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涉及生命周期評價（LCA）方法的發明創造的客體問題

謝林明 陳 沖

一、引言

生命周期評價（Life Cycle Assessment，LCA）起源于美國，現已被納入ISO14000 環境管理系列標準而成為國際上環境管理和產品設計的一個重要支撐方法。LCA 方法是指對產品整個生命周期從原材料獲取到設計、制造、使用、循環利用和最終處理等，定量計算、評價產品實際、潛在消耗的資源和能源以及排出的環境負荷①鄭秀君,胡彬.我國生命周期評價(LCA)文獻綜述及國外最新研究進展[J].科技進步與對策,2013,30(06):155-160.。根據ISO14040 的定義，LCA 方法主要包括目的與范圍的確定、清單分析、影響評價和結果解釋四個步驟。實際上，LCA 方法的運算內核就是數據的迭代計算，屬于生態環境領域的一種成熟算法。

目前，國內研究LCA 方法的團隊越來越多，主要涉及汽車、建筑、能源以及化工等領域。此外，一些影響力較大的企業已經開始將LCA 納入到產品的設計與生產過程中，使得投入市場的產品自出廠之日起便具有了LCA 的“基因”。隨著國家對自然環境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民眾的環境保護意識逐漸增強，我們可以大膽推測，未來LCA 將更多地運用到我們所使用的生活用品、出行代步工具以及居住的建筑等的設計與生產活動中來。那么，隨之而來的，涉及LCA 方法的專利申請也將越來越多，創新主體會將涉及LCA 的研究成果申請專利，希望通過專利權來保護自身的權益。

二、保護客體的判斷

（一）現行審查標準的解讀

我國《專利法》及《專利審查指南》對于是否屬于保護的客體做了明確規定。《專利法》第2 條從正面規定了可被授予專利權的發明創造必須是一項技術方案，反之，則不屬于專利法所保護的客體。《專利法》 第25 條第1 款第（二）項規定智力活動的規則和方法不被授予專利權。《專利審查指南》進一步明確了《專利法》第2 條所述的技術方案，是指對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所采取的利用了自然規律的技術手段的集合，未采用技術手段解決技術問題，以獲得符合自然規律的技術效果的方案，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保護客體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知識產權局 .專利審查指南[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56-57.。由此可知，我們在判斷發明創造是否屬于可被授予專利權的保護客體時，應當重點考量技術方案所解決的技術問題、采用的技術手段以及達到的技術效果等三個方面。

涉及計算機程序或算法類的發明創造，在審查階段容易被認定為不符合專利法保護的客體。因此，審查涉及計算機程序或算法類的發明創造，判斷其是否屬于可授予專利權的保護客體是關鍵步驟之一。

（二）學者們的觀點分析

學者們在發明創造是否屬于專利法保護客體的判斷上進行了廣泛研究，其研究成果為明晰算法類發明創造是否屬于保護客體的判斷思路以及提升行業整體水平具有重要意義。

劉華楠認為在“互聯網+”時代，計算機領域的專利申請與日俱增，其中不乏有算法與計算機融合的大量專利申請，判斷是否屬于客體時應當從涉案申請核心方案整體來看，其實質解決的是否是技術層面的問題，是否是利用了自然規律的技術性手段③劉華楠.從法律思維的角度看計算機領域客體判斷問題[J].中國發明與專利,2017,14(S1):98-103.。裴素英從審查的角度分析了電學領域涉及計算方法的發明創造的撰寫問題，提出撰寫時要注意技術方案應該同時包括技術手段、技術問題和技術效果三要素，并且三者之間密切關聯，缺一不可④裴素英.從實審角度看撰寫缺陷帶來的客體問題[J].中國發明與專利,2011(12):103-105.。劉錚等結合復審案例，探討了發明創造的客體問題，提出在專利客體審查過程中，判斷權利要求整體是否屬于技術方案，要綜合考慮技術問題、技術手段和技術效果⑤劉錚,王曉影,佟曉明.結合復審案例論專利客體審查標準[J].科技展望,2016,26(05):253、315.。穆麗娟對計算機程序是否屬于保護客體進行了研究，并提出判斷的具體步驟，即應當從發明請求保護的方案所針對的對象入手，通過分析其是否為具體的，以及該方案是否屬于對該對象的自然屬性的利用，來最終判斷其是否滿足針對性和約束性條件，進而是否符合專利保護的客體的規定⑥穆麗娟.論計算機程序相關發明的客體審查[J].中國發明與專利,2012(08):78-83.。

綜上所述，學者們在實踐中總結的經驗與現行的審查標準基本一致。在進行客體判斷時，判斷方案是否是技術方案是關鍵，應當重點考慮技術手段、技術問題以及技術效果等三個要素。

三、案例分析

LCA 方法實質是一種算法，因此，在審查時，應當重點把握其是否屬于保護客體。國家知識產權局近年來公開的數據顯示，大多數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被駁回或視為撤回，其中主要原因就是為不符合專利法保護的客體，下面通過具體的案例來分析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為何容易觸及客體問題。

（一）案例解析

【案例1】基于生命周期評價的牧草清潔生產程度計算方法（申請號：CN201710816093.9）

該案是一種基于生命周期評價的牧草清潔生產程度計算方法，其特征在于：

(1)牧草生產的生命周期評價計算：得到一個1kg牧草生產全生命周期環境影響的綜合指標EII；

(2)牧草飼用價值潛力的計算：以1kg 牧草中的蛋白質含量和熱量含量為基礎，建立一個牧草飼用價值的評定基準，具體計算方法如下；

式中：FV代表飼用價值(Feeding Value)，計算值直接來自于熱量和蛋白質含量的乘積；H、P分別為1kg 牧草中的熱量(kj/kg)和蛋白質含量(%)；

(3)牧草清潔生產程度的計算：以1kg 牧草生產全生命周期環境影響的綜合指標除以牧草的飼用價值作為最終評定牧草清潔生產值的結果；為了抵消歸一化基數較大，計算數值偏小，不便使用的弊端，并將EII結果乘以1015；牧草清潔生產程度數值＝EII×1015/FV

式中：EII代表牧草生產的環境影響綜合指標；FV代表牧草的飼用價值。

審查員認為該案中，權利要求1 請求保護的方案是利用人為選定的牧草生產全生命周期環境影響綜合指標EII，以及牧草飼用價值潛力的數據來計算牧草清潔程度，因此，該方案僅僅是一種人為規定的量化計算方法，是一種思維活動的結果，屬于是智力活動的規則和方法，不屬于授予專利權的情形。

該案例僅僅是根據人為設定的規則，選定一些LCA 方法的指標和牧草飼用價值潛力的數據計算牧草的清潔度，實際上是源于人的思維，經過推理、分析和判斷的人為結果，其沒有采用技術手段或者利用自然規律，也未解決技術問題和產生技術效果，因而不構成技術方案。

【案例2】一種項目全壽命周期環境成本等效折算評價方法（申請號：CN201610969841.2）

該案涉及一種項目全壽命周期環境影響評價方法，其特征在于，包括下述步驟：

（1）從原材料采集到產品生產、運輸、銷售、使用直至最終報廢處理整個過程，分析項目生命周期內的各個過程，建立LCA 模型；根據資源消耗量及污染物排放數據，建立生命周期內各個過程的污染物排放量環境清單；

（2）通過計算排污費，把各污染物排放環境影響轉化為資金成本；各清單排污費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Cp——該項目的總排污費，單位為元；k——該項目排放污染物種類數量；Nq——第i種污染物的污染當量數；Pq——第i種污染物單位當量排污費，單位為元/kg；Kq——第i種污染物的排放量，單位為kg；No——表示第i種污染物的當量值，單位為kg；

（3）將環境影響轉化成的資金成本折算為凈現值，作為環境影響評價指標；在計算各清單排污費的基礎上，計算項目總排污費凈現值的公式如下：

其中，Ce——項目總排污費凈現值，單位為元；m——項目生命周期內一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總數量；Cppj——項目生命周期內第j種一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排污費，單位為元；(P/F,i,nj)——項目生命周期內第j種一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排污費折現復利現值系數，其中nj表示該污染排放發生年距現在的年數；t——項目生命周期內連續多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總數量；Cpal——項目生命周期內第l種連續多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排污費，單位為元；(P/A,i,nl)——項目生命周期內第l種連續多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排污費折算到污染排放發生第一年的年金現值系數，其中nl表示該污染排放連續發生的年數；(P/F,i,nl’)——項目生命周期內第l 種連續多次發生的污染排放清單折算到污染排放發生第一年的排污費折現的復利現值系數，其中nl’表示該污染排放發生的第一年距現在的年數。

對于該案，審查員認為：

首先，上述方法所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現有評價模型復雜，影響因素多，在實際評比中可行性較低。該問題涉及環境影響評估中各種指標的選取及其權重的確定，屬于人類社會中的經濟問題，而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問題。

其次，所采用的手段是對污染進行現金折算，其折算的系數和權重的設定都是根據人為因素選定的，其本質是將人為規定和經濟規定應用于商業活動中，遵循人類主觀行為和社會經濟規律，而不是專利法意義上的自然規律，因此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手段。

最后，其產生的效果是通過將環境影響轉化成的資金成本轉化為凈現值，作為環境影響評價指標，便于對比不同項目之間的環境影響，該效果也不是受自然規律約束的技術效果，不是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效果。因此，該方案不屬于專利法保護的客體。

（二）原因分析

通過上述兩個案例的分析，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不屬于保護客體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LCA 方法與所應用領域結合不緊密。LCA方法是一種算法，如果沒有與所應用的領域緊密結合，很容易導致請求保護的方案實質上屬于對LCA 方法本身的改進，從而導致方案被認為是人為的智力活動，屬于《專利法》 第25 條第1 款第（二）項規定智力活動的規則和方法。

二是技術手段不受自然規律的約束。技術手段不受自然規律的約束是由LCA 方法的算法性質所決定的，將 LCA 方法運用到某一個領域去解決某個技術問題時，如果該方法中的一些參數的設定或者選取不受該領域的約束時，一般來說，就會存在技術方案不受自然規律約束的可能，具體還是要結合整個技術方案來分析。

三是所解決的問題不屬于技術問題。所要解決的問題是經濟問題、商業問題或者環境管理問題時，顯然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問題，因此，當發明創造運用LCA 方法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環境管理問題時，不屬于專利法所說的技術問題。

四、克服客體問題的建議

將LCA 方法應用到特定領域解決時，如何能夠滿足《專利法》關于保護客體的規定，提出以下四個建議：

一是有明確的應用領域，且與所應用的領域緊密結合。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應當明確所應用的領域，比如應用于汽車的報廢回收或者應用于手機的設計與生產等領域。在明確了所應用的領域后，則應當進一步地將LCA 方法輸入端的參數與所應用的領域緊密結合，比如應用在汽車報廢回收領域時，應當將汽車產品的重量參數、材料種類參數、回收工藝參數等作為LCA 的輸入參數，如此一來，即可克服《專利法》 第25 條第1 款第（二）項規定智力活動的規則和方法。

二是所解決的問題應當是技術問題。技術問題應當根據LCA 方法所應用到的領域來確定，根據LCA屬于環境管理領域的方法這一性質，可以將問題確定為提高能效、減少環境污染等。比如將LCA 方法應用在發動機報廢回收時，可以將技術問題確定為如何提高發動機報廢回收過程中的能效、減少耗電量等。

三是采用的技術手段、解決的技術問題以及獲得的技術效果均受自然規律的約束。不受自然規律約束的“技術手段”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手段，不受自然規律約束的“技術問題”不屬于專利法意義上的技術問題，未采用技術手段解決技術問題，自然不會產生技術效果。因此，對于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LCA 方法所需要的參數應當是所應用領域的特定參數，以與領域進行緊密結合，使得整個技術方案受到自然規律的約束。

四是LCA 方法本身不宜作為解決技術問題的技術手段。解決技術問題的技術手段應當是該領域中的技術手段，而不是LCA 方法。LCA 方法的計算結果僅僅只能作為判斷是否存在技術問題的依據。比如技術方案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發動機報廢回收的節能，那么根據LCA 方法的計算得到的結果僅僅能作為是否節能的依據，即根據結果判斷節能或者不節能，至于如何改進則應當從發動機的拆解、再利用等方面著手。

五、結語

本文分析了現行的審查標準以及學者們的研究成果，并通過案例分析，厘清了涉及LCA 方法的發明創造容易因客體問題被駁回的原因，最后針對原因，提出了：LCA 方法應當與所應用的領域緊密結合，解決的問題應當是技術問題，技術手段、解決的技術問題以及獲得的技術效果均應當受自然規律的約束，以及LCA 方法本身不宜作為解決技術問題的技術手段等四個建議。本文提出的建議可為申請人以及專利代理師在撰寫發明創造時，有效避免客體問題，也可以為審查員在判斷發明創造的保護客體時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