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崔立
我像一陣風沖進醫院,又急匆匆沖進病房時,除了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外,還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舅舅、舅媽。
我沒看他們第二眼,徑直走到了母親跟前,喊了聲:“媽,你怎么樣了?爸呢,怎么沒看到他啊。”
母親的臉色略有些蒼白,說:“哦,你爸幫我找醫生去了。”又說:“你舅和你舅媽,這幾天來了好多趟了……”我點點頭,說了聲“哦”,眼神朝舅舅、舅媽身上瞟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來。
多年前的冬天,外婆病重。
母親說:“我們就一個媽了,一定要全力救。”
舅舅說:“救也無非多些日子而已,沒有太大意義了,還不如……”
母親瞪視著自己的弟弟,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說:“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呢?爸走得早,是咱媽一直拉扯我們長大的,小時她對你有多好,你忘了嗎?!”
這天后,舅舅舅媽就沒再去過醫院。母親氣不過,去了舅舅家。兩個人爭執中,舅舅打了母親。
外婆是在一周后離開的。
父親從外面進來時叫了我一聲,我回過了神,恍然似的說:“哦,哦。”有外人在,我不愿多說什么。
舅舅、舅媽感受到了屋子里的冷場。
舅舅尷尬地一笑,說:“哦,我去外面打個電話。”跟隨著舅舅,舅媽也一起走了出去。
屋子里剩父親、母親和我三個人了。
母親嘆了口氣,說:“兒子,你還記著你舅的仇哪。”又說,“這次呀,你應該謝謝你舅。”
我納悶地看著母親。
父親說:“你媽這次要換腎,你舅主動要求換他的腎,說他們是親姐弟,血濃于水。他已經在醫院做過檢查,是匹配的。”
再見到舅舅、舅媽。我的面容應是平和了些,沒有主動叫他們,但還是勉強朝他們點了下頭。
母親說:“你表弟不爭氣,你舅舅舅媽過得不容易。”又說,“這次他們幫了我們,以后你要好好照顧他們。”
父親附和著說:“是啊,是啊。”
我沒有吭聲。
兩年前,表弟在外面賭輸了,還拿刀砍傷了人,后來就跑了,像人間蒸發一樣。分明,表弟也是被他們寵壞的。從小,表弟要什么,他們都極力滿足,從來不會說不,還逢人就說,這孩子懂事,懂事著呢!
手術很成功。
但母親從手術室被推出來時,臉色更蒼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喚了聲“媽”,母親緊閉的雙眼,試圖要睜開。
我拍拍母親的手輕聲說:“先不著急睜眼睛,再休息會兒吧。”
母親像是微微點了下頭。
母親之后,緊隨著推出來的是舅舅,也是面色蒼白,舅媽亦步亦隨地跟在移動的床位旁,滿臉緊張。
相比而言,母親恢復的反而比舅舅快。
醫生同意母親出院了。母親帶我去了舅舅的病房,舅舅在床上躺著,舅媽在旁邊坐著。看見了我們,舅舅瞬時要坐起身來。
母親說:“你好好休息。”又說,“這次,謝謝你。”
我走上前,遞過一個厚實的信封,里面是兩萬塊錢。
我說:“舅舅,以后你和舅媽好好照顧自己,我媽就你一個弟弟,她也不會有多的腎了,你們倆都要各自保重。”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我臉上。
母親后來問我:“你怎么知道,是我把腎給了你舅舅,而不是舅舅把腎給了我。”
我微笑著說:“每次你都是讓爸去付錢,醫生也不讓我見,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