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個和一個

秦加倪

阿壩州雙江口工程部在幽深的大渡河谷里。工程部21個年輕人中，20歲的倪翠翠是唯一的女孩。

臘月二十八中午，工程部吃團圓飯。金董事長親臨給大家敬酒，宣布：工程部項目小李經理等三人留守，其余人全部放假。年輕人一片歡呼聲。下午，大家急忙收拾行裝。翠翠給媽媽打電話說：“我明天下午到家?！?/p>

一般情況下，臘月二十九上午，年輕人會全部離開工地。

不料，晚上十點，董事長匆匆回到工程部，叫來翠翠，道：“翠翠啊，實在對不起，公司要求三天后必須上報工程造價。你是我們最好的造價師，只好請你留下，辛苦三天。”

翠翠一聽，淚花在眼睛里打轉，她忍住哭，只求董事長：“能換別人嗎？”

董事長說：“不行啊，這工作只你熟悉?！?/p>

翠翠其實明白，這事，實在是無人替代她。回到寢室，默默流淚。

一會兒，工程部正收拾行李的17個男孩都知道了翠翠必須留下造表的事。

“哎……！”大家都嘆氣。

第二天早上，除了留守的三人，其余17個男孩踏上回家路。工程部院壩里安靜下來，翠翠也開始工作。她任務艱巨，不能浪費時間。

上午近九點，離開工程部的小馬，居然又回到工地。恰巧碰上還在路邊逗留的小張，奇怪地問：“你咋還沒回家去？”

小張嘆口氣，說：“剛得到消息，老爸老媽去國外旅游，我只好留在工地過節了。”

小張反問小馬：“你呢？你又跑回來干啥？”

小馬道：“我家在河南，網上沒票了，只好回工地??！”

兩人都互不信的樣子。這時，就見那邊路上，又走回來同事小王，不禁奇怪得很。小張追著喊：“你不會是忘帶身份證了吧？”

小王還真是如此答道：“就是，忘帶身份證了，今天路上也沒車，咋走？”三人聚在了一起。小張說，“11點，我們再回工程部吧！”

中午近11點，小李經理進了翠翠辦公室，道：“翠翠，你出去看看，啥狀況?！?/p>

翠翠莫名其妙，走出辦公室門，院壩里，整整齊齊排著11個人，向她鞠躬，齊聲說：“翠翠好！”

翠翠不知這是啥狀況，問：“你們跑回來干啥，為啥不回家過年？”

他們很沮喪的樣子，嘆息道：想回回不了?。【透髡f各回不了家的原因，好像都很無奈的樣子。

翠翠十分懷疑。大家趕緊說，別說這些了，我們大家去廚房，準備年三十大餐吧。于是，大家就一窩蜂跑去廚房，挽袖子忙開了。

翠翠只好回屋繼續造表。

晚上，燃起篝火，大家聚在一起，出節目，獨唱，吹笛子，拉二胡，真是一群多才多藝的年輕人。翠翠也忘了不能回家的事，映著熊熊篝火，同大家一起唱啊，跳啊。

忽然外邊響起汽車喇叭聲，一輛車駛進工程部大院，車上下來董事長。

年輕人問：“董事長啊，你不在家過大年，又上工地干啥？又有新任務？”

董事長說：“我來陪翠翠過年??！就像父親陪陪女兒。你們呢，咋沒回家過年?。窟@可不好哦。年輕人，春節得回家陪陪父母??！”

小張這才站起來，頑皮地對董事長行個舉手禮，道：“董事長，實話實說，我們都是有心，各找借口留下陪翠翠過年的！在工程部，翠翠就像我們的妹妹，哪有丟下妹妹，自己回家過年的哥哥??！”

翠翠聽著，一下全明白了，她哇一聲哭了?？蘖藗€稀里嘩啦。

大家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翠翠哭了會兒，自己抹掉眼淚，又笑了，道：“我是高興的哭呢。我是女孩子，當然用女孩子的方式，用眼淚來表示對哥哥們的感謝哦！”

于是留守工地的十五個和一個，唱起節日之歌。

選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