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視頻中類社會互動現象及其話語傾向

王丹丹

摘 要 融媒時代重新建構了視頻傳播的內容生態，形式多樣的反應視頻應運而出，它集中于文娛內容制作，將后臺場景搬運到前臺；通過建構類社會互動提高受眾的參與感、認同感、熟悉感以及儀式感，在此過程中展現了大眾話語的日常生活化，小眾審美的多元表達，由此看出群眾文化權力的民主化趨勢。

關鍵詞 反應視頻；類社會互動；話語傾向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1）21-0096-03

1.1 國內外研究現狀

反應視頻以對原始視頻的實時反應表達為特征，錄制博主觀看原始視頻畫面內容做出的同步反應以及對視頻的評價和想法，通常以雙畫面同步的畫中畫形式展示，觀看反應視頻是一種替代性地重現原始體驗的方式。國外學者對反應視頻的定義是趨同的，認為它是一種記錄自我表現的文本和可跨平臺的傳播媒體，與之相關的議題主要聚焦在文化研究，David C.Oh以美國黑人樂迷觀看k-pop視頻的反應為例認為反應視頻體現了多元文化的融合，“通過反應視頻構建了其多文化混合的身份，不再局限于非黑即白模式的單一身份”[ 1 ]，展示了多元文化身份的自我生產過程。由此引申反應視頻在粉絲身份建構中的重要性，這種不同于典型權力結構的建構包含了“表演性和激進的情感表達構成的交流實踐，并以此來建立和維持社群，通過在線的虛擬和離線的現實交織創造出一個創造性的、跨民族主義的視覺模型”[ 2 ]。同時反應視頻將物理上遙遠的人們通過肢體呈現和情感聯系起來，將人們的反應作為一種媒體形式，通過肢體表現展示情感，允許人們將情感轉化為商品，“將剝削性的傾聽轉化為了一種虛擬的消費行為”[ 3 ]，對日常審美話語進行了解構。但也有學者批判性地指出反應視頻是一種表演，創作中必然會包括“個人或團體明顯意識到將要展示的是一種需要戲劇性反應同時又看起來像完全自發反應的表現”[4]。

國內對反應視頻的研究較少，主要集中于該視頻模式在綜藝節目中的應用，這種模式為大眾帶來了多視角的觀看體驗，從“內容上和形式上打開綜藝節目的新局面”[5]，除了擴展審美樣態、豐富內容互動，也使人們的話語表達得以開放，激發了觀眾情感的共通。目前對這種新興視頻模式的研究僅限于應用方面，未對這種視頻流行的深層次原因進行追析，觀眾在看別人看視頻時究竟看的是什么，反應視頻中的虛擬互動具有哪些特點，博主、觀眾、作品之間的互動機制是如何運作的，傳統面對面互動中的現象在其中是否有所保留，體現了怎樣的話語傾向，本文將從類社會互動的視角探索這種在國內方興未艾的視頻模式。

1.2 理論回顧：類社會互動理論

類社會互動是霍頓和沃爾于1956年提出的概念，該理論認為受眾與大眾傳媒的人物之間存在一種類似于面對面交往的偽親密關系，受眾會對大眾傳媒中的人物產生虛幻的交往意識，并由此產生心理上的依賴。但實際上是觀眾的一種單向行為，觀眾迷戀某個真實或者虛擬的電視人物形象，對該人物形象非常了解，但是該人物對觀眾卻知之甚少。“類社會互動類社會關系區別于正常的社會互動關系的原因在于互動雙方參與度不一樣，缺乏有效的互惠性”[6]，這種社會關系約束力很低，這樣的單向互動缺少了共同發展的可能性。

互聯網技術應用的普及使類社會互動理論逐漸被應用到網絡現象研究中，主要集中于社交媒體研究，探究社交媒體中類社會互動對營銷效果的影響，抑或是用來分析媒介使用者之間類社會互動關系的演變，現如今網絡視頻平臺的社交屬性不斷增強，其中視頻、視頻博主以及受眾之間的類社會交往也不斷加深，點贊、評論、投稿等讓受眾更進一步有形地參與到對話的虛擬空間里，作為現實中面對面交際的補充，視頻平臺中類社會交往的內涵較之傳統的類社會交往也有了一定的變化。

本文采取深度訪談和網絡民族志相結合的方法，據搜集的資料以及閱讀數據報告顯示嗶哩嗶哩視頻網站的生態更適合反應視頻的發展，反應視頻的受眾多集中于此且內容比其他網站更豐富，因此將嗶哩嗶哩視頻網站作為研究社區。

2.1 反應視頻的類型

反應視頻在國內興起源于網友搬運，很多博主在搬運一些視頻后開始模仿制作，視頻內容主要集中為四種類型（見表1）。

2.2 反應視頻的特征

2.2.1 利用真實完整的“擬人彈幕”將后臺場景搬運到前臺

從彈幕的角度看反應視頻，它不拘泥于單一的文本敘述，利用視聽語言將文本彈幕具體化、擬人化，真實而又完整地展現了觀看原始視頻的即時反應。戈夫曼認為人們傾向于在后臺展示真實的自我，在前臺扮演符合社會和他人期待的角色，反應視頻通過“擬人彈幕”的形式，將觀看視頻這種后臺行為搬運到前臺，滿足了人們的窺探欲，減少了互動的距離感。在熱度較高的兩位反應視頻博主蚊嘰嘰、粵男有話兒近半年視頻內容觀察中，為了加強相對真實的在場感，視頻通常將觀看場景固定在一個舒適又溫馨的客廳或臥室以實現場景中的最大放松。

2.2.2 通過符號互動創設情感共享的虛擬情景

符號是互動的基礎，人們基于對各類符號的編碼解碼進行交流，在交流互動的過程中協商事物或者物體的意義，通過不斷賦予符號以特定的意義來創設情景，形成情感互動。在網絡圖像時代，通過文字符號互動建構同質性的標簽，賦予分類意義于原始視頻；借助動態圖像中非語言符號表達，留給人們極大的補償性解讀空間，直觀且高效地聚合多重意義。博主通過文字符號對反應視頻的類型進行分類，吸引受眾；通過動態圖像展示面部表情、肢體動作、情感反應，給受眾創造虛擬陪伴觀看的環境，受眾被這類真實反應的趣味性所吸引，調動自身經驗解讀非語言符號，參與情感互動。

反應視頻成為視頻制作模板、出圈獲得劇綜青睞的原因除了其新奇的形式、內在的結構特征以及網絡圖像時代到來的因素，關鍵在于其內置的互動關系比以往任何一種動態圖像形式更為直接有趣且交互。翁秀琪和施伯燁提出可以以準社會互動理論為基礎，從“認知面、情感面、體驗面和準社會互動經驗”[7]四個方面對網絡資源的使用進行研究，本文以此框架為范本，分析反應視頻是如何與用戶產生互動的。

3.1 眾籌視頻內容，產生參與感

丹尼斯·麥奎爾將大眾傳播媒介的功能分成了四大類：信息、個人認同、整合和社會互動、娛樂功能。反應視頻作為可以跨平臺傳播的媒介形式，也能滿足這四大功能，通過觀看視頻獲取各類信息和放松自己，通過評論、投稿進行互動，從中獲得同質化的觀點感受認同。在這之中，社會互動是受眾產生參與感的關鍵所在。

反應視頻整個制作策劃是由博主的想法以及觀眾集體的想象眾籌創造的，觀眾們通過點贊、評論、投稿等多元方式來行使話語權，以往類社會互動中的單向局面被打破，觀眾意見影響著視頻內容的走向，民主化方式讓觀眾產生參與的積極性，打破了傳播者和受眾之間的隔閡，訪談中也發現“博主覺得這個內容大家感興趣才去做，不僅因為個人的喜歡才去做”。互聯網的發展以及視頻平臺社交性的加強讓觀眾參與網絡互動的手段越來越多，自媒體博主作為媒介人物跟觀眾之間的互動也從“單向”衍化成“雙向”，二者相輔相成。

3.2 多重視角敘事，提高認同感

亨利·塔菲爾和約翰·特納曾提出社會認同的形成要經歷三個過程：類化、認同和比較，而受眾的認同是“受眾贊成某條新聞的傾向和所反映的媒體立場，自愿接受新聞透露出的思想判斷并產生某種反應”[8]。因而想獲得受眾認同就要思考受眾的想法，獲得受眾的贊成，用視頻內容中的情感表達和經驗去同化受眾。

基于認同的角度，視頻內容的可信性和專業性是獲取注意力的關鍵，反應視頻博主以“reaction”作為分類標簽吸引觀眾，開展與觀眾以及其他博主之間的聯動獲取多元的反應和觀點；通過增加多元視角攬括大部分受眾的想法，提高內容認同度，增強影響力。反應視頻基于其他網絡視頻的不同在其特殊的敘事方式，聚焦博主的觀看反應和觀點，多元的原始視頻內容、不斷拓寬的觀看視角形成了復雜的空間結構，拉寬了受眾的視角。創作者與創作者之間也不再是孤立的，網絡視頻博主實現了傳統媒體節目制作者之間少有的聯動行為，聯動性的加強也增加更多的觀眾認同。

3.3 身體虛擬在場，營造熟悉感

戈夫曼和吉登斯針對生活中真實的面對面人際交往情況提出“共同在場”的概念，但是一般的網絡視頻無法滿足現實的直接面對面交流，而反應視頻作為觀影實錄，營造出博主身體的虛擬在場，給受眾以真實感和陪伴感，跨越時空與受眾“共同在場”。

“參與”和“在場”達成后，博主運用非正式的場所、閑適的坐姿和動作、受眾感興趣的日常話題等技巧拉近與受眾的關系，營造和受眾的親近感和熟悉感。與傳統類社會互動中交往錯覺相比較，反應視頻體現的是個人領域的隱私被廣泛的觀眾所分享，他們了解博主的基本動態、興趣愛好以及口頭禪、微動作，該狀態持續一段時間后，觀眾對博主產生情感聯系，越熟悉互動越活躍，粉絲黏度越強。

3.4 構建情感共鳴場域，塑造儀式感

在媒介傳播中不僅存在由信息引發的傳受雙方的互動，還存在著由傳受雙方的情感體驗引發的互動。前者為認知互動，后者為情感互動，情感互動與作用即移情效應。以往媒介的不發達使受眾困于傳統單向的交流框架中，而現代技術讓每個人都擁有了發聲的機會[9]，更利于打造情感共鳴。

大部分反應視頻采用日常生活化場景和真人出鏡，將自身定位為生活中的朋友，真實平視地與受眾互動交流，用多視角制作reaction視頻覆蓋不同類型受眾的觀點，建構一個情感共鳴場域。受眾在一系列形式相同的反應視頻中互動，代入朋友視角聊天，審視自己對視頻的想法，在這種虛擬互動中形成與傳統類社會互動關系不同的新型社交關系。傳授雙方通過反應視頻相互解碼，審視視頻符號，在評論區和彈幕區發表觀點形成狂歡，打造一種約定俗成的儀式。這種受眾與媒介人物之間的關系給青年群體帶來一定積極的情感體驗，從某種程度而言能夠幫助個人更好地融入社會群體[10]。

5.1 大眾媒體的個性化表達

“我看別人看視頻”表面上是在看別人看視頻，但從其互動機制層面來看實則在看自己，受眾關注博主觀看視頻的反應與觀點，將自己置于他人的位置與角色審視“鏡中的自我”，而傳播者從用戶角度出發，為用戶代言。新媒體的賦權使受眾逐漸熱衷表達，因相同觀點聚集形成群體，通過參與性類社會互動推出自身的代言人形成一個個小意見領袖。

5.2 大眾文化話語的日常生活化

以往的大眾文化話語受主流媒體的引導，主動迎合主流的話語模式，而如今生產主體的多元、群眾話語的多樣表達使大眾文化話語逐漸生活化；同時這也是人們的物質條件得到了基本滿足，轉向精神層面高層次要求的體現。

5.3 宏大敘事下小眾審美的多元表達

在主流的宏大敘事下，反應視頻作為小眾審美得以表達，表明人們開始正視感官愉悅的價值。反應視頻興起于YouTube的部分原因是西方文化語境的開放，我國文化的內斂性更青睞穩重理性的表達，如今動態視覺文化模糊了審美表達和生活體驗的邊界，將感官愉悅作為審美的起點，意味著人們審美本性的釋放，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伴隨電子媒介的進化過程加快，知識文化水平不斷提高，受眾審美將會大大提高，追求更多元的表達。

參考文獻

[1]David C.Oh.Black K-pop fan videos and polyculturalism[J].Popular Communication，2017，15（4）：269-282.

[2]Anna Lee Swan.Transnational Identities and Feeling in Fandom：Place and Embodiment in K-pop Fan Reaction Videos[J].Communication，Culture & Critique，2018，11（4）：548-565.

[3]Byrd McDaniel.Popular music reaction videos：Reacti vity，creator labor，and the performance of listening online[J].New Media & Society，2021，23（6）：1624-1641.

[4]Dan Golding.Far from paradise：The body，the apparatus and the image of contemporary virtual reality[J].Convergence：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Research into New Media Technologies，2019，25（2）：340-353.

[5]趙睿鈺，曹云龍.觀察類節目基于“反應視頻”手法的審美與互動[J].影視制作，2020，26（11）：7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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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歐陽宏生，胡畔.交互傳播中的移情效應及其實現途徑[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7，38（1）：174-178.

[10]楊璧全.隔屏相望的親密連結：探究B站上Vlogger與受眾間準社會關系建構[J].新媒體研究，2020，6（19）：14-16，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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