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后,中國開始采取公歷紀年,也稱一月一日為“元旦”,與舊歷形成沖突。舊歷正月初一便沿用古代稱呼,這就是“春節”。
拜年是過春節時常常說的一句話,可究竟如何拜,能說清楚的卻不多。這里,我們從幾位名家的童年記憶里,來看看他們是如何拜年的。
著名戲劇史論家盧冀野先生,曾用一小節文字,記述到拜年時的情景:“在這春節時候,最容易回想起童年來,越是要它不回憶,舊影憧憧,偏偏闖上心來。我曾在曾祖母膝下長到14歲,元旦到了,曾祖母替我一封封地包好紅紙包,有的制錢四枚,有的六枚、八枚,最多的也不過十枚。路分城南,城北,門東,門西;親戚也分好父母黨,那時還沒有妻黨。這拜年一個節目,大致從正月初一可能排到十五。所謂‘過了正月半,大家尋事干;怕十五還未必能拜完了年。這一期間,我至少要磕幾百個頭,磕了張家,爬到李家。”由此看去,小孩拜年,主要就是磕頭了。倘若沒有一點小小賞賜,這年過得哪有個生趣?
梁實秋說起兒時的拜年,也是一肚子不愉快:“回憶幼時,過年是很令人心跳的事。平素輕易得不到的享樂與放縱,在這短短幾天都能集中實現。但是美中不足,最煞風景的莫過于拜年一事。自己輩分低,見了任何人都只有磕頭的份。而純潔的孩提,心里實在納悶,為什么要在人家面前匍匐到‘頭著地的地步。那時節拜年是以向親友長輩拜年為限。這份差事為人子弟的是無法推脫的。我只好硬著頭皮穿上馬褂緞靴,跨上轎車,按照單子登門去拜年。有些人家‘擋駕,我認為這最知趣;有些入家迎你升堂入室,受你一拜,然后給你一盞甜茶,扯幾句淡活,禮畢而退;有些人家把你讓到正廳,內中闃無一人,任你跪在紅氈子上朝上磕頭,活見鬼!如是者總要跑上三兩天。見人就磕頭,原是處世妙方,可惜那時不甚了了。”可是,這種東西真怪,自己年長之后,小時候為自己所苦之事,不知不覺又傳到了下一代。這種文化傳遞的力量,想想不僅讓人覺著可笑,也令人心驚。
比起盧冀野、梁實秋,周作人的兒時拜年,要顯得悠然得多。這大約與他生在水鄉,親戚家人距離較遠有些關系。周作人回憶起兒時拜年時,還曾這樣說:“小時候往親戚家拜年,往往要費好幾天工夫,例如祖母家,母親家,姑婆一家,姑母兩家,都在鄉下,去時須坐船,總有五七十里的水程,早去晚歸,白天短的時節已是漆黑,要拿了燈籠下船步來了。有時便開夜船,早上到一家,只吃點心,中午又到一家,吃了飯下船,次早再往別家去,可以從容地回家來。無論怎樣走法,反正至少是一整天,本來千巖競秀、萬壑爭流的風景也可以看得,不過看慣了沒有什么。坐在艙里聽櫓聲沒有多大意思,唯一的辦法是帶書去看,拜年照例要戴胡人的紅纓帽,裝在皮帽盒里,這里正可以放點書籍。我們常帶的是一部《徐霞客游記》,鉛字竹紙,訂四厚冊,字雖細密,卻很便于攜帶。”
看看,拜年途中,還可以看書,心境一不同,留下的感覺當然也就不同了。周作人后來寫過不少兒童時期的回憶詩作,頗可見出一斑。關于下鄉拜年,他就寫了這么一首:
下鄉作客拜新年,半日猴兒著小冠。
待得歸舟雙櫓動,打開帽盒吃桃纏。
“桃纏”乃干果上包糖。在當時的孩子,這真是零食的上品了。“春節”各地過法不一,但是,留給孩子的記憶,總是難以忘懷的。
(楊建民/文,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