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龍,周子琳,張興國,劉 如 (.天津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天津 0087;2.天津工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天津 0087;.天津工業大學人文學院,天津 0087;.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北京 0008)
創業對于一國經濟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促使新服務、新思維和新技術的產生,進一步提高一個企業、一個地區甚至是一個國家的創新能力,進而推動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美國硅谷和北京中關村的發展歷程表明,科技創新通過商業化的創業過程孕育了新的繁榮[1]。中關村創業大街的創新創業場景,既是科技創新人才的空間聚集,又是一種科技創新資源與創業融合的過程,更是對城市發展動力問題的一次探索[2]。熊彼特在創業理論中將創業者賦予 “創新者”的形象,他認為創業是實現創新的過程,創新是創業的本質和手段[3]。企業家會在創業過程中產生創新思維和創新意識,將新創意、新技術和新方案用于新企業。只有將潛在的科技創新和管理創新運用于市場并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創新的價值才得以實現,而實現這種價值的根本途徑在于創業。創業者可以不是創新者或者發明家,但是他們需要具備發現潛在商機的潛質并具備一定的冒險精神;創新者也未必是創業者或者企業家,但是其產生的創新需要經創業者才能進行成果轉化。
創新作為一種區域的基礎性資源,會影響到一個地區的創業總體水平,更具體地影響個體的創業決策。目前,創新創業已經成為中國經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內容,為中國經濟轉型升級做出了突出貢獻[4-5]。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明確提出 “鼓勵更多社會主體投身創新創業”,把 “雙創”活動作為全面實施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關鍵舉措。探討創新和創業的內在關系已經成為理論和實踐的雙重需求,然而,大多數文獻仍然視創新和創業為共同推動經濟發展的并列因素,而忽略了分析創新活動對于創業行為的影響。 《國務院關于強化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 進一步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深入發展的意見》 (國發〔2017〕37號)曾指出, “創新和創業相連一體、共生共存。”筆者基于對武漢光谷、同濟大學、浙江大學周邊的創新和創業觀察發現,調動區域內尤其是高校的創新資源和創新能力,推動環高校周邊創業孵化已經成為實現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2020年6月22日,一則關于 “環上大科技園”的新聞再次表明,依托創新能力優勢推動創業孵化已經成為國內區域經濟競爭的新陣地,但目前從實證角度將創新與創業聯系起來的文獻還不多。
本文基于中國家庭收入調查微觀數據和地級市統計資料的匹配數據,研究了創新能力對家庭和個體創業決策的影響。研究中區分了生存型創業、機會型創業,區分了實質性創新和策略性創新對不同創業行為的影響。
目前,創業研究的文獻已經非常豐富,主要集中在三個維度:個體特質、資源基礎和外部環境。Cooper[6]對高技術創業活動的分析指出,影響新創辦高技術型企業的因素主要有三個:一是企業家特征,包括使個體傾向于創業的各種背景特征;二是曾經工作過的組織,會成為孵化載體;三是外部環境因素,包括風險投資的可得性和對創業的態度。全球創業監測 (GEM)關于創業的概念模型將個體因素和生態因素納入分析框架[7],總體來看維度與Cooper的劃分相近。
第一個維度關注個體特質,重在考察年齡、性別、教育水平以及與企業家能力相關的因素對于創業的影響。對塞爾維亞2004—2011年就業和自雇分析表明,年齡和教育是影響創業的重要因素。超過50%的自雇傭者年齡超過50歲,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的自主創業率隨著教育水平提高而下降[8]。王戴黎[9]發現外資企業工作經驗降低了創業概率,這從一個側面印證了教育和個人收入水平對創業的影響。
第二個維度關注資源稟賦。基于資源驅動是創業行為的重要前提[10],甚至于企業家資源稟賦差異被認為是導致微觀層次創業行為差異的根本原因[11]。社會網絡作為獲取資源的重要途徑,有助于創業信息傳播、創業學習,被認為是創業決策的關鍵因素[12]。胡金焱等[13]發現社會網絡對于城鎮和農村家庭創業行為均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對農村家庭作用更大。由于擁有更大的社會網絡,公務員家庭創業概率更高[14]。
當前,更多創業研究從第三個維度介入,重點關注外部環境因素對創業活動的影響。外部環境因素包括社會結構變化、文化環境、行政管理、技術變遷等。黃曉勇[15]指出,社會的結構性轉變促使農民工返鄉創業,使得中國從過去的 “打工經濟”正逐步向 “創業經濟”轉換。由于社會結構的崩潰、家庭結構的突變,也會使一部分人為生計所迫而選擇創業[16]。文化嵌入作為社會嵌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影響創業行為和創業意向的重要因素[17]。魏下海等[18]發現,在良好社會信任環境下,人們更愿意從事創業活動。創業文化環境對創業行為的影響存在異質性,通常而言,積極的創業文化環境有助于個體識別創業機會,提高創業概率[19]。陳剛[20]發現政府管制顯著降低個人的創業概率, “簡政放權”可能有助于提升中國經濟的創業活力。張龍鵬等[21]指出,行政審批嚴格時,當地居民的創業意愿會顯著下降。隨著大數據和數字技術的應用,信貸約束得到緩解,創業成本降低可能促進創業活動的發生[5]。
綜上分析可以發現,目前國內外文獻關于創新環境影響創業的研究還缺乏創新本身對于創業活動影響的視角。通過引入微觀調查數據和地級市統計數據,本文探討創新能力與大眾創業之間的關系,以期為創業者進行創業決策、政府創業支持政策提供參考。相較于已有文獻,本文的邊際貢獻和創新點可能包括以下方面:①將創新能力納入創業決策分析的研究范疇,拓展創業研究的應用空間;②較為系統地總結分析創新緩解創業約束的若干機制;③將實質性創新和策略性創新引入創業研究分析中,深化創新與創業研究的內涵;④研究結果為 “雙創”政策提供理論支持,具有理論層面和實踐層面的雙重意義。
創業是一項有風險的活動,個體選擇創業還是從事其他職業是一個理性決策的過程,取決于創業帶來的潛在收益是否超過被雇傭帶來的收益或機會成本。通常,個體作為理性人面臨兩個選擇,要么選擇成為一個被雇傭的工人獲取穩定的競爭性工資,要么選擇成為一個創業者通過雇傭他人來獲取利潤[22]。根據成本效益分析,個體對創業還是被雇傭的職業選擇的無差異臨界點滿足創業的凈收益應當等于個體被雇傭時得到的工資。如果個體的企業家才能高于創業的門檻值,則選擇創業;如果企業家才能低于門檻值,則選擇成為工人[23]。
基于吳義剛關于創業氛圍的分析[24],我們認為區域創新能力對創業的影響,主要是通過改變區域內人口的創業風險偏好和創業平均收益來影響創業門檻值實現的。個體在創業過程中面臨著諸多有利于或制約創業選擇的內部和外部條件,區域創新能力正是通過與內外部條件發生作用,降低或提高創業門檻從而加劇或緩解創業行為,進而形成對創業的正向促進或負向抑制作用。創新能力促進創業的路徑包括以下幾種類型:
(1)學習效應。與低創新水平地區相比,創新能力較高的地區,人與人的交流信息會載荷更豐富的內涵,使得一個想法衍生出更多的新想法。一方面,隨著一個地區創新知識存量的不斷增加,個體在這一過程中能夠頻繁地互動交流,直接或間接吸收和積累各種知識技能,并概念和模式化,形成緊密耦合的知識結構和思維范式,從而幫助企業家理解和適應動態市場中的一般規則和策略。另一方面,企業家通過發現、識別和篩選與他們已有知識相關的信息,進行創業知識學習、個人能力評估和風險控制研究,提高企業家能力,進一步對市場機會進行推斷,降低利用創業機會的不確定性[24]。因此,同等條件下,高創新能力地區的個體創業稟賦相對較高,擁有更豐富的創業知識,將潛在地降低創業的風險偏好,提升創業的平均收益率,從而便利創業的可能性會更高。
(2)價值附加效應。將創新成果應用到創業生產領域,向市場提供新生產和新服務,會形成對原有產品和替代品的強力競爭。在技術創新密集區域,創新活動和創業活動的技術含量相對較高,通過技術創新可以提高企業生產率、提供新產品或者改善產品性能,創業產品會因此具備更大的價值優勢,從而產生創新價值附加效應。除此之外,服務創新也可以通過提高顧客滿意度產生附加價值。創業者可以利用這些價值優勢有效地提升創業產品的價格,進而提高創業報酬,表現為直接提高創業的平均收益率。在創業報酬的激勵作用下,社會個體更容易形成積極正向的創業價值判斷,區域整體的創業傾向也會增加。
(3)成本消減效應。創新可以從三個方面降低創業成本:①時間成本。在區域創新能力較強地區,通常聚集著更多的人流、物流和信息流,企業家可以借助充足的社會資源來降低創業機會的搜尋成本,縮短創業準備時間。②知識成本。由于知識、技術和人力資源的擴散效應,創業者獲取創業知識的難度減小。③生產成本。科學技術的創新能夠為企業提供先進的機器設備和生產方式,降低單位生產成本;金融服務的創新能為初創企業提供充足的現金流,保證生產效率。因此,創新能力的提升有利于降低創業成本,催生新企業。
區域創新能力高也可能會產生抑制創業的力量,從而提高創業門檻,降低創業可能性,這是因為存在以下效應:
(1)技術壁壘效應。區域創新能力較強地區可能匯聚更多的優質企業,通過先發優勢形成技術壁壘,而新創業者不具備與現有企業抗衡的能力。一旦這些高科技企業完全主導市場,他們會進一步利用自身資源提高準入門檻,使創業者更難進入市場。在這種情況下,創業者即便是企業家才能較高也可能因為不愿意承擔這種風險而放棄創業[25]。
(2)產品競爭效應。高創新能力地區通常已經形成較為成熟的產業體系,實現了規模化生產且能夠獲得相對穩定的收益。在既有的市場結構及市場競爭環境下,創業企業面臨著資金不足、開拓市場困難、產品質量穩定性差、不易形成規模效應等難題。為了開辟市場和獲取競爭優勢,企業家還需要通過媒體、中介組織等多種渠道推廣產品或降低產品價格,利潤空間被進一步擠壓。
(3)成本疊加效應。創新能力提升可能會提高機會成本,高創新水平地區往往伴生著就業高工資的現象,這無形中增加了個體創業的機會成本[26]。創新能力提升還可能會增加風險成本。技術創新成果所隱含的創業機會風險高、資金需求量大,通常只有具備專業技術背景的創業家才能夠甄別這種創業機會,同時,這種創新成果在得到客戶認同和取得預期收益方面仍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另外,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不夠,專利技術的被侵權概率較高且法律制度不夠健全。一旦創新成果被其他組織竊取,企業家便無法將其商業化并從中獲益。
綜上,創新能力對企業家才能的影響是正向的,但對創業閾值的影響存在不確定性。
如前所述,個體選擇創業還是就業,取決于創新能力的學習效應、增值效應、擴散效應等正向促進效應與技術壁壘效應、競爭惡化效應和成本疊加效應的綜合。當前中國正處于向創新驅動發展過渡的時期,我們認為創新能力對于創業的影響處于正向促進時期。
(1)區域創新能力對創業決策的影響。由于科技創新具有乘數效應,不僅可以轉化為現實生產力,還可以降低生產成本。而創新水平的提高可以為當地居民提供一個良好的外部創業環境,當地居民不僅可以利用高新技術進行創業,還可以利用高新技術降低生產成本,追求利潤最大化。創新文化作為文化嵌入的重要形態,能激發創新意識、促進創新活動的產生。創新意識是個體創造性水平的衡量指標,是個體創業行為的內在推動力量。通常而言,如果一個地區的創新水平越高,則該地區居民的創新意識越強。他們不僅可以敏銳地觀察市場變化、發現創業機會,還可以把自身創意有效實施并轉化為生產力。
研究假設1:區域創新能力越高,當地居民越傾向于開展創業活動。
(2)區域創新能力對創業動機的影響。由于受到家庭環境、資金狀況等因素的影響,創業者的創業動機因人而異。參考全球創業觀察 (GEM)對創業動機的分類[7],本文將創業動機分為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生存型創業是指居民出于解決溫飽、醫療等基本生理需求而選擇的創業活動,該類型的創業只能給自己及家庭成員提供就業機會;機會型創業是指居民出于實現個人價值、獲得社會地位等社會需求而選擇的創業活動,該類型的創業除了能夠給自己和家人提供工作機會外,還能給其他人提供工作機會。當前中國的創業活動大多為生存型創業,這類創業活動風險小、收益穩定、專業性水平低。機會型創業的創業成本高、風險大、專業性強,并且需要強有力的技術水平作為支撐。一般而言,機會型創業者可以充分利用內外部資源,比如專利技術、經驗知識等,從而突破市場上原有的企業模式、進行價值觀上的顛覆性創造。從這個角度講,區域創新能力的提高有利于居民進行機會型創業。
研究假設2:區域創新能力越高,當地居民越傾向于選擇機會型創業。
(3)不同創新類型對大眾創業的影響。創新的類型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實質性創新和策略性創新。其中,用發明專利數量衡量實質性創新,用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數量衡量策略性創新[27]。實質性創新能有效推動技術進步、獲得競爭優勢并賺取高額收益,是高質量的創新。策略性創新是一種迎合政府政策、獲取政府補貼、追求數量和速度的創新策略,并且策略性創新準入門檻低、法律穩定性差、授權重復率高,由策略性創新帶動的創業經營風險大。再加上生產要素資源的限制,它還會使初創企業的利潤被進一步擠壓。相反,實質性創新的實用性強、準入門檻高、獲利性更強,可以幫助初創企業占領市場和獲取收益。從這個角度講,實質性創新能有效驅動個體創業。
研究假設3:區域實質性創新水平越高,當地居民越傾向于開展創業活動。
考慮到創新能力的宏觀性和創業決策的微觀性,本文將地市層面和微觀個體之間的數據進行匹配。地市層面的數據來源于 《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 (CNRDS)創新專利研究 (CIRD);微觀層面的數據主要來源于2013年國家統計局農調總隊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共同開展的中國家庭收入項目調查 (簡稱CHIP)。本次CHIP的調查樣本分布在北京、遼寧、山西、河南、山東、安徽、江蘇、湖北、湖南、廣東、重慶、四川、云南、甘肅14個省市的124個地級市,調查對象包含城鎮住戶、農村住戶和外來務工住戶,數據內容包括個人特征以及家庭特征方面的基本信息和收支信息等內容,因此可以全面反映不同區域社會群體的創業就業情況。本文保留了年齡在16至55歲的就業樣本,并通過CHIP項目調查問卷中回答 “您從事這份工作的就業身份是什么?”來識別創業決策。在雇主、雇員、自營勞動者和家庭幫工四類就業身份中,雇主和自營勞動者被定義為創業者。另外,本文根據調查問卷中 “您雇用了多少個家庭以外的成員?”來識別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如果其為家庭以外的成員提供了工作崗位,定義為機會型創業;反之則定義為生存型創業。
由于專利數據可以較為客觀地反映一個地區的創新能力,參考以往文獻[28],本文使用專利產出來衡量創新水平。本文整理了CNRDS中124個地級市的專利申請總量以及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三類專利申請數量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同時搜集整理了這些地級市的相關控制變量。考慮到創新能力對大眾創業的影響存在滯后性,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和地市控制變量均滯后一期。為了避免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專利數據進行了1%的Winsorize處理。
本文使用Logit模型估計區域創新能力對大眾創業的影響,基準模型如下:
Startupij=α+βlnPATi+γXi+δZj+εij
其中,Startupij表示第i個地級市第j個個體是否創業,如果創業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lnPATi為第i個地市的專利申請量取對數后的值,Xi為地市層面的控制變量,Zj為個體層面的控制變量,εij為隨機誤差項。在該回歸模型中,β為本研究關注的核心變量的回歸系數。
針對不同的創業動機時,我們對前述模型中的Startupij變量進行替換;針對不同的創新類型時,我們對lnPATi變量進行替換。本文引入地市層面的控制變量和個體層面的變量,地市控制變量包括固定資產投資水平、人均生產總值、財政科技支出、財政教育支出等 (見表1)。參照既有文獻,地市控制變量進行了對數化處理[23],其中零值變量采用加1后再取對數處理。個體特征變量包括年齡、受教育年限、性別、婚姻狀況、就業或創業地點等 (見表2)。將調查問卷中的個體樣本與其所在地級市進行精確匹配,得到23858個有效樣本。

表1 地市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 個體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根據2013年CHIP項目調查問卷結果和 《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的相關數據,本文使用STATA15進行Logit回歸并對回歸結果進行分析。具體步驟如下:①根據滯后一期的相關專利數據和其他控制變量對創業決策、創業類型進行回歸;②進行一系列穩健性檢驗。
本文使用Logit二元回歸模型,得到表3所示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專利申請總量對創業決策起正向促進作用;對于創業類型而言,專利申請總量對生存型創業的影響并不顯著,而對機會型創業有正向促進作用。在控制變量方面,回歸系數在創業決策和創業類型間略有差異。創新對大眾創業的不同影響說明:區域創新能力的提高可以顯著提高創業概率。由于生存型創業者主要是為了解決溫飽問題而創業,技術含量普遍較低,所以創業與否受創新環境的影響并不顯著。而機會型創業發展潛力大、科技含量高、受市場環境影響明顯,所以創新環境的改善有助于創業者發現商機、利用技術和創意進行創業,因此假設1和假設2得到驗證。

表3 基準回歸結果
接下來研究不同專利類型對創業行為的影響,其中發明專利技術含量高、新穎性強,而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技術含量低,具有一定的模仿性。參照以往文獻[29]:由發明專利數量增加帶動的創業類型多為創新型創業,而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有助于居民開展模仿型創業。表4的回歸結果表明:發明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對創業決策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而實用新型專利對創業決策無顯著影響。可能是因為中國進入了 “實用新型專利制度使用陷阱”[30],實用新型專利作為模仿性質的創新,其產生的學習效應是邊際遞減的,因此專利數量的過度增長不能帶來足夠的內驅動力和學習效應,也不能有效促進創業。而發明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數量的增加有助于個體創業,從數值上看,發明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對創業的邊際效應比較接近。可以發現:中國當前處于創新型創業和模仿型創業共存的階段,提高區域創新能力,尤其是鼓勵發明專利創新和外觀設計專利創新可以顯著提高創業概率。

表4 不同專利類型對創業決策的影響
三種專利對創業類型的影響作用見表5,可以發現發明專利對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實用新型專利對兩類創業都無顯著影響,而外觀設計專利只對機會型創業產生促進作用。這可能是因為發明專利對機會型創業和生存型創業都存在溢出作用,發明專利數量增加為企業家提供了新技術、新模式,促進了機會型創業;同時發明專利創新水平的提高為電商等與互聯網緊密相關的生存型創業提供了契機,從而提高大眾選擇生存型創業的概率。由于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實用新型專利的增加沒有對創業類型造成顯著影響。外觀設計專利對機會型創業的正向促進作用表明,即使是機會型創業,模仿性質的創業也占了一定的比重。
由表4和表5可以看出,實質性創新水平的提高即發明專利數量的增加,對大眾創業的推動作用更為明顯。因此,假設3得到基本滿足。

表5 不同專利類型對創業類型的影響
(1)采用專利授權數據進行回歸。專利申請量可以反映區域創新氛圍,專利授權量可以反映區域創新質量。為了增強實證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采用2012年專利授權量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專利授權總量對創業決策和生存型創業的促進作用并不顯著,但是顯著促進機會型創業。同時,本文將不同專利授權類型對大眾創業的影響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發明專利授權量對創業決策、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的促進作用消失,而外觀設計專利仍可以顯著促進創業決策和機會型創業。
專利申請量和專利授權量對大眾創業的回歸差異可能由以下幾個原因造成:①受中國專利資助政策影響[31]和授權時滯的影響[32]。近年來,由于國家層面和各省市加大了對專利申請和授權的資助力度,各類專利申請量巨大,專利授權審查難度加大,從而產生了申請量多但授權滯后的狀況。尤其是發明專利,從申請到授權的周期明顯超過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②地級市樣本量的局限性。中國專利申請和授權主體主要集中在中心城市和省會城市,對于研究樣本中的地級市而言,很多地市的專利申請量可觀,但真正授權量很小,因此,地級市的專利授權數據可能不能較好地代表區域創新水平。
(2)保留家庭中戶主樣本進行回歸。由于原樣本中一個家庭有多位成員參與調查,而同一個家庭的家庭成員在職業身份上具有極強的相關性,這可能導致觀測值間不滿足獨立同分布的要求。因此本文進一步篩選創業樣本,只保留每個家庭中的戶主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發現,在僅使用戶主樣本時區域創新對創業決策的顯著性得以提升,對機會型創業的顯著性略有下降;從系數看,區域創新對大眾創業的估計系數明顯大于基準回歸結果中的系數,表明基準回歸結果中對區域創新的創業促進效應有所低估。從不同專利類型對大眾創業的影響來看:發明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對個體創業的回歸系數變大,但發明專利對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的顯著性有所下降,接近于10%的顯著性水平,這可能是由于樣本量減少導致的。
本文進一步研究了創新能力和經濟發展水平對創業決策的共同影響,結果見表6。列 (1)為未引入交互項的結果,結果顯示專利申請總量對創業決策的影響顯著為正,人均GDP對創業決策的影響顯著為負。列 (2)在列 (1)的基礎上加入創新能力和經濟發展水平的交互項,結果發現專利申請總量對創業決策的促進作用不再顯著,原因可能源于兩個方面:其一,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減輕了居民的生存壓力,即使區域創新為大眾提供了創業機會,他們也可能因厭惡風險而放棄創業;其二,經濟發展和區域創新促使部分產業擴大生產規模,勞動力要素可以充分流動到這些產業來獲取工資收益,自主創業受到限制。在第 (3)列和第 (4)列對生存型創業的研究中發現:引入交互項之前,創新能力和經濟發展水平對生存型創業的影響不顯著;而引入交互項對生存型創業仍不存在調節作用。列 (5)和列 (6)顯示了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對機會型創業的影響,創新能力的提高會促進居民進行機會型創業,但是在引入交互項之后,創新能力對機會型創業的影響由正向促進作用變為負向抑制作用。原因可能在于: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的提高加劇了企業之間的競爭,對企業家才能提出更高的要求,進而提高了機會型創業的準入門檻,客觀上降低了機會型創業的概率。

表6 經濟發展水平對創新創業的調節作用
本文研究結果表明,創新能力的提高有助于居民開展創業活動,區域創新能力越高,越有助于機會型創業,但是對生存型創業無顯著影響。進一步分析發現,實質性創新對創業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其中,發明專利數量的增加不僅有助于居民提高創業概率,還有助于居民同時增加生存型創業和機會型創業;外觀設計專利的增加有助于居民進行創業決策和機會型創業;而實用新型專利對大眾創業無顯著影響。另外,本文進行拓展分析時發現,經濟發展水平對創業決策和機會型創業都存在一定的調節作用。根據專利類型對創業決策的回歸結果還可以發現,中國處于模仿型創業和創新型創業共存的階段,創業的科技含量有待進一步提高。
結合本文的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兩方面建議:
(1)創業活動要更加重視依靠科技創新。政府在充分鼓勵創新創業的同時,應強化創新對創業的引領和支撐作用,通過將高質量創新作為高質量經濟活動的動力基礎,疏通創新向創業轉化過程中的體制機制障礙,促進創新人才、創新成果向形成創業導向的創新產品轉變,從而增強全社會創新氛圍,改變創業偏好,提高全社會機會型創業比重,提升創業收益,促進科技創新與創業發展融合,助力新舊動能轉換。
(2)科技創新活動要更加注重實質性創新。在追求高質量發展以滿足人民美好生活的新時代條件下,更高品質的產品成為消費升級的內在需求。創新活動不僅要面向解決制約中國產業安全和競爭力的卡脖子問題,還要著力提升創新對創業型經濟的支撐能力,將發明專利等技術含量高的創新性技術轉化為附加價值更高的創新性產品,破解中國產業發展的質量、效益矛盾,更好地實現從科研向資本的價值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