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迎
(湖南科技大學 教育學院,湖南 湘潭411201)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開放”、“共享”的理念越來越被人們接受,開放教育資源(Open Educational Resources,OER)就是在這些理念的指導下逐步成為推動教育公平、增加教育機會、縮小教育鴻溝的重要力量。如今,全球開展開放教育資源運動已近20 年,它所倡導的“知識公益,免費共享”的理念已經得到廣泛認同,人們對開放教育資源在推進全球開放教育發展中的作用已達成共識,開放教育資源的數量也是突飛猛漲,但是其可持續發展問題依然沒有得到妥善解決。有研究調研了國內外自2002 年以來投入使用的約70 個各級各類OER 網站,截至2016 年底,近45%的網站出現域名無效,訪問跳轉,停止維護現象。[1]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無論是慈善機構、基金會還是政府都只希望在開放教育資源項目起步時進行一次性投資,后續發展就需要OER 提供方探索合適的運作模式。因此,任何OER 項目都需要考慮其可持續發展模式,可持續性依然是開放教育資源運動關注的焦點。
英國開放大學的OpenLearn 平臺2006 年上線,是一個由休利特基金資助的為期2 年的OER 項目。2008 年與休利特基金的合作結束,英國開放大學(Open University,OU)對OpenLearn 進行獨立監管已逾十年,目前OpenLearn 已是英國開放大學開放媒體部的一項核心業務,吸引了來自全球的七億多訪客。[2]OpenLearn 平臺上的資源也從提供本科和研究生課程樣本拓展到視頻、音頻、教學互動活動和免費課程等多個方面。英國開放大學對OpenLearn 的運作實現了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本文通過分析英國開放大學對OpenLearn 項目的運作模式,希望為我國高校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參考和借鑒。
可持續發展是一種系統的、綜合的發展觀,根據研究對象的不同,可持續發展的內涵也有所不同。Wiley 在給世界經合組織的撰文中將“可持續性”界定為“項目持續運作的能力”,具體到開放教育資源,它指出開放教育資源項目必須找到兩種獨特的可持續性:其一,必須找到一種方法來維持開放教育資源的生產和分享;其二必須找到一種方法,讓最終用戶(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習者)持續使用和重用這些資源。[3]
早在2007 年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問題就被列為OER 四大需要優先考慮的問題之一。[4]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發展之所以備受關注,是因為這個命題本身存在一個悖論:開放教育資源運動倡導的是知識是全人類的共同財富,應當開放、共享,而知識的生產需要成本,需要有成本回收之道。因此,如何獲得可靠的資金來源被認為是維持開放教育資源可持續發展的基礎。為此,Stephen Downes 總結了9 種籌資模式;[5]Paul M.Dholakai 以營銷理論和產業界的案例為基礎,歸納了4 種可能適合于開放教育資源的收益模型;[6]汪瓊等也在此基礎上提出了高校開放教育資源可行的三類投資和盈利模式。[7]
Stacey 則對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性發展有更寬泛的視野,他指出維持開放教育資源的可持續性可以從兩個方面考慮:節約成本和創造收入。開放雖然不能產生直接的收入,但它能間接創收,因為一些東西的開放,它會帶來另外一些原本不存在的收入機會。[8]比如,利用OER 作為一種推銷聲譽和機構實力的手段,可以吸引更多的學生付費學習。因此,只要合理處理好開放教育資源的節流與開源問題,OER 也可以在沒有額外項目資助的情況下,實現機構范圍內的自給自足,從而獲得可持續發展。de los Arcos 等人在2013- 2014 年的OER 證據報告(OER Evidence Report 2013-3014)中指出這種可持續發展模式具備可行性。[9]
從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大多數對開放教育資源項目可持續發展的研究都是從如何可持續生產OER的角度考慮。然而,隨著“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OER 也進入富資源時代,OER 項目所提供的資源是否能持續地被使用也是開放教育資源項目能否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之一。畢竟,提供OER 本身不是目的,利用OER 來降低教育成本、提高教育質量、擴大教育機會才是旨歸。OER 的生命周期包括OER 的生產、分享和使用,只有系統地處理好這三個環節的可持續運作,才能真正實現OER 的可持續發展。
作為一個資助項目,OpenLearn 上線后將英國開放大學近5%的教學課程轉換成OER 發布。在2008年撥款結束后,開放大學繼續進行這項活動,是實現其“促進整個社區的教育福祉”使命的重要環節。[10]現今,使用OpenLearn 的學習者數量每年都在增長,在2018 年8 月至2019 年7 月期間,訪問該平臺的學習者超過900 萬。[11]OpenLearn 網站現有近1 000 個免費課程和成千上萬的教育互動(簡短的在線活動)、文章和視頻,這些內容有的來自正式的學習模塊,也有與其他機構或個人共同開發的一些反映開放大學課程和當前研究成果的材料。
OER 生產的可持續性是指項目提供的開放教育資源能夠得到持續地更新。如果一個網站提供的OER不能持續更新,即使是有少量經費可以維持其資源被繼續訪問,也不能算是“可持續”的。[7]OER 的生產是OER 整個生命周期里耗資最大的部分,包括資源的制作成本、版權的購買等多個方面。這些OER 生產過程中的剛性成本是不可或缺的,為了實現OER 生產的可持續性,英國開放大學在這個環節的做法是轉嫁成本。將OpenLearn 的發展與大學的愿景和社會使命聯系起來,讓開放教育資源的開發與大學其他的教學活動有機地融合,使其成為學校教學建設的一部分,從而促成OER 可持續生產。
將OER 的發展融入學校的使命可以為OER 項目爭取來自機構的長效支持。利他主義是開放大學啟動OpenLearn 項目的原始動機之一。由OER 所倡導的“開放,共享”與英國開放大學的“開放”理念是相通的,在與休利特的合作結束后,OpenLearn 項目很快就融入了開放大學的日常工作。英國開放大學在其《開放教育媒體經營政策》(Open Educational Media Operating Policy)中明確提出開放教育媒體在開放大學總體使命中主要的戰略貢獻是支持其社會使命,如讓公眾意識并獲得終身學習的機會,包括免費的非正式學習;另外它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其商業使命,如增強開放大學的品牌質量、吸引更多學習者注冊等。[10]因此,《開放教育媒體經營政策》要求通過OER,訪問者可以了解到開放大學是什么以及它能提供什么,并且提出開放教育媒體中應包含可以在正式課程中重復使用的材料,以增強開放大學已注冊學生的學習體驗,并幫助他們找到新的感興趣的科目進行進一步的正式學習。
將OER 的生產與其他教學活動相結合則可以在多個活動中共享資源,降低OER 的生產成本。因此,早期的OpenLearn 項目提供的OER 是微縮版的開放大學課程,主要通過將開放大學已有教學資源進行改編,在保留原始材料的線性特征的基礎上,從中選取一些垂直的“切片”或“片段”組合而成。[12]這種方法只對原始內容做了少量的改動,既可以有效地保障學習資源的質量,也可以降低成本。據報道,當時OpenLearn 項目提供的每個課程成本約5 885 美元,而同期MIT 開放一門課程的成本是10 000(不含視頻資料)-30 000(包含視頻資料)美元。[13]
從2016 年開始,開放大學要求所有新建課程的課程細則(course specifications)從一開始就設計兩種學習輸出:一種是針對開放大學已注冊學員的課程模塊,另一種是通過OpenLearn 提供的開放課程。[14]這就要將用于已注冊學生的供給系統與用于公共的開放教育資源的供給系統結合起來,當學校投資和建設在冊學生資源時,公共的開放教育資源可以受益,反之亦然。
OER 分享的可持續性是指項目提供的開放教育資源可以持續地被訪問,即資源的可發現性。如果一個OER 項目提供了大量資源,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能在什么地方發現這些資源,其資源的現實意義就很難實現,這也不能算是可持續的。資源的可發現性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開放教育資源平臺的可發現性,二是平臺內學習者感興趣的資源的可發現性。與OER 的生產不同,OER 的分享既需要一定的成本,也能成為盈利的渠道。因此,開放大學采用的方式是廣開源路,提高平臺和資源的可發現性,助力OER 的可持續分享。
OpenLearn 早期主要通過推薦網站(如BBC)和搜索引擎來獲得用戶。2013 年開放大學對iTunes U 和OpenLearn 上訪問其開放教育資源的用戶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調查,發現通過OpenLearn 和iTunes u 訪問OER 的人在人口統計數據上的很大差異。[15]這意味著不同網站的用戶群體存在差異,要想獲得更多的使用群體需要有多種資源發布渠道。同時,這份研究也發現,在2012 年8 月至2013 年5 月期間,OpenLearn上有超過10%的用戶點擊OU 的網頁來了解更多關于成為OU 學生的信息,而來自iTunes U 的點擊率為1%。[15]可見,OpenLearn 比其他平臺更能吸引用戶對開放大學的關注。為此,開放大學設計了一個以OpenLearn 為官方平臺,包括YouTube、iTunes U、GooglePlay、FutureLearn、Facebook、BBC、Twitter 等為第三方平臺的開放教育資源發布體系。
在《開放教育媒體經營政策》中也規定其開放教育資源內容的制作和發布應該有明確的搜索引擎優化考慮,以此來改善其資源的可發現性,以便讓更多的學習者可以看到。[10]同時,開放大學還在其學生手冊、學生會網站以及很多課程說明里提到OpenLearn 平臺,推薦學生使用OpenLearn 平臺來輔助學習。
OpenLearn 平臺內資源的可發現性也是開放大學關注的一個重要話題。在2013-2015 連續3 年的平臺使用者調查報告中,每次都建議提高OpenLearn 平臺內資源的可發現性。[8,16]2017 年開放大學對OpenLearn 平臺的資源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目前,OpenLearn 平臺的所有資源都可以按格式(課程、互動活動、文章、視頻、收藏)、主題、學習技能和生活技能,或者熱點話題等方式進行篩選,所有課程在選擇界面上都有級別(入門、中級和高級)、學習時長、是否免費、是否有數字徽章等信息說明,以方便學習者能準確地選擇合適自己的課程。
OER 使用的可持續性是指最終用戶可以持續的使用或重用這些資源。如果一個項目能夠持續地提供資源,但用戶訪問后發現其資源不能用或不好用,它的訪問者會越來越少,這種OER 項目也不是可持續的。在OER 的使用環節通常不會產生直接的收益,但其帶來的間接收益非??捎^。為了促進Openlearn 平臺資源的可持續應用,開放大學的經驗是站在使用者的角度,持續改進平臺的服務質量,最大限度地豐富使用者的學習體驗,推進OER 的可持續應用。
開放大學認為,獲得高質量學習體驗最大的障礙是成本,所以開放大學將在任何可能和可行的情況下,以知識共享(Creative Commons,CC)許可協議發布其內容。在Open Learn 平臺上的大部分資源都遵循知識共享協議中的BY-NC-SA 模式,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如開放大學負擔不起或無法獲得版權許可,也找不到合適的替代方案,校方依舊會選擇免費發布這些材料,但要求遵循更嚴格的最終用戶許可。免費的學習機會為OpenLearn 贏得了更多的訪問者。
在平臺上線后開展了多次用戶調查,用戶反饋的許多需求在后繼的平臺建設中都得到了回應。眾所周知,早期的OpenLearn 平臺設計了LearningSpace(OER 的發布空間)和LabSpace(OER 的創作空間)兩個模塊。2009 年的調查顯示,OpenLearn 平臺主頁、LearningSpace 和LabSpace 的訪問比例為2:12:1。[17]這意味著絕大多數用戶都只體驗了LearningSpace 的內容,而繞過了出現在主頁上的詳細說明,有的甚至從來沒有到LabSpace 上去看看它的特殊功能。因此,在2012 年開放大學對OpenLearn 平臺進行了調整,將LabSpace 模塊移出,OpenLearn 成為發布OER 的主陣地。為了更好地滿足使用者對認可的需求,OpenLearn 平臺設計了課程參與聲明(Statement of Participation)和數字徽章(Digital Badge),可以頒發給不同程度的參與者。學校還在2019 年構建了一個公共的區塊鏈平臺,為開放大學的學生提供在OpenLearn平臺上的非正式學習的學習記錄和在開放大學正式學習的記錄,學生可以分享他們的學習成就(包括正式學習和非正式學習),以支持他們的就業目標的實現。
開放大學利用這種方式,建立了機構研究和非正式學習供給業務之間的密切聯系。2017 年的調查結果顯示,盡管OpenLearn 平臺上的學習與開放大學本科和研究生學位的授予沒有直接聯系,可是仍有很大比例的已注冊學生在使用這些開放教育資源,而且與沒有使用平臺資源的學生相比,使用者的學業保持率要高出近十個百分點。[11]
OpenLearn 項目是21 世紀英國開放大學開放教育資源的一個新舉措,在逾10 年的自主發展過程中,平臺的資源數量、可發現性和使用者人數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增長,并將以“英國開放大學的免費學習之家”的身份繼續免費向全世界提供OER。雖然英國開放大學作為一所專門從事遠程教學的高等教育機構,其OER 的運作模式很難被傳統高校復制,但傳統高校也可以從中獲得一些啟發。
縱觀OpenLearn 項目的運作過程,可以發現該項目在OER 的生產、分享和應用的各個環節都非常關注使用者的學習體驗。利用OER 的學習既沒有導師的支持也沒有嚴格的時間約束,用戶的學習體驗是影響其是否持續使用資源的關鍵因素,要想OER 項目獲得可持續的發展就應在OER 的整個生命周期里不斷地關注用戶的學習體驗。
因此,我國高校在進行開放教育資源的開發時應以學習者為中心,充分考慮OER 學習環境和學習對象的特點,對學習內容、媒體形式和交互方式進行優化;在選擇開放教育資源的共享途徑時應充分考慮不同用戶的使用偏好;在開放教育資源的使用環節更應以用戶的體驗為依歸,對平臺和資源進行完善。在近10 年里,OpenLearn 平臺經歷了多次調整,不管是網站界面還是組成模塊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任何一次變化都是以用戶的學習體驗為依據的。
OER 是人類教育史上的一次創新。通過OER,人們可以探索當教與學在解除了很多禁錮(如時間、空間、費用和版權等)后可能的改變。作為一個實驗場,OER 項目很容易被當作一個脫離“母體”的“獨行俠”。我國許多的OER 項目就是以獨立的項目(課題)進行的。“獨行俠”要想有可持續地輸出就必須有可持續的輸入,一旦供給側出現故障,“獨行俠”的運行就會陷入危機。如果打破這種學術壁壘,將OER 項目作為組織機構的一部分,把開放教育資源的建設納入機構的長遠規劃,讓它從機構日常的教與學的實踐中汲取養分,同時也為實現機構的共同愿景做出貢獻,則可以讓OER 項目長久地運行下去。這也是OpenLearn項目可持續發展的秘訣。
因此,我國高校在開發OER 項目時,也可以將其與日常的課程建設相結合,既可以有效地降低OER的生產成本,也能利用OER 來嘗試新的教學方法和技術創新,促進本科教學質量的提升。在考慮OER 項目的發展時也應思考如何將其納入學校的長遠規劃,只有將OER 項目作為組織機構的一部分,才能在機構層面獲得重視,從而獲得持續的支持。2009 年美國猶他州立大學的開放課件項目(USU OCW)是前車之鑒。USU OCW 項目每年的運作經費是12.7 萬,僅占猶他州立大學年度經費的0.05%。[18]猶他州立大學完全能夠支付該項目的費用,但由于該項目既沒有與學校自身的發展戰略相結合,也沒有獲得學校層面的重視,再加上項目核心人物的跳槽,最終導致項目的關閉。而開放大學將OpenLearn 項目作為促進學校改革與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既保障了OpenLearn 項目的持續發展,也讓學校從使用OER 的學習中受益。
為了開發出高質量的課程資源,開放大學研究出了一套嚴謹規范的開發流程和評審制度。如今OpenLearn 平臺上開放課程的開發與開放大學其他課程是同步的,遵循類似的流程,有效地保障了資源的質量。即便是由第三方提供的資源,也是經過嚴格篩選,任何沒有獲得開放大學授權或背書的資源都不能直接發布在OpenLearn 平臺上。而且,OpenLearn 平臺上的資源也與開放大學的課程一樣,有“數字生命周期”(digital life cycle),免費的課程內容每年審查一次,以便及時地對資源進行更新和淘汰。[10]
鑒于只有高質量的OER 才能吸引學習者,擴大學習群體,故我國高校也應持續地對OER 質量進行改進,才能有效地引導和推動OER 的可持續發展。為了持續地改進質量,高校在資源生產過程中對質量的堅守是OER 質量保障的第一關;在資源共享過程中的周期性質量審核是OER 質量保障的必經之路;在資源應用過程中使用者與提供者之間的評價與反饋是促進OER 質量持續改進的動力。對OER 質量的評價和反饋是資源使用者和提供者之間的交流與對話,沒有評價就不利于使用者的聲音得到充分的表達和必要的考慮;如果不反饋,就不能讓用戶體會到資源提供者為提高資源質量所做的努力,最終導致用戶對OER的質量及相關的保障程序失去信心。通過評價和反饋有助于促進使用者和提供者之間共享的關于OER 質量的價值觀和期望的形成,從而引導和推動OER 質量的持續改善。
在國際開放教育資源運動浪潮的引領下,我國高校也成為我國開放教育資源建設的中堅力量。從2003 年的“精品課程建設工程”到2018 年“雙萬計劃”,由高校提供的開放教育資源數量在迅猛增長。如果說早期的精品課程主要關注的是資源的生產和發布,在“雙萬計劃”里就明確提出了資源的可持續發展要求。按照《“雙萬計劃”國家級一流本科課程推薦認定辦法》要求,“認定為國家級一流課程的課程須繼續建設五年,其建設和改革成果要在指定的網站上集中展示和分享,且定期更新資源和數據。對于未持續更新完善、出現嚴重質量問題的課程,將予以撤銷”。[19]本文從開放教育資源的生產、分享和應用三個方面對Openlearn 項目的可持續運作經驗和啟示進行了闡述,以期為我國高校的開放教育資源形成有中國特色的可持續發展模式提供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