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函
提到春節,最饞的還是外婆腌的咸肉,肉質緊實,咸香入味,搭上筍干一起燉湯堪稱人間一絕。我常笑稱,奶奶和外婆用著同樣的豬肉,同樣的鹽料,總是外婆做得更勝一籌。說到這兒,若是奶奶在旁,就要佯裝打我了,嘴里還要嗔怪:“小白眼狼,給你肉吃,還挑三揀四的。”于是一大家子歡笑起來。
記憶里,故鄉的年味總是很濃。
距離過節半個月左右,就能看到賣燈籠和春聯的小販子沿街吆喝。我疑心這小販是個信使,他不扯起嗓子喊上兩句,新年就不來。舊時讀汪曾祺先生的《歲朝清供》,有這么一句話“山家除夕無他事,插了梅花便過年。”甚覺美哉!如今物質水平提高了,家家戶戶非要添紅掛彩不可。紅燈籠,中國結,門聯對子組成了屬于新年的“限定紅”。兩種意趣,截然不同卻各有美妙之處。
年前幾天各家各戶最最忙碌,要準備過年的肉圓、饅頭和香腸。煙囪從早到晚飄著裊裊炊煙,蒸籠一打開就散發出香甜的霧氣,令人沉醉的溫暖氣息籠罩著整個小鎮。難怪有人認為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在我們縣里,過年絕不能少得了香腸,就算是最窮苦的人家,也要提前省下錢來,灌幾節香腸回去招待客人。香腸吃法多,可以蒸好后沾著陳醋吃,可以切片炒飯,可以剁碎了做蓋澆面,怎么吃都爽口。
除夕的氛圍總是在第一朵煙花的綻放聲中彌漫開來。“墮地忽驚星彩散,飛空旋作雨聲來。”煙火,升時若驚雷而落時如飄雨也。大人們聞聲捧著碗筷走到門口邊吃邊看,同鄰里嘮嘮家常。孩子們尤其喜歡扎堆觀賞,有的會特意帶上自己家的火花棒子,跟著煙火的節奏揮舞。記得我幼時最愛看的煙火名為“天女散花”,那場面令當時小小的我感到震撼:數條銀蛇相互纏繞直沖云霄,到達最高點處乍然流瀉,散開的細碎光束倒并不刺眼,如同綢帶子,可以順手拈來綁頭發的。
孩子們鬧累了,就睡得早。睡前枕頭下要放一小袋阜寧大糕,意為“步步高升”,睡醒要吃一塊京果,寓意“生活甜蜜喜樂”。長輩們年年都會問,最先答出寓意的孩子總能得到夸獎。
年初一熱鬧依舊,鞭炮放個一整天,祝福說個一整天,紅包拿個一整天。這無疑是一年之中最最歡樂的時候了。然而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夠擁有這樣完整而幸福的一天,許多歸家的游子們一大早便拖著行李箱,匆匆踏上了前往異鄉的火車,甚至熱乎乎的湯圓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他們心中必定在期待著來年的相見吧。往后幾天,年味也就漸次消退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當年除夕夜里耍火花棒子的那個小小孩童,如今也成了一名大學生,故鄉卻未曾改變,美好如初。在異鄉求學最迷茫的時刻,想起故鄉春節掛上門楣的燈籠,想起外婆腌的咸肉,想起眾人團坐觀賞煙火的場景,心中總能產生無窮的溫暖與力量。于是無懼風雨,從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