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東北振興和東北對外開放的幾點認識

〔內容提要〕2021年10月31日，由東北大學、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主辦，中國東北振興研究院承辦的“構建新發展格局下的東北對外開放”專家座談會在?？诔晒εe辦。以下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學術委員會主席、原國務院振興東北辦副主任宋曉梧的發言實錄。

〔關鍵詞〕東北振興 對外開放 新發展理念 新發展格局

近幾年我對東北的實際情況了解少了一些，剛才各位專家的發言讓我增長了很多知識，也讓我回憶起當年從事振興東北工作時遇到的許多實際問題，感想頗多。我認為東北振興過程中存在的一些深層次問題還需要我們下大力氣研究解決，其中有些問題單靠東北自身難以得到根本解決，要從國家層面加以考慮。

近年來，東北三省經濟增長出現明顯減速，引起各方高度關注?！吨腥A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下文簡稱《國家“十四五”規劃》）對東北地區的發展做出了非常準確的定位，符合當前東北的實際情況。最近，國家發改委印發了《東北全面振興“十四五”實施方案》（下文簡稱為《實施方案》），就是東北振興落實《國家“十四五”規劃》的行動方案，《實施方案》中很多的提法與2003年第一輪東北振興和2016年第二輪東北振興的提法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中一個最大的變化是，由單純地“追求GDP增長”轉向維護國家“五大安全”，并且把維護國家“五大安全”放在主要目標里的第一條。第一輪東北振興的目標是希望東北地區的GDP或者人均GDP增長速度高于全國水平，雖然從2003年到2012年十年里東北的經濟增長速度的確高于全國平均水平，但在結構調整、創新發展、改善民生等方面成效并不顯著，尤其是所有制結構和產業結構調整這兩方面進展不如人意。新一輪全面振興東北，中央對東北的定位發生了變化，東北振興的理念發生了變化，這將對東北經濟社會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實施方案》中不僅提到了東北要在國防、糧食、生態、能源、產業這“五大安全”方面發揮獨特的作用，還指出“國有企業進一步深化改革”和“民營經濟體量和比重持續提升”。上一輪東北振興面臨著兩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一是產業結構方面能源和重化工業偏重，二是所有制結構方面國有企業偏重。第一個問題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來實現。第二個問題通過《實施方案》中提出的“促進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壯大，提升民營經濟發展質量”“民營經濟體量和比重持續提升，活力和競爭力明顯提高”可以較好地解決，這符合東北地區的實際情況。

長期以來，開放度低是制約東北經濟發展的“最大短板”，是產業結構調整滯后、體制機制改革難以破題的重要癥結所在。東北地區經濟增長對全國GDP增長貢獻率本來就不高，目前還呈下降趨勢。東北地區對外貿易依存度更低，進出口額占全國進出口總額的比重與對GDP增長的貢獻率相比，還要低得多。以上這些情況都說明東北的對外開放存在很大的問題。

首先，我認為東北地區對外貿易依存度過低有客觀的地理區位原因，不應一味地加以指責。東北地區對外開放受地理環境和國際大環境的制約。長三角、珠三角和海南等地區與中國香港、中國澳門及臺灣地區在地理區位上接近，歷史上又有大批長三角、珠三角的居民到海外謀生，海外華人比東北多得多，這也是改革開放后長三角、珠三角地區招商引資的便利條件。新中國建國初期，東北地區可以得到蘇聯的大量經濟援助，156個大項目中東北三省就有57個，占三分之一?，F在時過境遷，俄羅斯已不可與當年的蘇聯同日而語，盡管前一輪東北振興時我們下了很大功夫與俄羅斯遠東地區開發相銜接，但實際情況是多年來進展極其緩慢。另一個比鄰的蒙古國經濟還不夠發達，有合作，但空間不大。我們希望東北地區與日本、韓國這兩個位于東北亞的世界經濟強國有更深入的經貿合作，但由于國際政治環境的變化，中日關系和中韓關系時好時壞，很難打開深度開放合作的局面。

我曾多次到圖們江調研，據說在設立圖們江開發區時，曾有過“南有深圳、北有圖們江”之說?，F在深圳是何等氣勢，從一個小漁村發展到比肩北上廣。圖們江卻至今沒有多大發展。其實吉林的同志在圖們江也做了很大努力，建設了日本產業園、韓國產業園等，“三通一平”工作都做得非常好，但是對日韓企業的吸引力不大。吉林的同志講，圖們江距離東邊鄰國的核試驗場沒多遠，這大大影響了外國資本來投資。我看這有一定道理。

其次，東北要借助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機遇，努力開拓對外開放的新局面?！秾嵤┓桨浮诽岢?，要“建設開放合作發展新高地，加大對內開放合作力度，提升東北亞國際合作水平，打造高水平開放合作平臺”。其中第一條寫的是對內開放，這與2003年第一輪東北振興的思路相一致。當時的提法是“大力推進對內開放，打破地區封鎖和市場分割，積極吸引國內其他地區的各類生產要素進入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市場，鼓勵各類所有制企業積極參與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F在對內開放合作的提法比較多，包括對口合作、對接京津冀協同發展、吸引人才，等等。關于對外開放，RCEP的簽署為東北加快開放步伐帶來了新的機遇，通過深化與日韓等國經貿合作，加強高端設備、冰雪產業、節能環保、數字經濟、老齡化社會治理等領域合作，比較符合東北的實際情況。應加快推進中韓（長春）國際合作示范區、中日（大連）地方發展合作示范區、中蒙俄經濟走廊建設，積極接受日韓產業轉移，承攬大型成套設備的出口項目。這些都是下一步東北落實《實施方案》，對外開放很好的選項。

最后，東北地區在關注對外開放的同時，對于區域內、各省市之間如何加強合作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需要建立一個合作機制促進產業結構調整，比如機床產業、鋼鐵產業、汽車產業在東北的整體調整，進而通過提高產業集中度提高效率。我從事東北振興工作的實踐證明，東北各省市產業雷同、重復問題，實際是政府和市場的關系沒有理順。如果各級政府都為了自己的政績和業績來主導資源配置，這樣的問題無法得到根本解決。如果切實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政府是服務型政府，那么這類問題就迎刃而解。當然市場有失靈的問題，但它也有中長期糾偏的內在機制。政府有責任彌補市場失靈，使用經濟的、法律的以及必要時使用行政的手段進行宏觀調控，但不能越俎代庖，替代市場直接配置資源。我們應該按照中央的指示精神，進一步完善要素市場化配置的體制機制，實現中長期宏觀經濟效益的最大化和效率最優化。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通過市場化的方式來解決資源合理配置，這對全國都是一個重大問題，對新階段東北全面振興尤其重要。

（作者單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