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文化研究

徐鵬杰

（太原市中級人民法院，山西太原 030000）

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是以宗法制度、民風習俗、血緣關系等為紐帶，由家庭、親戚、鄰里及氏族共同聯結而成的極具中國特色并十分特殊的社會組織形式。傳統村落文化的形成、發展與變革都離不開其所依托的社會環境、社會要素，如果單純以文化遺產觀審視傳統村落文化的衰敗成因及未來傳承，不免會陷入“因循守舊”的境地。而站在更加宏觀、系統與深入的社會學視角，對傳統村落文化的原始社會形態進行追根溯源，將社會要素視作影響傳統村落文化傳承的關鍵因素，并以社會學理論為指引，探索傳統村落文化的活態傳承路徑，為傳統村落文化的保護、發展提供更加堅實的理論基礎和更為科學、完善的實踐指導。

1 社會學對傳統村落文化研究的解釋力

步入21 世紀以來，我國社會發生了全面、深刻且徹底的變革，經濟增速、生活質量提升、農業現代發展的背后潛藏的一大現象便是我國行政村數量始終呈下降趨勢，大量村落被新城市所取代，直接導致我國傳統村落文化走向衰落。如何以正確的理念來指引保護、恢復傳統村落，傳承傳統村落文化已經成為文化遺產領域亟待思考與解決的問題。

就目前對傳統村落的保護實踐來看，存在以文化為中心的觀念，即側重于保護文化存在的形式、文化依托的物質載體，將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視作傳統村落重建、恢復與現代化發展的最終目標。此種文化遺產觀將傳統村落文化研究局限在文化這一框架之下，窄化了傳統村落的內涵與價值，忽視了村落與文化相互依存的辯證關系。

傳統村落文化傳承，一方面是傳統村落公共空間的保護與彰顯； 另一方面則是村落中人們以血緣管理、 鄰里情感等紐帶構建而成的社會組織的再現與復原，更是居民對村落文化認同、自發傳承的無限熱愛。因此，傳統村落文化研究與傳承的最終目的并非保護，而是要通過傳統村落文化的活態傳承與開發利用，切實解決、突破農村社會中農業生產、基本秩序問題[1]。

為此，應當突破文化遺產領域中傳統村落的文化中心觀，站在更加宏觀與系統的社會學視野界定傳統村落文化的內涵與社會價值，剖析傳統村落逐漸衰敗甚至消散的本質成因，探尋傳統村落文化社會化傳承的有效路徑。

2 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文化傳承困境

文化學者馮驥才指出：“少數民族生活在他們的村寨中，更生活在他們自己制造的文化里，如果他們傳統的村寨瓦解了，文化消散了，這個民族也就名存實亡，不存在了。”馮驥才先生對民族文化及其村寨間辯證關系的論述，同樣適用于社會學視域下的傳統村落文化研究，可見村民是傳統村落文化的創造者，村落是文化所依托的空間及載體，村落瓦解、文化消散，是目前傳統村落文化傳承所面臨的最大困境。而村落為何瓦解？文化為何消散？這些問題則需要通過社會學理論予以解釋及描述。

2.1 傳統村落人口流失

“人”是社會的基本構成要素，更是傳統村落文化的創造者、傳承者。數據顯示，1990年我國農村戶籍人口數量為8.413 8 億人；截至2021年，我國農村戶籍人口數量約為5.56 億人，降幅約33.92%，每年減少約920 萬人口。傳統村落人口流失的背后，是人口結構的巨大轉變，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大部分外出務工，直接導致農村人口老齡化問題十分嚴重[2]。

傳統村落文化是由民俗文化、 手工藝文化等共同構成的文化生態環境，農村人口數量銳減，能夠傳習傳統手工藝、 組織開展傳統民俗活動的年輕一代則少之又少，加之當代社會文化價值觀念日益多元化，在年輕群體的觀念中，傳統村落文化是“落后”“滯后”“不時尚”“非主流”的代名詞。傳統村落文化“后繼無人”是人口流失造成的必然結果，也是制約傳統村落文化傳承的關鍵因素之一。不僅如此，當前農村青年婚戀觀念發生深刻變革，對傳統包辦式婚姻十分抵觸，對傳統婚禮慶賀儀式、服飾風俗等更是十分排斥，而婚戀觀念作為社會精神層面的要素，在社會構成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熱烈歡慶的婚慶儀式增強了家庭、鄰里及氏族間的情感關聯，使其聯結的社會組織更為穩定。婚戀觀念的轉變，不僅意味著傳統村落文化的變化，更影響著農村社會風氣、社會信仰。綜合而言，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傳承困境，是人口流失直接帶來的傳承人匱乏問題，更是城鎮化進程不斷推進之中，傳統村落社會形態、生活習俗、生活觀念、民俗活動等變化引發的傳承困境。

2.2 傳統村落生計問題

如果說人口流失是傳統村落文化衰敗的直接誘因，那人口為何流失？ 怎樣避免人口流失？ 則是社會學視角下需要重點研究的內容。從此種層面來看，傳統村落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問題，并非是局限在文化中心觀之上的“保護觀念滯后”“傳承方式單一”等問題，而是更深層次的，直指社會生產力、經濟社會體制、社會經濟結構及產業模式的家庭生計問題。簡單從文化遺產觀、文化中心觀分析傳統村落文化，將其局限在文化框架之下，無助于解決根本上、實際上的問題。

從農村居民的收入結構來看，其收入來源主要為農業生產、禽畜養殖。就農業生產而言，目前我國可用耕地面積接近飽和，雖然國家大力倡導保護耕地資源，但現有的耕地面積難以支撐龐大的農村人口生計需求。同時，目前我國農業主張現代化與綠色化發展，農業生產模式、種植作物、區位因素、市場需求等發生了全面的調整，農業生產中，居民需要在現代化農用機械設備、綠色肥料、新型品種、澆水灌溉、田間管理等方面投入大量的資金與精力，且農業生產受氣候環境、土壤條件等因素影響較大，農產品價格會受到國家經濟政策、農業戰略等條件的制約，部分缺乏科學農業觀念、 現代農業技術的家庭在農業生產上經常入不敷出，或是所獲經濟效益微薄，加之農閑時節超過半年，剩余半年農戶基本無經濟來源。就禽畜養殖而言，禽畜投入市場所需環節較為復雜，檢疫、屠宰、加工、運輸、販賣等產業鏈完善但農戶基本處于最末端，所受限制較多但收入較低[3]。

從農村居民的支出結構來看，城鎮化建設進程持續推進的同時改變了農村居民的生活觀念，其在教育、醫療保險等領域的支出規模顯著擴大，并且成為支出結構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收入微薄、支出擴大的矛盾驅使農村居民出于對有利于自身及家庭生計的理性考量，選擇外出務工以補貼家用，大量農村勞動力流入城市，致使傳統村落社會生產力降低，人口進一步流失，形成了傳統村落社會變遷與文化傳承的惡性循壞。

2.3 傳統村落公共服務

致使傳統村落人口流失的原因，除居民維持生計的理性選擇之外，還包括年輕一代抵觸農村生活，向往并追求城市的開放與繁榮。誠然，追求自由、享受美好是年輕一代的心理基礎，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農村與城市在社會公共服務體系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性。

一是教育與基本醫療服務。教育承擔著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等功能，是影響人類發展的重要因素，長期以來，農村與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農村教育服務水平遠低于城市，雖然推行九年義務教育，但農村教育服務在基礎設施、 師資力量等方面依然難以與城市教育相媲美。同時，基本醫療服務在社會發展中占據獨特地位，且健康是構成一個社會人口素質的基礎。與教育服務相同，農村與城市在基本醫療服務上具有巨大的差距。

二是就業服務。就業是民生之本，對于個體而言，就業是其賴以生存、融入社會與實現人生價值的途徑與保障； 對于社會而言，就業是人們的切身利益，更是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的基礎。目前農村經濟水平較低，產業結構固定，產業價值鏈尚未得到有效的延伸，農村居民就業面十分狹窄，難以獲得非農收入的顯著提升[4]。

三是環境服務。垃圾集中堆放、建筑破舊、水體及大氣污染嚴重是目前傳統村落建設與發展面臨的挑戰。相對于城市而言，農村環境治理力度雖然明顯提升，但若想切實改善農村環境、完善垃圾處理等環境治理基礎設施絕非朝夕之功，城市街道的寬闊、干凈的環境與農村的臟、破、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直接導致年輕一代急于逃離落后的鄉村。在此種社會背景下，年輕勞動力流失，認同傳統村落文化、傳習傳統村落文化便成為了無水之源、無根之木。

3 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文化活態傳承

社會學為傳統村落文化的研究開辟了新的空間、提供了更為開闊的視野，基于社會學可以探明傳統村落文化保護與傳承問題，并非單純的文化保護觀念與傳承路徑問題。歸根結底，社會變遷問題，人口、經濟基礎、公共服務這些社會必備要素的缺失使得傳統村落逐漸瓦解，消沉在社會發展的歷史洪流當中，直接導致傳統村落文化衰敗乃至消散。若想傳承及保護傳統村落文化，便需要重構與復原傳統村落的公共空間，培育一批愿意扎根農村的青年傳承人，以健全完善且動態化可調的產業結構、豐富的就業機會吸引青年入駐鄉村，并完善鄉村公共服務體系，縮小城鄉差距，讓人們可得的實惠轉化為其對傳統文化的情感認同、自覺行為，從而使傳統村落不再“名存實亡”，而是依托社會各類要素實現活態傳承。

3.1 推進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化發展，促進文化傳承

傳統村落產業化發展是從經濟社會條件層面探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路徑。在傳統文化中心觀視角下，文化一旦商業化、市場化便會“落入俗套”，弱化文化的藝術價值、歷史記憶價值與美學價值。實際上，文化作為源于人們生產生活方式的物質與精神形式，其在誕生之初便與經濟條件密不可分，如傳統手工藝、傳統歌舞表演等，這些文化都是民間藝人們賴以生存的途徑。因此，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化發展，是在不觸碰傳統村落文化根基的前提下提升傳統村落文化附加價值、 以經濟支撐傳統村落文化發展的必由之路。一方面，傳統村落文化需要從“供給側改革”層面入手，汲取多元文化精髓、立足時代語境，審視自身建設與創新，剔除低速、庸俗的文化形式，革新落后、滯后的文化內容，在堅持文化內涵與價值的基礎上以人們的文化需求為導向，形成契合時代脈搏的傳統村落文化生態，實現由“輸血”到“造血”的轉變，以優質的傳統村落文化吸引人們的廣泛關注、認可與支持；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作為傳統村落文化保護與傳承的引領者，需要對傳統村落文化的產業化發展進行謀篇布局與細致安排，通過政策支持吸引優質資本入駐鄉村，為傳統村落文化的傳承注入新的活力[5]。

3.2 重塑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價值鏈，提升居民非農收入

基于社會學視角，傳統村落文化衰敗的直接成因在于人口的流失，關注到這一“人”的問題，不能僅僅停留在呼吁“留住人”的層面，而是要深入探明人口流失所暴露出的社會經濟水平、社會公共服務、社會環境等弊端，并以問題為導向逐步完善社會條件，讓年輕一代重拾對鄉村的熱愛、 堅守。正如上文所述，傳統村落人口流失的成因為村民對有利于自身及維持生計的理性選擇。為此，需要重塑并延伸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價值鏈，提供更多農村就業機會，切實提高鄉村居民的非農收入。當前傳統村落與旅游業的融合正如火如荼的開展，旅游業自身具有極強的帶動與溢出效應，一方面，旅游業可以依托特色的文化游、研學游、生態游等項目逐步完善傳統村落基礎設施，以游客需求為導向保護傳統村落原始風貌，根據當代人生活方式及游玩體驗等在保護傳統村落的基礎上豐富傳統村落公共空間功能，不僅可以促進鄉村旅游的發展，而且能改善農村居民的生活環境；另一方面，旅游業涉及到飲食、居住、出行等各個方面，可以通過游客將傳統村落的特色飲食、民風習俗等推向更加廣闊的舞臺。為此，大力推進傳統村落文化與旅游業的融合發展，可以實現傳統村落文化的活態傳承。

3.3 著力改善傳統村落的生態環境，打造村落宜居空間

公共服務作為維系社會和諧穩定的核心體系之一，在傳統村落文化傳承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針對目前傳統村落教育、基本衛生及醫療、就業、環境治理服務落后的問題，需要由政府為引領，依托國家相關政策不斷完善鄉村基礎設施及公共服務體系。如借助“一事一議”政策，引導村民參與教育、醫療等基礎設施決策、建設之中，鼓勵村民貢獻力量與智慧，共同恢復傳統村落環境，可以顯著激發村民的主人翁意識，使其重拾對傳統村落文化的熱愛與傳承自覺性。與此同時，加大對公共服務的政策與財政投入力度，在環境治理上下足功夫，抓在細微，著力解決鄉村垃圾處理、水體及大氣污染等問題，還鄉村以藍天白云、綠水青山，為人們打造宜居環境。在傳統村落保護相關工作開展中，注重對自然資源的保護與合理利用[6]。自然是社會形成及發展所依托的物質載體，是人類賴以生存的空間，也是文化孕育的基礎，保護好鄉村自然環境，將自然資源與傳統村落文化融為有機整體，是傳統村落文化活態傳承的必然選擇。

4 結語

社會學為傳統村落文化研究開辟了新視野。基于社會學的傳統村落文化傳承困境包括村落瓦解、人口流失、公共服務缺失等方面。為促進傳統村落文化的活態傳承，需站在宏觀與系統的社會學視角，通過推進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化發展以促進文化傳承；通過重塑傳統村落文化產業價值鏈以提升居民非農收入； 通過著力改善傳統村落的生態環境以打造村落宜居空間，進而使村民重拾對傳統村落文化的認同、熱愛、堅守與傳承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