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就確立了一種新型政黨——無產階級先鋒隊黨的領導地位。要確保這種領導地位,黨就必須突破資產階級民主的界限,實行民主集中制。列寧明確提出,民主集中制原則是共產黨的組織原則,為確立新型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和政體奠定了基礎。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而不是社會黨。作為中國道路的探路者和領路人,中國共產黨在把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實踐相結合的過程中,不僅把自身建設成為一個民主集中制的先鋒隊黨,而且形成了民主集中制的國體和政體。正是這種制度,能夠確保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一,為我國社會主義從初級階段向更高階段邁進奠定堅實的基礎。
中國古人不僅一直以為生活在天下,“天父,地母,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而且認為“天不變,道亦不變”。鴉片戰爭讓中國的先進分子意識到,我們不是生活在“天下”,而是生活在“地球”上;中國只是天下的中央之國,而不是地球的中央之國。在地球上不存在“普天之下皆兄弟”,存在的是“人對人像狼、國家對國家像狼”。“天”變了,“道”也必須跟著改變。一開始,中國陷入“路徑依賴”,試圖走西方資本主義道路,但所有的嘗試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結果:此路不通。中國不得不探尋另外的道路——非資本主義道路。幸運的是,俄國十月革命后,中國的先進分子得到了一本“探路者指南”: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批先進分子成為中國最早的共產黨人。遺憾的是,有人陷入新的“路徑依賴”,試圖照搬照抄俄國經驗,終于把革命引入死胡同。這些人犯了教條主義錯誤,先后形成右傾和“左”傾路線。血的教訓使中國共產黨人認識到:中國革命斗爭的勝利要靠中國同志了解中國情況。[1](P115)無論是馬克思和恩格斯,還是列寧和斯大林,都不可能為中國革命畫出一幅詳盡無遺的地圖,中國革命的道路要靠中國共產黨人自己去探索。
探索是艱難的。一支由探路者和領路人組成的隊伍只能通過民主集中制原則組織起來。跟從者的隊伍很自然地排成同樣的隊形。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就是領路人的隊伍和跟從者的隊伍不斷形成和壯大的歷史。所謂“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說的就是中國共產黨這支核心隊伍和外圍部隊的關系。民主集中制不僅是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原則,而且是中國國家機構的組織原則。很多人無法理解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關系,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由于不懂得民主集中制的實質。人們經常講“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其中,對“民主基礎上的集中”沒有異議,因為據說這也適合資產階級民主甚至一切民主(實際上是錯覺),但對于“集中指導下的民主”,很多人有抵觸情緒、理解不了,有人誤把它與中國古代的民本思想混為一談,在分析民主集中制時說什么“群眾路線的領導方法,與民有、民治、民享為主旨的民主思想,不能不認為是大相徑庭,有天地之別”。[2]這表明他們沒有理解無產階級民主或人民民主與歷史上的民主形式的根本區別,誤以為中國共產黨和資產階級政黨是一回事,無產階級領導下的人民民主與歷史上的民主政體是一回事。
值此中國共產黨成立百年之際,有必要回顧她帶領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探索中國革命道路、中國建設道路、改革開放道路和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從而消除對民主集中制的誤解,澄清籠罩在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關系問題上的種種迷霧,為“我國社會主義從初級階段向更高階段邁進”準備理論條件。
鴉片戰爭打斷了“天下”史的進程,把天下之“中國”變為世界之中國,把想象中天下萬國的中央之國變成了資本主義世界的邊緣之國。按照中國古代從大同到小康的歷史哲學,這標志著一個衰亂世或者據亂世的到來。康有為發明了從“據亂世”到“升平世”再到“太平世”的新“三世說”,并在《大同書》中提出了他的一套烏托邦理想。對此,毛澤東指出:“康有為寫了《大同書》,他沒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條到達大同的路。”[3](P1471)其實不僅是康有為,很多先進分子都探索過中國到達大同的道路。“太平天國”就是洪秀全版本的大同世界,但他試圖通過把西方宗教中國化找到通向大同世界的道路,失敗了;后來洋務派試圖把西方經濟中國化,失敗了;維新派試圖把改良主義政治中國化,失敗了。只有把西方激進主義政治中國化的辛亥革命看起來似乎是成功了,但是很快中國就陷入四分五裂的軍閥割據狀態,列強從中上下其手,把它變成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回過頭來看探索新道路失敗的原因,非常簡單:由于路徑依賴,這些先進分子都試圖向西方學習,帶領中國走資本主義道路,而資本主義道路在中國注定是走不通的。原因既有內部的,也有外部的。內部的原因,是由于中國歷史上缺少一個強大的資產階級。擺脫周朝封建制、進入郡縣制社會的古代中國長期奉行重本抑末、重農輕商的政策,資產階級一直未能成長起來。中國只有個體工商業者和個別的資本家,未能形成獨立的資本家階級。到“五四”運動前,中國的產業無產階級只有二百萬人,新出現的資產階級人數就更少了。新興資產階級稚嫩的雙肩承擔不了帶領中國人民實行資產階級革命的重擔。相比之下,西方封建社會末期的資產階級之所以能夠首先開展反對封建主、建立統一的國內市場的斗爭,為自由貿易奠定基礎,后來又能夠推翻絕對君主制,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制度,就是由于資產階級越來越強大,在力量對比中先后超過了封建主和國王。
外部的原因,是由于帝國主義國家不允許中國發展起來,更不要說超過它了。西方國家已經意識到中國是一頭沉睡的獅子,它們不僅不希望中國醒來,反而希望中國變成一頭大肥羊。中國人講“天父地母”“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與此不同,西方人認為人對人像狼、國家對國家像狼。西方的國際秩序是建立在所謂的“均勢”,也就是狼和狼互相都奈何不了對方的基礎上的,他們絕對不允許在世界的東方出現一頭雄獅,哪怕這是一頭“和平的獅子”“和藹可親的獅子”,也不行。西方的自由、民主、平等,嘴上講的是原子式個人之間的關系,但由于他們把原子式個人置于自然狀態下,而自然狀態是弱肉強食的狀態,因此他們講的自由、民主、平等等價值,本質上是狼和狼的關系,不是狼和羊的關系。狼和羊的關系只能是吃與被吃。在西方人眼里,印第安人是羊,黑人是羊,中國人也是羊,只有被吃的資格,沒有成為狼的資格。日本人后來之所以成為一個狼的民族,是由于他們自覺地“脫亞入歐”,成功地擠進了狼的家族。日本不再是一個東方國家,它通過侵略和掠奪,如愿以償,進入“西方國家”行列。但試圖把“天演論”運用到中國的先進知識分子,卻遭到無情的痛擊。中國沒有別的選擇,要么做羊,被吃;要么醒來,成為和平雄獅。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3](P1471)巴黎和會上的外交失敗讓中國人民意識到豺狼是靠不住的,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則讓中國人民看到了通往大同道路的曙光。十月革命前,馬克思主義已經作為“大同學”從歐美和日本傳入中國。中國第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黨人李大釗,最初就是從日本學到的馬克思主義。正是通過對從西方傳入的馬克思主義和從俄國傳入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比較,李大釗認識到列寧主義對中國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可以說,沒有李大釗,就沒有后來的中國共產黨。李大釗歡呼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為探索中國革命的道路找到了指南針。
中國的大同理想在西方被稱為“烏托邦”,但烏托邦社會主義者同樣找不到通往大同的道路。這條道路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發現的。正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是以“貨幣轉化為資本”為內在根據、以勞動力成為商品為外部條件一樣,資本主義的滅亡是以“資本”不再能帶來剩余價值從而重新轉化為貨幣為內在根據,以聯合、團結、凝聚起來的無產階級形成一個戰斗的集體為外部條件,用《共產黨宣言》的話說:“資產階級無意中造成而又無力抵抗的工業進步,使工人通過結社而達到的革命聯合代替了他們由于競爭而造成的分散狀態。于是,隨著大工業的發展,資產階級賴以生產和占有產品的基礎本身也就從它的腳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產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4](P43)
《共產黨宣言》發表的時候,無產階級尚未獲得政治權利。19世紀上半葉,英國工人為爭得政治權利,舉行憲章運動,被鎮壓下去了。因此,《共產黨宣言》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4](P52)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無產階級占人口的多數,因此無產階級民主是最廣泛的民主,是真正的人民民主。比較起來,俄國無產階級當時占人口的少數,農民占人口的多數,只有工農民主專政才是最廣泛的人民民主。因此,列寧提出俄國革命的第一步是工農民主革命,建立工農民主專政的政權,第二步才是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政權。
中國共產黨“一大”確立了共產主義的最高綱領,“二大”確立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從此以后,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的統一成為中國共產黨探索和開辟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道路的基本原則。與此同時,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歷盡艱難困苦,終于認識到“喚起民眾”和“聯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的重要性,把“三民主義”推進到反帝反封建即“新三民主義”或“革命的三民主義”的認識水平,使得國共合作成為可能。蔣介石背叛孫中山,站到了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立場上,企圖重新把中國引上資本主義道路。從此以后,兩條道路即共產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的斗爭就成為中國革命的主線。
共產主義道路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道路,這是一條借助于共產主義思想重新實現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聯合、團結、凝聚的道路;資本主義道路在1927年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以后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集中表現為國民黨右派指示的道路,這是一條帝國主義支持下的大資產階級、大地主專政的道路,是一條反共反人民的道路。
孫中山晚年站在國民黨內的左派立場。當時世界上有三派力量,一派是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蘇俄共產主義即列寧主義,一派是背叛了馬克思主義的西歐社會民主主義,一派是已經進入帝國主義階段的晚期資本主義。孫中山固然反對帝國主義,但他也不贊成第三國際的共產主義,他贊成的是第二國際的社會主義。只不過,他不見容于第二國際,卻得到了第三國際的支持。當時孫中山領導的革命組織已經暮氣沉沉,失去了革命性,他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正是為了讓共產黨幫助他把原來的但已經失去革命性的組織改造為重新煥發革命精神的新黨——國民黨。與孫中山的“新三民主義”相契合的并不是共產黨人的最高綱領,而是最低綱領。在這一意義上,國共兩黨的聯合只能是當時尚處于革命階段的大聯合。兩黨有不同的建國綱領,因此未來的分裂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國民黨左派為著革命的成功,衷心希望能在革命中把共產黨暫時拉到社會民主主義立場上,國民黨右派卻試圖回到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立場,為此不惜拋棄國民黨的革命性,恢復其保守性和反動性。
如果把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理論視為列寧的工農民主革命思想的中國化,就可以理解,1949年時毛澤東為什么說,中國共產黨積二十八年的經驗,如同孫中山在其臨終遺囑里所說“積四十年之經驗”一樣,得到了一個相同的結論:深知欲達到勝利,“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毛澤東對“喚起民眾”的認識是“團結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在工人階級領導之下,結成國內的統一戰線,并由此發展到建立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對“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的理解則是“聯合蘇聯,聯合各人民民主國家,聯合其他各國的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結成國際的統一戰線”。[3](P1472)
蔣介石早期走的是金融資產階級的道路,他是炒股失敗才投奔孫中山的。后來蔣介石叛變革命,得到的支持也是來自金融資產階級、買辦和地主階級。這跟投身于農民運動的毛澤東形成鮮明的對比。蔣介石是作為新軍閥站上歷史舞臺的,他的靠山只能是大資產階級、大地主和大買辦。對于孫中山的“喚起民眾”“節制資本”和“平均地權”,蔣介石內心非常抵觸。大資產階級、大地主和大買辦信仰的是強者為王和弱肉強食,而不是什么“喚起民眾”“節制資本”和“平均地權”。這樣的階級要聯合的不可能是蘇聯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而只能英美甚至是德日這樣的資本主義國家、帝國主義國家。蔣介石不僅拒絕了已經建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即蘇聯的俄國共產主義,而且拒絕了西歐的社會民主主義。“四·一二政變”以后,他不僅向共產黨舉起了屠刀,而且向國民黨左派舉起了屠刀,從而把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推向了共產黨一邊。國民黨右派的叛變意味著在共產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之間的第三條道路的破產。從此以后只剩下兩條道路可供中國人民選擇:共產主義道路,還是資本主義道路?
孫中山把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當作革命的主體。他的所謂“喚起民眾”“扶助農工”,是向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呼吁的,“但這在事實上是辦不到的”[3](P1479)。一方面是因為前面說過的原因,即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自身太弱小,承擔不起領導革命的重任,另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的世界已經進入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的時代,中國的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置身于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的夾縫中,根本就沒有進一步發展自身的空間。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只能借助于西方資產階級啟蒙時代的思想來“喚起民眾”,而在帝國主義時代,資產階級啟蒙已經被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所超越。資產階級啟蒙表面上是喚醒“原子式個人”,實際上喚醒的是理想的資產者;啟蒙所聲言的“理性”實際上是理想的資產者的知性,所謂“理性的社會”“理性的國家”只能實現為資產階級社會和資產階級國家。這樣的社會是由相互分隔、相互對立、弱肉強食的個人組成的,這樣的國家維護的只是相互分隔、相互對立的人的權利,即“市民社會”的權利,而不是聯合、團結、凝聚的權利,即“人類社會”的權利。
嚴復之所以把《論自由》翻譯成《群己權界論》,是因為資產者的自由就是任性,也就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只要有他人存在,這就是不可能的,因為他人也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既然如此,相互之間就構成對方自由的限制,而不是對方自由的實現。他人即地獄。如果世界上沒有別的人,我就是絕對自由的;一旦有了他人,我就必須同他妥協,確立雙方自由的界限。表面上,這種妥協可以通過“理性的商談”實現,但由于原子式個人處于弱肉強食的“自然狀態”下,實際上從來就不存在什么平等的“理性商談”,而只存在剝削和被剝削、壓迫和被壓迫條件下的“商談”,也就是強迫。這是因為,抽象的理性權利在現實生活中只能表現為具體的經濟權利、社會權利和政治權利,即強制和被強制的權利。由于人首先必須謀生,而無產者只有在能為資產者帶來利潤的時候才會被雇傭,才獲得生存的權利,因此,無產者只有在“自愿”接受剝削的前提下,才能進入是否會被雇傭的“商談”。無產者只有出賣勞動力的自由,沒有不出賣勞動力的自由;只有勞動力價值和資本家的可變資本間的買賣平等,沒有工人和資本家作為“人”之間的平等;博愛也是這樣,它表現為基督徒之間的相互需要和相互利用,即所謂“人人為自己,上帝為大家”,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恩格斯說:“本應把一切人都聯合起來的愛,則表現在戰爭、爭吵、訴訟、家庭糾紛、離婚以及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的盡可能的剝削中。”[5](P294)
與資產階級啟蒙運動試圖喚醒理性意識、通過政治解放把封建社會分解為由所謂“原子式個人”構成的資產階級市民社會以實現個人的自由平等博愛不同,馬克思主義啟蒙試圖喚醒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通過人類解放把被市民社會束縛的人類社會解放出來,以實現每個人的全面發展和自由發展。[6]為此,馬克思明確把共產主義社會之前稱為“人類社會的史前時期”:“資產階級的生產關系是社會生產過程的最后一個對抗形式,……但是,在資產階級社會的胎胞里發展的生產力,同時又創造著解決這種對抗的物質條件。因此,人類社會的史前時期就以這種社會形態而告終。”[4](P592)馬克思特別指出,他說的對抗“不是指個人的對抗”,而是指從原子式個人的社會生活條件中生長出來的對抗,即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抗。為了取得最終的勝利,無產者必須按照《共產黨宣言》的要求,以團結代替分裂,“以通過結社而達到的革命聯合”代替“由于競爭而造成的分散狀態”。眾所周知,《共產黨宣言》 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為共產主義者同盟撰寫的。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前身是正義者同盟,它的口號本來是“人人皆兄弟”,酷似中國古代的“四海之內皆兄弟”,馬克思和恩格斯立足無產階級在世界范圍內的國際團結,把它改造成為“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口號,列寧進一步提出“全世界無產者和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兩個口號的目標都是建立消除人與人的對抗的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4](P53)。由此,“聯合”還是“分散”,“團結”還是“分裂”,“凝聚”還是“分解”,就成為決定中國社會道路分歧的關節。
早在1919年7月14日《湘江評論》的創刊宣言中,毛澤東就指出:“世界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么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軍閥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7](P42)這段話內容極其豐富:首先,“什么問題最大”體現了唯物史觀,馬克思和恩格斯講:“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4](P592)其次,“什么力量最強”突出了“民眾聯合”的重要性。單個的工人和農民雖然沒有單個的官僚、軍閥和資本家有力量,但聯合起來就是不可戰勝的。再次,“什么不要怕”除了強調思想解放(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外,還專門指出了革命的敵人(官僚、軍閥、資本家)并不可怕。這段話是一個完整的整體:既然吃飯問題最大,那么“直接的物質的生活資料的生產,從而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的一定的經濟發展階段,便構成基礎”[8](P601),相應地,從事物質生產的人民群眾就成為歷史的主人,毛澤東后來甚至把“全中國的人民大眾”比作上帝,而把封建主義(包括官僚、軍閥和資本家)和帝國主義比作壓在人民頭上的兩座大山:“全國人民大眾一起來和我們一道挖這兩座山,有什么挖不平呢?”[9](P1102)
《湘江評論》第二、三、四號連載毛澤東撰寫的《民眾的大聯合》,宣傳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思想,指出民眾大聯合是改造國家、改造社會的根本方法,認為辛亥革命“與我們民眾的大多數,毫沒關系”,稱頌十月革命是“勞農兩界合立了委辦政府”,要求工人、農民、學生、教師、警察、車夫各色人等聯合起來,仿效別國的方法進行革命。[7](P43)這說明,早在1919年,毛澤東已經產生了關于中國革命的共產主義道路的思想萌芽。這種萌芽在國共合作中不斷成長,逐漸超出了國民黨右派能夠容忍的范圍。但幼年的中國共產黨尚缺乏獨立自主地解決中國問題的能力,在共產國際的影響下,先后犯了右傾的和“左”傾的路線錯誤;直到遵義會議形成獨立自主地解決中國問題的能力,中國共產黨才最終確立了正確的路線,中國革命的共產主義道路才最終鞏固下來。那么,如何看待在探索革命道路中的右傾和“左”傾路線錯誤呢?
首先,作為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的統一,中國的共產主義道路只能由中國共產黨人自己去探索。中國共產黨必須始終堅守初心,始終堅持最高綱領與最低綱領的統一,才能避免右的和“左”的錯誤。與其他國家的共產黨不同,中國共產黨是在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過程中產生的。共產主義要通過無產階級的解放,實現全人類的解放。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工人沒有祖國”,只是“因為無產階級首先必須取得政治統治,上升為民族的階級,把自身組織成為民族,所以它本身還是民族的”;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推進,“各國人民之間的民族分隔和對立日益消失”,“無產階級的統治將使它們更快地消失”;“聯合的行動,至少是各文明國家的聯合的行動,是無產階級獲得解放的首要條件之一”。[4](P50)但各國走向共產主義的道路不同。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可以直接實行無產階級革命,勝利后進入作為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社會主義。落后的俄國卻需要分兩步,先建立工農民主專政的政權,再過渡到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社會。中國比俄國還要落后,中國的民主革命也要分兩步走,即資產階級領導的舊民主主義革命和無產階級(通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即“三為三謀”——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世界人類謀大同,就體現了中國道路的特點。
其次,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的統一,不僅確定了中國道路的目標和方向,而且確定了這條道路的起點和不斷延伸的過程性。這就要求作為探路者和領路人的中國共產黨既要高瞻遠矚,又要腳踏實地。如果只顧低頭拉車,不顧抬頭看路,就會陷入保守主義,犯右傾錯誤;如果好高騖遠,不顧腳下,一味狂奔,就會陷入激進主義,犯“左”傾錯誤。無論是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和土地革命中,還是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右傾錯誤都表現為向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作無原則的讓步,更不要說兩次國共合作期間對國民黨右派所抱的幻想和作無原則的讓步了。相反,“左”傾錯誤則是混淆革命的不同發展階段,提出貌似超前的、實則不切實際的口號,既不注意保存自己的革命力量,又不善于團結中間勢力,導致把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甚至把農民推向革命的敵人一方。為了避免右的和“左”的各種路線錯誤,就必須隨著形勢的發展,對敵我友各派力量始終保持清醒的認識,在堅持黨對革命的領導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聯合朋友,孤立敵人。
再次,不僅要堅定道路自信和理論自信,而且要確立正確的路線、方針、政策。這當然不意味著不犯錯誤,在中國走共產主義道路是前無古人的事業,要探索就不可能不犯錯誤。中國共產黨要求自己少犯錯誤,“犯了錯誤則要求改正,改正得越迅速,越徹底,越好”[3](P1480),中國共產黨歷史上有兩個重要的決議,即六屆七中全會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和十一屆六中全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集中總結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各種路線錯誤,并概括了作為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化的主要成果,毛澤東思想包括關于新民主主義革命、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關于革命軍隊的建設和軍事戰略、關于政策和策略、關于思想政治工作和文化工作、關于黨的建設等方面的重要內容;并且指出:“毛澤東思想的活的靈魂,是貫串于上述各個組成部分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它們有三個基本方面,即實事求是、群眾路線、獨立自主。”[10](P105)這些總結與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關于“三大法寶”的論述是完全一致的。毛澤東指出:我們走過了曲折的道路,我們曾和黨內的機會主義傾向(包括右的和“左”的)作斗爭,在斗爭中形成了寶貴的經驗,“一個有紀律的,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武裝的,采取自我批評方法的,聯系人民群眾的黨。一個由這樣的黨領導的軍隊。一個由這樣的黨領導的各革命階級各革命派別的統一戰線。這三件是我們戰勝敵人的主要武器。這些都是我們區別于前人的。依靠這三件,使我們取得了基本的勝利。”“總結我們的經驗,集中到一點,就是工人階級(經過共產黨)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這個專政必須和國際革命力量團結一致。這就是我們的公式,這就是我們的主要經驗,這就是我們的主要綱領。”[3](P1480)這些經驗可以概括為五個字:民主集中制。
民主集中制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區別于近代以來其他一切政黨,包括資產階級化的無產階級政黨如社會民主黨的根本特征。近代民主自詡為建立在“原子式個人”基礎上的民主。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市民社會的成員決不是原子”,“原子式個人”只不過是一種想象、一種幻覺,而世俗的生活決不理會他的這種想象,現實的個人的“每一種感覺都迫使他相信他身外的世界和個人的意義,甚至他那世俗的胃也每天都在提醒他,身外的世界并不是空虛的,而是真正使人充實的東西”[11](P321)。人首先必須吃飯、必須活著,也就是說,首先必須得有“人”,然后才談得上人權和各種政治權利。世界上不存在原子式個人,只存在社會的個人,即對象性的人。當人依賴人的社會瓦解,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產生的時候,人就產生“原子式個人”的幻覺。這種幻覺在沒有貨幣和資本的人那里,立刻就被粉碎了。按照生產方式或謀生的方式,所有個人被劃分為兩大階級:有生產資料的階級和沒有生產資料的階級。后者依靠勞動謀生,前者依靠占有后者的勞動謀生。由此,社會的個人變成階級的個人,想象中的“原子式個人”的民主變成階級的民主。
前面談到,直到19世紀上半葉,所有國家,包括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都沒有民主權利。這是因為,資產階級把國家看作股份公司,只有股東才有相應的權利。很多人不知道,所謂“為納稅人服務”,當時就是為資產階級服務,因為無產階級沒有財產,沒有納稅的資格和能力。《共產黨宣言》之所以宣布暴力革命的原則,就是由于當時無產階級普遍沒有政治權利,任何合情合理的要求都被拒絕,任何爭取實現這種要求的斗爭都被無情地鎮壓。在《共產黨宣言》發表后的1848年二月革命中,巴黎工人宣布成立“社會共和國”,短暫地爭得普選權,但到1850年這一權利又被剝奪。德國直到19世紀下半葉,還通過“反社會黨人非常法”,不允許無產階級政黨公開活動。在這種情況下,無產階級政黨的有效的組織形式只能是民主集中制,而不可能是民主制。
無論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寫作《共產黨宣言》的同時為共產主義者同盟擬定的《共產主義者同盟章程》中的組織原則,還是后來為第一國際擬定的組織原則,都已經有民主集中制思想的萌芽。到第二國際時期,各主要資本主義國家都已經演化成帝國主義國家,能夠通過成本外部化、收益內部化,獲得贖買本國工人階級的能力,于是,為了分化全世界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國際團結,帝國主義國家紛紛向無產階級和人民群眾放開資產階級民主權利,也就是作為“原子式個人”的權利。為此,晚年恩格斯修改《共產黨宣言》中關于暴力革命的理論,主張抓住機會,利用獲得的資產階級民主權利擴大無產階級政黨和人民群眾的組織,在此基礎上實現全世界無產者的國際團結。恩格斯甚至預見到:如果無產階級政黨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就能夠利用資產階級民主提供的空間迅速壯大自己的力量,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望以和平的方式奪取政權;資產階級屆時將不得不重新對無產階級使用暴力,結果將是如同羅馬帝國對基督教采取暴力手段進行鎮壓,反而導致基督教得到進一步傳播并成為國教一樣,資產階級的鎮壓只會導致它自身被推翻。
為此,恩格斯告誡全世界無產者:第一,絕對不能放棄自己的革命權利,“須知革命權是唯一的真正的歷史權利,是所有現代國家無一例外,都以它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唯一權利”[5](P550-551),要做好同資產階級決戰的準備;第二,要充分利用資產階級民主建立鞏固的統一戰線,不斷擴大自己的力量,“不停地促使這種力量增長到超出現行統治制度的控制能力,不讓這支日益增強的突擊隊在前哨戰中被消滅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決戰的那一天”[5](P551)。遺憾的是,正如蔣介石背叛了孫中山一樣,第二國際的領導人背叛了恩格斯。恩格斯還在世的時候,第二國際領導人就不顧恩格斯的抗議,一再刪改恩格斯文章中關于革命的重要論述,試圖把恩格斯打扮成一個改良主義者。恩格斯一逝世,伯恩施坦就公開打出修正主義旗號,說什么共產主義的“最終目標”是“微不足道的”,社會主義的“運動”“就是一切”,從而把第二國際的“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切割開來。后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作為世界第一大馬克思主義政黨的德國社會民主黨又公開號召本國工人起來“保衛祖國”,從而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國際主義。“共產主義”和“國際主義”被拋棄的結果,是使社會民主黨變成資產階級化的無產階級政黨。
以列寧和羅莎·盧森堡為代表的第二國際左派恢復馬克思主義的本來面目,從第二國際分裂出來,成立第三國際。第二國際墮落成資產階級民主的俘虜,與此相反,列寧根據俄國的國情,旗幟鮮明地提出“集中制”的建黨原則。盧森堡則根據西歐的狀況,批評“集中制”可能導致的非民主性。為了避免誤解,列寧吸收盧森堡的建議,最終確定“民主集中制”作為共產黨的組織原則。在蘇維埃政權建立以后,列寧又把民主集中制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機構的組織原則,認為工農蘇維埃“是新的國家類型,新的最高的民主類型”,“在這里,民主第一次為群眾為勞動者服務,不再是富人的民主”。[12](P60-61)
列寧是在給美國工人的信中說這番話的,從中可以看出,與第二國際修正主義者不同,列寧絲毫不認為資本主義國家工人政黨享有的是人民民主。相反,他認為:“在一切資產階級的、甚至是最民主的共和國里,民主始終是富人的民主。”[12](P61)這是因為,資產階級國家允許無產階級政黨所享有的,并不是聯合、團結、凝聚為一個整體的權利,而是分隔、分裂、分散為原子式個人的權利。作為一個整體,無產階級的力量遠遠大于資產階級;但作為所謂的“原子式個人”,單個無產者的力量遠遠小于資產者,單個窮人的力量遠遠小于富人。在這一意義上,以原子式個人作為前提建立的政黨只能是資產階級式的政黨。第二國際的中派和右派之所以陷入修正主義,恰恰是由于他們滿足于資產階級給予的政治權利,把社會黨資產階級化。從此以后,社會黨與共產黨分道揚鑣,成為兩條道上的車。共產黨以推翻資本主義制度作為最低綱領,把實現共產主義作為最高綱領,以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的國際聯合為手段,而社會黨則拋棄共產主義目標,號召本國無產階級“保衛祖國”,做資產階級炮灰,到戰場上同其他國家的無產階級相互廝殺,不僅成為資本主義制度的維護者,而且反過來把共產黨作為自己的敵人,攻擊后者的社會主義是專制的或獨裁的社會主義,自詡為民主的人道的社會主義。實際上,這里的“民主”和“專制”,都是站在資產階級立場上說的。
作為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不僅自身實行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而且建立民主集中制的國體和政體。毛澤東明確指出:中國共產黨的人民民主專政,同孫中山倡導的新三民主義中的民權主義是“相符合的”,“只許為一般平民所共有、不許為資產階級所私有的國家制度,如果加上工人階級的領導,就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制度了。”罵我們實行“獨裁”或“極權主義”的外國反動派,就是實行獨裁或極權主義的人們,“蔣介石的反革命獨裁,就是從這些反動家伙學來的”。[3](P1478)毛澤東理直氣壯地說:“中國人民在幾十年中積累起來的一切經驗,都叫我們實行人民民主專政,或曰人民民主獨裁,總之是一樣,就是剝奪反動派的發言權,只讓人民有發言權。”[3](P1475)人民民主專政是最廣泛的民主,因為“人民民主專政的基礎是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和城市小資產階級的聯盟”,主要是工人和農民的聯盟,而這兩個階級占了全國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到九十。“推翻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主要是這兩個階級的力量。由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主要依靠這兩個階級的聯盟。”[3](P1478-1479)
1949年建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并不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而是一個人民民主主義國家或新民主主義國家。到1956年底,完成“三大改造”的中國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在此過程中,中國不僅始終堅持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而且建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無論是中國的國體,還是政體,都以民主集中制作為組織原則。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確立“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路線,恢復一度遭到破壞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可見,民主集中制不僅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28年中國共產黨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基本經驗,而且是中國共產黨100年來探索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道路的基本經驗。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看法,它也必將成為中國共產黨探索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基本經驗。
眾所周知,“四項基本原則”是指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其中“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居于首位,這決不是偶然的。從道路自信到理論自信,再到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正是民主集中制原則的內在邏輯。
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指出:“全黨要堅定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當今世界,要說哪個政黨、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夠自信的話,那中國共產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族是最有理由自信的。”[1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通往共產主義的道路。理論自信是道路自信的反映,制度自信則是道路自信和理論自信的對象化。比較起來,“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從中國古代的天下文化到共產主義文化、國際主義文化,不僅表現為中國共產黨“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的初心,而且表現為“為世界人類謀大同”的初心。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構已提上日程,成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有機組成部分。因此,從近代以來的歷史看,民主集中制不僅是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原則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組織原則,而且應當成為構建人類共同體的基本原則。
首先,民主集中制是道路自信與理論自信的內在要求。魯迅說,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14](P357-358)唯物史觀展示的人類發展道路就是這樣形成的。人類本來是在地球上的各個地點分散、孤立地發展的,是資產階級開辟了世界歷史。人類的發展看似沒有規律,為什么又顯示出相似的道路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人首先必須謀生。“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謀生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11](P602)按照不同的謀生方式,形成不同的階級,國家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隨著生產力發展到不再需要謀生,人類進入一個“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世界,階級、政黨和國家將走向消亡,人類社會的史前時期將走向終結,真正的人類社會將以每個人的全面發展和自由發展的形式從市民社會中解放出來。馬克思主義理論就是對人類發展道路的反映。“道路”自然而然地會使人們凝聚和集中到同一條路線上。但對于探索者來說,并不存在這樣的道路和路線,相反,前行的征途充滿風險和挑戰,探索者必須有足夠的智慧、勇氣和力量來面對這些挑戰,不僅要有不怕犧牲的精神,還要有解決問題和克服困難的能力。單個人無法承擔起這樣的重任,探索者們必須形成一支前赴后繼的隊伍,這就要求作為探路者的“民主”和作為領路人的“集中”必須結合起來。
中國共產黨實現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實踐的結合,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就是對中國道路的反映,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黨的歷次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綱或黨章都把民主集中制作為黨的組織原則。[15](P35-42)黨的建設、統一戰線和人民軍隊的三大法寶都與民主集中制聯系在一起。其中,毛澤東在黨的七大上所作的政治報告《論聯合政府》中確立了新民主主義政權的民主集中制原則,新中國的國體和政體就是按照這一原則組織起來的。中共八大上形成對“民主集中制”的規范表述,以后歷次代表大會都沿用。十九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在“總綱”中明確指出:“民主集中制是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它既是黨的根本組織原則,也是群眾路線在黨的生活中的運用。”按照這一規定,黨的領導與人民群眾作主、依法治國是內在統一的。
其次,民主集中制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文化自信。相對于封建社會和絕對君主制社會兩種共同體的專制和獨裁來說,近代西方式民主建立在“原子式個人”的虛幻共同體基礎上,是以“市民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分隔、分裂、分散為特征的。既然“人對人像狼”,不同的利益集團就必然“抱團取暖”,形成不同的政黨,這些政黨為了戰勝共同的外部威脅不得不捆綁在一起,形成少數服從多數的統治秩序;為了保護這種分隔、分裂和分散的權利不受侵犯,資產階級還設計了立法、司法和行政相互制衡的體系。在中國歷史上,這相當于統治階級內部形成的各個集團,也就是所謂的“朋黨”。中國歷史是以聯合、團結、凝聚為特征的。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實際上是把全體人類視為一個大家庭,而不是狼和狼、狼和羊的關系。中國共產黨帶領中華民族探索復興之路、帶領中國人民探索富強之路,其必然結果就是倡議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之所以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不僅是因為沒有別的理論能夠指導中國的革命、建設和改革,而且是因為它對全世界無產者和被壓迫民族的國際聯合的呼吁與中國文化一脈相承。
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民主個人主義”以及建立在這一基礎上的民主社會主義,都既不適合中國國情,也不適合世界范圍內無產階級的解放運動。毛澤東1937年就提出在黨內反對自由主義[16](P359-361),1949年又提出在國內反對“民主個人主義”[3](P1485,P1488,P1495);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反復強調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反對走改旗易幟的民主社會主義邪路。所有這一切,反對的并不是“自由”和“個人”,而是反對把“自由”與“紀律”、個人與共同體對立起來,用毛澤東的話說:“我們的目標,是想造成一個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那樣一種政治局面。”[17](P543)對此,近代以來的西方人很難理解,只有站在馬列主義與中國實踐相結合的立場才能把握。例如,英國記者貝特蘭在與毛澤東的對話中就明確提出:“可是‘民主集中’在名詞上不是矛盾的東西嗎?”毛澤東回答說:“應當不但看名詞,而且看實際。民主和集中之間并沒有不可越過的深溝,對于中國,二者都是必需的。”[16](P383)
再次,從“四個自信”的關系看,民主集中制是貫穿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相統一的內在線索。到資本主義社會為止,人類發展的道路都是自發形成的。與此不同,共產主義道路的形成需要主客觀兩方面的條件。第二國際只是強調革命勝利的客觀條件,忽視主觀條件,陷入經濟決定論。由此,它必然把馬克思主義政黨改造成為適應資產階級民主的非馬克思主義政黨。蘇共之所以亡黨,蘇聯之所以亡國,正是由于戈爾巴喬夫打出“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旗幟,試圖把蘇共由共產黨改造成社會黨。他完全放棄了共產黨的先鋒隊性質。在中國,同樣有人把共產黨與其他民主黨派相提并論,新中國成立后甚至有人提出“輪流坐莊”的論調,這些人被稱為“右派”。與他們相反,中國憲法明確規定最高權力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但同時規定四項基本原則是立國之本。于是有人提出一個假問題:既然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最高權力機關,它為什么還必須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究竟是黨大,還是法大?
之所以講這是一個假問題,是由于這些人沒有理解中國共產黨的先鋒隊性質,要么把中國共產黨等同于西方政黨,要么等同于中國的民主黨派或歷史上的朋黨。西方民主表面上似乎也是“民主基礎上的集中”,似乎也是“人民當家作主”,實際上只是“選民當家作主”,而選民由于被分解為原子式個人,結果只能是掌握了經濟權力和社會權力的人才能掌握方向,普通選民則是一盤散沙,像無頭蒼蠅一樣,根本不知道朝哪走,只能任富人擺布,走到哪算哪,從而使得西方民主淪為列寧所說的“富人民主”。作為中國道路的探路者和領路人,中國共產黨代表的不僅是選民,而且是整個中華民族和全體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有自己的奮斗目標,能夠堅持最高綱領與最低綱領的統一,因此與西方政黨或民主黨派不同,不是根據群眾投票,走到哪算哪,而是只能朝前走,因為共產主義始終在道路的前方。哪怕人們并不確知共產主義的具體細節,也沒關系。方向決定目標,規劃決定未來,只要一張藍圖繪到底,中國人瞄著共產主義最終目標,走一步看三步,一定能夠創造美好的未來。相反,在美國這樣的兩黨制國家中,向前走的黨派被稱為激進派(如美國的民主黨實行的就是所謂的進步主義),向后走的黨派被稱為保守派(如美國的共和黨就是明目張膽的保守主義),而在英國、德國、日本這樣的多黨制國家,則需要根據選票比例組成聯合政府。表面上老百姓要求往哪走就往哪走,實際上是來回折騰,就是不往共產主義走。因此當共產主義的客觀條件具備時,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就陷入泥沼,只能通過白左所謂的“新社會運動”,假裝仍然在往前走。
在這一意義上,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并不是出于人民代表大會意義上的國家權力,而只是作為探路者與領路人的領導權。人民選擇共產黨作為領路人,與在人民代表大會上把領路人的某種主張變為法律不僅不矛盾,反而相輔相成。共產黨及其各級組織和全體黨員,仍然必須在憲法和法律的范圍內活動。在這一意義上,中國共產黨并不是最高權力機關,只有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才是最高權力機關。共產黨如果失去了先進性,不再作為探路者和領路人,將像蘇共一樣,為人民所拋棄。
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統一的根據在于民主集中制,這已經為歷史的經驗教訓所證明。按照西方傳統政治理論,君主制、貴族制和共和制都是法治政體,而僭主制、寡頭制和暴民制都是非法政體,君主制與僭主制、貴族制與寡頭制、共和制與暴民制的唯一區別就是是否合法。改革開放前的中國也曾有過慘痛的教訓。“大民主”的失敗正是由于它拋棄了法律,破壞了法治。法治遭到破壞,民主集中制必然遭到破壞,黨的領導與人民當家作主的統一也就無從談起。
就此而言,習近平法治思想的形成不僅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意義,而且具有極為迫切的現實意義。要進一步推進黨的領導和人民當家作主的統一,落實新階段“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就必須堅持民主集中制,形成建立在法治基礎上的完備的現代化治理體系。尤其是隨著“第二個百年”的到來,中國將在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以后,推動我國社會主義由初級階段向更高階段邁進,在這種背景下,總結中國共產黨百年探索史上民主集中制的經驗教訓,正在愈益成為當務之急。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之所以反復強調健全民主集中制的重要性,把它作為提高政治能力的核心要求,原因端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