗的角落里。緊接著，雜毛他們幾個也鉆出了車。

雜毛講了事情的經過。到了陵園后，雜毛挑了老林一堆的毛病，找借口就要把他扔在陵園。誰知老林卻告訴雜毛，這車有毛病，不出幾步就得熄火。雜毛不信，他親自駕車，誰知開了沒幾米，果然熄火了，怎么打也打不著。荒郊野外的，找不到修車的，雜毛他們只好推車，累了個半死，也沒推出幾步遠。最后雜毛只好求老林，誰知老林一上手，車子就好了，雜毛沒辦法，就讓老林又把他們拉了回來。

雜毛又說：“其實，我知道是他搞的鬼，但抓不住他，沒辦法呀！我跟你們說，他可不是一般人，無論是開車還是修車，都是這個！”說完，雜毛伸出個大拇指。

最后，雜毛埋怨了高個代駕幾句，幾個人走進酒店喝酒去了，只剩下大魯他們呆立在原地。

破壞規矩

此時夜色漸深，陸陸續續開始有客人從酒店里走出來。大魯他們見狀，一時忘了蹲在暗處的老林，紛紛沖著目標迎了上去，熱情地招攬生意。

很顯然，大魯他們越熱情，想找代駕的客人越不感冒，他們紛紛拿出手機，都想通過代駕平臺，找一位合法可靠的代駕。大魯他們站在一旁冷眼觀望，因為他們知道，除了他們這些人，別的代駕一看是帝京大酒店的生意，給他們一百個膽兒，也沒人敢接這個單。

事實果然如此，客人拿著手機呼叫半天，就是沒有代駕接單。這時，大魯他們就在一旁敲邊鼓，道：“這個點兒，正是代駕忙的時候，沒人接單的！”

酒駕被查的后果，所有人都知道，在這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多數人都會選擇大魯他們做代駕。這時，大魯他們就會“看菜下單”，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買賣一般都能做成。帝京大酒店的生意一直很火爆，因此，大魯他們的生意也很不錯，平均每人一晚能接到五六單生意。

今晚也不例外，當大魯跑完第三單生意，騎著電動單車再次返回帝京大酒店時，已經十點多鐘了。遠遠的，他看到一個黑影還蹲在陰暗處，定睛一看，正是老林。

大魯不禁暗想：這老頭子是有病還是真窮急了眼？

大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決定再去跟老林聊聊。就在這時，一個醉漢從酒店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歪歪斜斜地沖一輛黑色轎車走去。大魯一看，是樁好買賣，他疾走幾步，擋在了醉漢跟轎車之間。

大魯沖醉漢笑嘻嘻地說：“老板，看樣子您喝了不少酒，現在查酒駕查得很厲害，安全起見，您還是找個代駕吧。”

醉漢沖大魯翻了個白眼，指著大魯點了半天，才打了個酒嗝，說：“把、把我送到名佳花園，多、多少錢？”

名佳花園是別墅區，在市近郊，平時要價一百元。大魯掂量了—下眼前這位醉漢，名牌西裝，高級轎車，是個奇貨，此時不宰更待何時，于是來個獅子大張口：“名佳花園又遠又偏，少于二百沒人跑。”

醉漢突然呸一聲，一大口口水帶著濃重的酒氣，全都噴到了大魯的臉上。醉漢手指大魯，罵道：“放屁！要宰人嗎？你、你們這些黑了心的代駕！”大魯就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兩個拳頭不由得攥得咯咯作響！這時，有兩個代駕看到了這邊的狀況趕緊跑了過來，一邊一個，把大魯緊緊地拉住了。其中一個低聲勸解道：“魯哥、魯哥，消消氣、消消氣，想想我們的宗旨，和氣才能生財啊！”

大魯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才慢慢松開了手，被兩個代駕拖到了一邊。大魯一邊用力擦著臉，一邊惡狠狠地低聲罵道：“除了我們，我看還有誰敢給他代駕？我要讓他出車被警察抓，出車禍撞死了才好！”

大魯恨死了醉漢，他一邊走一邊罵。突然，一個代駕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聲說：“魯哥快看，那個老家伙上去了！”大魯一聽，急忙回頭看，發現老林已經扒住了醉漢的車窗。

原來，大魯跟醉漢之間發生的事，老林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最后，發現醉漢已經爬進了駕駛室，摸摸索索就要啟動車輛。這個時候，老林沉不住氣了，他快步跑了上去，穿過車窗，一把握住了醉漢的方向盤，說：“老板，你喝多了，絕對不能開車上路的。”

醉漢瞪著老林看了半天，嘴里罵罵咧咧道：“滾開！你個老東西，跟、跟他們黑代駕是一伙的吧？”老林沒有放手，繼續說道：“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你讓我把你送回家，給多少錢，你說了算。”

很顯然，醉漢還沒有醉到人事不省的程度，聽老林這么說，他望著老林，搖頭晃腦地想了半天，沒有說話。老林知道，此時醉漢肯定是心有顧慮，他趕緊又解釋說：“我在機關單位開了幾十年的車，從沒出過任何問題。再就是你看我都這么大年紀了，也絕對干不出什么違法的事來，論打架，我也不是你的個兒！請你放心好了！”

醉漢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說：“從、從這兒打個車，也就五十塊錢，我、我也不虧待你！給、給你六十怎么樣？”老林沒想到，這醉漢不像個沒錢人，卻這么吝嗇。名佳花園那個地方比較偏僻，沒通地鐵，現在這個時候，公交車也早停了，要想返回來，只能打車。按照醉漢的說法，除去打車費，自己將所剩無幾。但事已至此，老林怕醉漢反悔，只有連聲說好。

老林跟醉漢的交易，都被站在一旁的大魯看在眼里，望著老林開著車載著醉漢駛出了視野，大魯恨得牙根都癢癢了！他不由得咒罵一句：“老東西！竟敢破壞規矩！你要是敢再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激烈沖突

時近半夜，帝京大酒店依然燈火通明，酒店門口的停車場上，仍然停著不少車輛。大魯他們都知道，越到這個時候，客人往往喝得越高，他們的生意也會更好。

就在大魯快要忘了醉漢跟老林給自己帶來的不愉快時，一輛出租車快速駛來，停在了大魯的身邊。車門打開，從車里鉆出一個人來，大魯一看，立馬氣血攻心，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老林。老林瞥了身邊的大魯一眼，一言不發徑直走回原地，蹲在了那片陰暗的角落里。大魯心中的怒火騰地就竄起來了，他三步并作兩步，怒氣沖沖地走到老林跟前，惡狠狠地問道：“你是從名佳花園打車回來的？”

老林撩起眼皮，斜了大魯一眼，說：“是啊！不過那人不實在，從名佳花園打車過來，不是五十塊，而是六十二塊。”

大魯一聽，忍不住冷笑道：“這么說來，那個混蛋給了你六十塊，你打車回來還倒賠了兩塊，對吧？”老林沒說話，表示默認。

大魯再也忍不住了，他指著老林，怒罵道：“你趕緊給我滾蛋！要當活雷鋒，你到別處當去，再來妨礙我們哥們做生意，信不信我捶死你！”說完，大魯攥緊沙包大的拳頭，沖老林惡狠狠地揮了揮。

老林并沒有被大魯的氣勢嚇倒，反而仰起頭，一副調侃的口氣道：“如果拳頭能解決問題，剛剛你怎么還會被一個醉漢辱罵一頓？”

大魯萬萬沒想到，老林居然敢揭自己的傷疤，不禁惱羞成怒，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老林的衣領，把老林硬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大魯揮起右拳，咬著牙發狠道：“你個老不死的，竟敢瞧不起我！”

老林一臉的鄙夷神色，說：“你知道尊重是怎么得來的嗎？是你自己爭取來的，不是用武力強行奪來的！你要是行為端正，又怎么會甘心受辱？別人又怎么敢輕易侮辱你？不瞞你說，我的心臟前不久做過手術，現在還在恢復期，你要是敢動手，我保你下半輩子就在監獄里蹲著了！”

顯然，大魯被老林的一番話唬住了，高舉的拳頭，揮了又揮，始終沒有落下來。這時，站在不遠處的一位胖代駕見狀趕緊跑過來，他一邊拉住大魯，一邊苦著臉對老林說：“我說大叔，您老這是何苦呢？即使退了休沒事干，想學雷鋒，為何不到別處找點事做，非要跑來跟我們哥們過不去呀？”

老林搖搖頭，說道：“你說錯了，我不是閑得沒事干跑來學雷鋒的！要問我為啥這么做，那得要問問你們自己。”大魯跟胖代駕對望了一眼，都是一臉的疑惑。胖代駕忍不住問老林道：“大叔，您老什么意思？我們之前跟您不認識吧，怎么就招您惹您啦？”

老林斜了胖代駕一眼，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在代駕公司注冊的合法代駕，可為什么在最需要代駕的時候，你們卻都關閉了手機上的應答終端，甘心做一名違法的黑代駕呢？”

老林話音未落，大魯跟胖代駕都變了臉色，很顯然，老林的話—下戳中了他們的痛點，如果老林因此舉報他們的話，后果將不堪設想。此時，大魯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沖老林惡狠狠道：“你在威脅我們嗎？”

老林搖搖頭，說：“你想錯了，像你們這個年紀的人，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大家子人要養？做黑代駕，能避開代駕公司的抽成，多賺幾個小錢，這種事大家都能理解。但你們不該見菜下單，漫天要價，破壞代駕規則……”

老林喋喋不休一副教育人的架勢，大魯哪里還聽得下去，他打斷了老林的話，輕蔑地說：“得了吧，別在這里給我們講大道理了！你想學雷鋒，就學吧！”說完，他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送你回家

過了半夜，酒店門口的車輛已經寥寥無幾，那些白天還要上班的代駕們，干完最后一單生意，也都回家睡覺了。大魯也順利地接到了最后一單生意，在他載著客人，駕車駛出帝京大酒店的一剎那，不禁回頭一望，發現老林還孤零零地蹲在那個角落里。“真特么有病！”大魯忍不住罵了一句。

老林環顧四周，此時的酒店門口空無一人，他站起身，長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應該沒人了，收工回家嘍！”

老林的家就在酒店對面的小區里，就在他剛要走時，突然從酒店走出幾個人來。這幾個人站在酒店門口寒喧了幾句后，其中幾人駕駛著一輛轎車離開了，剩下一個高個青年，朝一輛面包車走去。

年輕人步履矯健，不像喝了酒的樣子，但就在他經過老林身邊時，老林卻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氣。小伙子站在面包車前，猶豫了—下，四處看了看，才打開車門，鉆進了面包車。老林見狀，快步走到面包車跟前，透過車窗問年輕人：“小伙子，我聞你一身酒氣，是不是喝酒了？”

年輕人正要啟動車子，被老林猛然一問，他吃了一驚，說：“大叔，我身上的酒氣是剛剛在酒桌上沾染的，其實，我只喝了一瓶啤酒。”

老林一聽，透過車窗一把握緊了方向盤，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只要沾酒就不能開車。你下來，我開車送你回家！”

年輕人見狀，似乎認準了老林是一名黑代駕，他眨眨眼，沖老林說：“大叔，我家離這兒很近，開車沒幾分鐘就到了，再說我酒量大，喝這點兒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您老要代駕，還是去問問別人吧。”

從年輕人的眼神中，老林看出了他對自己的不信任，干脆直說道：“我開了幾十年的車，技術絕對沒問題！我是一名共產黨員，品行絕對沒有問題！我剛剛做完體檢，身體也絕對沒有問題！小伙子請放心，這次我就是學雷鋒，免費給你代駕！”老林話語熱切，態度堅決，年輕人一尋思，一是怕查酒駕，二是覺得老林怎么看都不像是無德黑代駕，就順從了老林。

此時，已經是深夜一點多鐘，老林駕駛著面包車，行駛在空無一人車輛稀少的馬路上。年輕人忍不住沖老林呵呵笑道：“大叔，說句玩笑話，您老也是一位黑代駕吧？”

老林微微一笑，年輕人又笑道：“不像！”

老林一聽，微笑著反問年輕人：“我哪里不像？”

年輕人說道：“您老不知道，帝京酒店門口的那些黑代駕，欺客宰客，都遠近聞名了！要是往常，從酒店到我家也就一公里路程，他們開口就要六十塊！剛剛我把您當成他們一伙的了，對不起啊！”

年輕人話音未落，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警燈在閃爍。

“查酒駕的！”年輕人不由得驚呼出聲。

冰釋前嫌

老林把年輕人安全地送到了家。下車后，年輕人滿懷感激地說：“大叔，起初我還懷著僥幸心理，以為這么晚了，交警都該下班了，誰知我錯了！今晚要是沒有您，我可要闖大禍了！”

老林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伙子，以后一定要記住，只要沾酒就別開車，心懷僥幸，只會害人害己啊！”

老林一番話，年輕人聽了不住地點頭稱是，他掏出一百元錢，硬要塞給老林，說：“大叔，這是您的代駕費，無論如何，您老也要收下！”老林推開年輕人的手，說：“我們之前怎么說的，就該怎么做！”

這個時間，地鐵公交都早停了，幸虧這里離家不算很遠，老林溜達著往家走。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牛毛細雨，昏黃的路燈下，只有老林拖著長長的身影，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老林走上了一座橋，他真有些累了，靠在一根欄桿上，望著眼前的路面發呆。

就在這時，一輛電動單車從遠處快速駛來，經過老林身邊時，騎車人瞟了老林一眼。路燈下，老林那花白的頭發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緊貼在額頭上。

電動單車慢慢停了下來，騎車人猶豫了半天，終于調轉了車頭，沖老林緩緩駛來，最終停在了他的面前。

老林猛地一驚，定晴一看，居然是大魯！原來，剛剛大魯完成了最后一單生意，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在雨中發呆的老林。

看到老林這副落魄相，不知為何，之前大魯心里對他所有的不滿，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魯沖老林喊道：“喂！你不是有心臟病嗎？大半夜的在這淋雨，不想活了？”

老林看了大魯一眼，咧嘴笑了—下，說：“那是騙你的，老頭子我身體好著呢！”

大魯有種直覺，眼前這位老人肯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他干脆停了電動車，緊挨著老林靠在了橋欄桿上，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林深呼一口氣，望著橋面，說：“半年前，我老伴兒就是在這里被一個醉駕的人撞倒了，撞得血肉模糊，連個全尸都沒給我留下！”老林的話讓大魯打了個激靈，他手中的煙差點掉到地上。大魯急忙問老林：“后來怎么處理的？肇事者抓住沒？”

老林長嘆一聲，又說：“無論怎么處理，我都永遠沒了老伴兒，我的孩子永遠沒了媽媽，她才六十歲啊！更可恨的是，肇事者雖然被判了刑，可他不但沒有賠償能力，還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無人照料，那種慘狀，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話題有些沉重，大魯抽著煙低頭不語。許久，老林又道：“開庭那天，我當面質問肇事者，你喝了那么多酒，為什么不找個代駕？你猜他怎么說？”

“他怎么說？”大魯急忙問道。

老林看了一眼大魯，繼續說道：“他說朋友在帝京酒店請他喝的酒，喝完后，他也想找個代駕來著，可是帝京酒店那幫黑代駕要價太高，當時自己囊中羞澀，就為了省下那幾個代駕費，他才抱著僥幸心理，醉駕上路……”

老林一番話，頓時讓大魯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

說實話，自從干了黑代駕，這些日子雖然多賺了點兒錢，但他總是提心吊膽的，擔心被舉報，擔心遭報應，心中一刻也沒安穩過。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突然，大魯猛地把手中的煙用力扔到地上，然后狠狠地踩了幾腳，對老林說：“大叔，您啥都別說了，我向您保證，從明天起，我們這些人一定本本分分干活，再也不干黑代駕了！您老要是不相信，從明天起，您去給我們當監督員！”

大魯話音剛落，老林忍不住老淚縱橫，他一把摟住了大魯的肩膀。不知何時，風悄然停了，雨也住了，兩個人仰望城市的夜空，竟然是一片難得的遼闊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