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春嬌
(湖北大學 商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2)
對外承包工程作為貨物貿易、技術貿易和服務貿易的綜合載體,已經成為中國實施“走出去”戰略的最重要方式(1)張水波、楊秋波:《對外承包工程快速增長:問題與對策》,《國際經濟合作》2007年第2期。,也是推進以互聯互通建設為核心內容的“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載體。近年來,中國對外承包工程投資的最主要目的地已逐步轉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07—2017年來,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完成營業額累計約6170億美元,占中國對世界工程承包完成營業總額的49.4%。2019年,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承包工程完成營業額979.8億美元,占同期總額的56.7%,同比增長9.7%(2)參見《2019年我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合作情況》,2020年1月22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20200120200102932445.shtml,2020年3月2日。。從對外承包工程業務類型來看,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的對外承包工程業務主要集中于交通、電力和建筑三大行業領域,其中,交通基礎設施中的鐵路工程增長最快,業務增速同比翻了一番(3)參見《中國對外承包工程發展迅速,“一帶一路”市場占據半壁江山》,2017年6月27日,http:www.ccement.comnewscontent9041922487137.html,2020年4月1日。。
一般認為,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在改善東道國基礎設施條件的同時,也將帶動中國設備、材料、技術和服務的出口。大部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還處于工業化初期,急需鋼鐵等原材料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對中國鋼鐵產品存在長期旺盛的需求(4)劉京星、黃健柏等:《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鋼鐵產能合作影響因素研究——基于多維動態距離的新視角》,《經濟地理》2018年第10期;向永輝:《“一帶一路”鋼鐵出口競爭與貿易潛力估計——基于中美貿易沖突背景的彈性分析方法》,《國際貿易問題》2019年第12期。。鑒于此,對外承包工程作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合作的最主要方式,為中國企業向沿線國家轉移輸出鋼鐵產能提供了最重要的載體(5)2015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推進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指導意見》(國發[2015]30號)提倡發揮傳統工程承包優勢,積極開展“工程承包+融資”、“工程承包+融資+運營”等方式,推進國際產能合作和裝備制造國際合作。。在鋼鐵產能全球過剩、國內鋼鐵的消費持續低迷背景下,通過對外承包工程方式拓展“一帶一路”市場需求是緩解鋼鐵產能過剩問題、應對國際市場不穩定性的有效途徑。
從經驗事實來看,2007—2017年中國累計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鋼鐵出口總額達到4905.2億美元,從2007年的334.2億美元增長到2017年的509.73億美元,增加了1.5倍多,年增速最高達到45.91%(6)數據來源:根據聯合國Comtrade數據庫(https:comtrade.un.org)數據整理計算得出。。那么,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是否顯著促進了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鋼鐵產品出口?其具體影響機制是什么?“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將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帶動鋼鐵產品出口的程度?(7)按照世界銀行《1994年世界發展報告》的定義,基礎設施主要包括經濟基礎設施和社會基礎設施,前者是指長期使用的工程構筑、設備、設施以及其為經濟生產和家庭所提供的服務,主要包括交通運輸、電力、通訊以及公共工程等,本文將其主要分為交通基礎設施、信息基礎設施、能源基礎設施三方面;后者是指教育、衛生保健和環境保護等。由于社會基礎設施投資難以量化,數據不易獲取,本文主要研究經濟基礎設施,本文之后提到的基礎設施都默認為經濟基礎設施。這些正是本文研究的問題。
現有的關于鋼鐵產能國際合作的文獻主要聚焦于鋼鐵產能國際合作的方式或途徑。胡劉繼指出國內鋼鐵的消費情況持續低迷,僅靠國內需求在短期內并不能解決鋼鐵行業的產能過剩問題,通過“走出去”向外出口或轉移鋼鐵過剩產能是解決鋼鐵產能過剩問題的有效手段(8)胡劉繼:《鋼鐵前景依舊黯淡》,《英才》2014年第2期。。蔡蘇文、崔嚴心指出通過“走出去”進行鋼鐵產能國際合作的主要途徑有三種:通過促進FDI、貿易“走出去”以及通過對外工程承包的方式“走出去”來出口過剩產能(9)蔡蘇文、崔嚴心:《通過“一帶一路”加快中國過剩產能轉移的對策》,《現代商業》2016年第24期。。劉瑞等人認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是未來一段時期中國過剩鋼鐵產能的潛在出口市場(10)劉瑞、高峰:《“一帶一路”戰略的區位路徑選擇與化解傳統產業產能過剩》,《社會科學研究》2016年第1期。,倪中新等人則通過計量模型證明了“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區域產能合作是有效化解中國鋼鐵產能過剩問題的途徑(11)倪中新、盧星等:《“一帶一路”戰略能夠化解我國過剩的鋼鐵產能嗎——基于時變參數向量自回歸模型平均的預測》,《國際貿易問題》2016年第3期。。
縱觀已有相關研究,鮮有學者基于“一帶一路”倡議下對外承包工程這一重要的“走出去”方式來探討鋼鐵產能國際合作問題。盡管有少數學者將“一帶一路”倡議與產能轉移問題相結合,但都缺乏具體到鋼鐵行業的實證研究。此外,鮮有學者探討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對外承包工程的鋼鐵產品出口帶動作用所產生的中介效應。故本文將構造面板數據模型,并加入沿線國家的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來檢驗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的影響。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1)從理論和實證角度分析了“一帶一路”倡議下對外工程承包這一重要的“走出去”方式對鋼鐵產品出口的正向促進作用,將為后疫情時代決策部門制定促進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鋼鐵產能合作的相關政策提供實證依據。(2)筆者認為,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在對中國對外工程承包帶動鋼鐵產品出口中存在中介效應,對于進一步推進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聯通進程、更好地利用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這一方式來促進中國鋼鐵產品出口具有決策借鑒意義。
對外承包工程對產品出口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為直接和間接的出口拉動效應。一方面,對外承包工程活動常常是圍繞建設項目發生的一攬子經濟活動,如“建設、運營、轉讓”(BOT)、“設計、采購、施工”一體化(EPC)等模式。當工程實施是以帶料、帶設備形式發生時,那么對外承包工程本身就會涉及大量的原料、設備出口,即直接帶動一部分跨境貨物出口來輸出產能。同時,企業在對外承包工程的過程中出口設備可以享受退稅,幫助企業減少成本壓力、提升國際競爭力,這些都有利于促進企業的出口(12)Chi-Chur Chao,W.L Chou,et al., “Export Duty Debates and Export Performance:Theory and China’s Experience”, 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Vol.29, No.2, 2001;余國省:《淺談對外承包工程的設備物資出口》,《云南科技管理》2012年第5期。。另一方面,當對外承包工程提供服務的時間跨度超過一年后,工程實施過程中很可能同時發生對外直接投資活動,從而間接促進出口貿易和產能輸出(13)許曉娟、張芳:《走出去為何能拉動出口》,《科學決策》2013年第4期。。事實上,覃偉芳、陳紅蕾研究發現對外承包工程不僅能通過帶動出口貿易、勞務輸出和對外直接投資等方式促進國內鋼鐵、煤炭等傳統行業過剩產能的輸出,還能顯著促進這些行業的產能利用率(14)周學仁、張越:《產能過剩與對外承包工程的產能輸出作用研究》,《科技促進發展》2015年第5期;覃偉芳、陳紅蕾:《對外承包工程“走出去”與工業企業出口擴張》,《國際商務(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第一個研究假設:
假設1: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將帶動中國對沿線國家的鋼鐵產品出口。
如前所述,中國對外承包工程項目大多為大型基建項目,主要集中在交通、電力、建筑三大領域,尤其是在鐵路、公路、橋梁和港口建設等交通領域發展迅速。近年來,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巴基斯坦拉合爾橙線軌道交通、蒙內鐵路、中俄同江鐵路大橋、肯尼亞內馬鐵路一期工程等項目陸續建成(15)對外承包工程相關項目的基本完成情況來自于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商會官網(https:www.chinca.org)。,眾多區域互聯互通項目積極推進,大量的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和國際產能合作重點項目已經成為中國對外承包工程的業務標桿。毫無疑問,這些“一帶一路”沿線大型基建項目的落成對沿線國家整體基礎設施質量水平的提升影響重大,使沿線許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顯著提升(16)徐俊、李金葉:《中國對外承包工程提升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嗎?:基于85個國家跨國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世界經濟研究》2020年第5期。。由此提出本文第二個研究假設:
假設2: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工程承包將提升沿線國家的基礎設施質量水平。
進一步地,已有理論與實證研究均表明基礎設施,包括硬件設施(水陸空運輸網絡、物流體系)和軟件設施(通訊信息基礎設施)在國際貿易流動中發揮著關鍵作用(17)Nords, Hildegunn Kyvik,et al.,“Infrastructure and Trade”, https:www.wto.orgenglishres_ereser_eersd200404_e.htm.。Bougheas等人的理論模型表明,國際貿易的運輸成本不僅是距離的函數,而且還取決于道路、港口和電信網絡等公共基礎設施的質量(18)Spiros Bougheas,Panicos Demetriades,et al.,“Infrastructure,Transport Costs and Trade”,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47,No.1,1999.。Lim?o等人的實證研究進一步得出基礎設施的改善能降低貿易成本從而促進雙邊貿易流動的結論(19)N.Lim?o,A.J.Venables,et al.,“Infrastructure,Geographical Disadvantage,Transport Costs and Trade”,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Vol.15,No.3,2002.。2014年世界經濟論壇的研究報告指出,完善的基礎設施不僅縮短了地區之間的距離,而且將各國市場有效整合起來,便利了區域及國家間的貿易流動(20)World Economic Forum,Global Competitiveness Index 2014,http:www.weforum.orgreports.。針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與沿線國家雙邊貿易的影響,孫林、徐旭霏發現東盟機場基礎設施質量的改善對中國—東盟區域制造業產品出口有明顯的促進作用(21)孫林、徐旭霏:《東盟貿易便利化對中國制造業產品出口影響的實證分析》,《國際貿易問題》2011年第8期。;劉燕燕、楊蓮娜發現較差的基礎設施質量是中國與東盟國家農產品貿易中的主要阻礙因素(22)劉燕燕、楊蓮娜:《東盟貿易便利化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的影響——基于引力模型的實證研究》,《重慶科技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因此,我們認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會影響以出口貿易方式實現的鋼鐵產能輸出。本文提出第三個研究假設:
假設3: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將通過改善東道國整體的基礎設施質量產生中介效應,降低貿易成本,從而促進中國鋼鐵產品出口。
綜上,本文的研究假設可以概括為:中國對外工程承包不僅將通過帶料、帶設備出口直接向外輸出鋼鐵產能,還很可能通過提升東道國的基礎設施質量來間接促進國內鋼鐵產品出口。
本文研究的核心問題是中國對外承包工程是否促進了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東道國的鋼鐵產品出口并進行影響機制檢驗,故本文將采用擴展的引力模型和中介效應模型來進行實證檢驗。學術界通常用中介效應來進行影響機制檢驗,有關中介效應的研究指出:如果自變量X因變量Y的影響是通過第三個變量M來實現的,此時可以認為M是中介變量,代表的是一種影響機制,X通過它來影響Y(23)葉寶娟、溫忠麟:《有中介的調節模型檢驗方法:甄別和整合》,《心理學報》2013年第9期。。為了進一步驗證對外承包工程能否通過改善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來促進中國鋼鐵產品出口,本文將構建中介效應模型來檢驗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的機制作用。具體到本文的研究中,自變量X是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因變量Y是中國鋼鐵產品出口,中介變量M是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為一一驗證這些假設,本文將采用逐次回歸的方法來檢驗中介效應的存在性,具體模型如(1)—(3)所示:
lnISTit=α1+β11lnECAit+β12lnControlit+μit
(1)
(2)
lnISTit=α3+β31lnECAit+β32lnINFRit+β33lnControlit+δit
(3)

在上述模型中,系數β11為自變量ECAit對因變量ISTit的總效應;系數β21為自變量ECAit對中介變量INFRit的效應;系數β32是在控制了自變量ECAit的影響后,中介變量INFRit對因變量ISTit的效應;β31是控制了中介變量INFRit的影響后,自變量ECAit對因變量ISTit的直接效應。系數β21×β32代表中介效應,理論上有總效應=中介效應+直接效應,即β11=β21×β32+β31。
基礎設施一般包括交通基礎設施、能源基礎設施以及通信網絡基礎設施三大類。為直接探究中國對外承包工程是否通過分別提升東道國這三類基礎設施質量水平從而促進中國鋼鐵產品出口,本文分別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通信基礎設施質量(CIit)、能源基礎設施質量(EIit)、交通基礎設施質量(TIit)作為中介變量INFRit的代理變量代入計量模型。
本文先對假設1和假設2進行檢驗,然后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為判斷沿線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INFRit)是否存在中介效應,本文參照溫忠麟、葉寶娟的做法,采用逐步法及Bootstrap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24)溫忠麟、葉寶娟:《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和模型發展》,《心理科學進展》2014年第5期。。第一步,檢驗系數β11的顯著性,以檢驗假設1。若不顯著,表明自變量對外承包工程與因變量中國鋼鐵出口之間沒有穩定關系,中介效應也就無從談起。第二步,檢驗系數β21的顯著性,以檢驗假設2。第三步,檢驗β21和β32乘積的顯著性,以檢驗假設3,即檢驗中介效應的存在性。如果這兩個系數均在統計上顯著為正,則中介效應β21×β32一定顯著,即存在中介效應,說明對外工程承包通過提升東道國基礎設施水平促進中國鋼鐵出口。若兩者中有一個不顯著,則再通過Bootstrap方法檢驗二者乘積的顯著性。選擇95%的顯著性區間,若區間不包括0,說明乘積在統計上顯著,存在中介效應。第四步,檢驗系數β31的顯著性,以進一步判定中介效應是完全中介效應還是部分中介效應。若β31不顯著,說明不存在直接效應,證明是完全中介效應,即中國對外工程承包對于鋼鐵產品出口的帶動作用均是通過提升東道國基礎設施水平實現的;若β31顯著,說明存在部分中介效應,即既存在直接效應也存在中介效應,表明中國對外工程承包對于鋼鐵產品出口的帶動作用既有工程承包過程中的直接帶動作用,也有通過提升東道國基礎設施水平實現的間接出口帶動作用。
考慮到公開數據的可得性和時效性,本文選取了2007—2017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50個國家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25)根據國家信息中心“一帶一路”大數據中心、大連瀚聞資訊有限公司共同編寫的《“一帶一路”貿易合作大數據報告2018》顯示,目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包括71個國家,但基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選取的“一帶一路”沿線50個國家包括:東南亞9國即菲律賓、柬埔寨、馬來西亞、緬甸、泰國、文萊、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越南;南亞5國包括印度、尼泊爾、巴基斯坦、孟加拉國、斯里蘭卡;東北亞2國即韓國、蒙古;西亞北非14國即沙特阿拉伯、阿聯酋、阿曼、巴林、卡塔爾、科威特、黎巴嫩、土耳其、伊朗、以色列、約旦、埃及、摩洛哥、埃塞俄比亞;中亞3國即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中東歐10國即波蘭、波黑、羅馬尼亞、捷克共和國、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保加利亞、匈牙利、立陶宛、阿爾巴尼亞;獨聯體7國即俄羅斯、白俄羅斯、阿塞拜疆、摩爾多瓦、克魯吉亞、烏克蘭、亞美尼亞。。本文計量模型所采用的各變量的含義及數據來源見表1。
需要說明的是,我們根據海關商品HS編碼從聯合國商品貿易(UN Comtrade)數據庫中獲取到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50個國家鋼鐵商品出口貿易的數據。海關商品HS編碼中對鋼鐵商品的分類主要包括72章鋼鐵和73章鋼鐵制品兩大類,72章主要包括生鐵、粗鋼等初級鋼鐵產品,產品的附加值較低;73章鋼鐵制品則主要是在72章初級鋼鐵產品上進行再加工得到的一些附加值較高的鋼材成品。故本文將72章和73章分別界定為鋼鐵初級產品和制成品,鋼鐵產品的總出口則為二者的加總。

(表1) 變量說明與數據來源

本文首先分別對模型(1)、(2)、(3)進行Hausman檢驗,以確定采用隨機效應模型還是固定效應模型。結果顯著拒絕原假設,因此選擇固定效應回歸模型。
1.研究假設1和2檢驗結果
表2顯示了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促進作用(假設1),以及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將提升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能源基礎設施質量以及交通基礎設施質量(假設2)的回歸結果。從表3第1列可以看出,lnECAit變量的系數(對應模型中的系數β11)為0.1252,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能顯著促進中國鋼鐵產品出口,假設1成立。從表3第2—4列可以看出以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lnCIit)作為因變量時,lnECAit變量的系數(對應模型中的系數β21)為0.0273,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工程承包能顯著改善和提升沿線東道國的通信基礎設施質量。以東道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lnEIit)作為因變量時,lnECAit變量的系數(對應模型中的系數β21)為0.0016,符號為正,與預期相符,但不顯著,說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對沿線東道國的能源基礎設施質量的提升作用暫時還未充分顯現。以東道國交通基礎設施質量(lnTIit)作為因變量時,lnECAit變量的系數(對應模型中的系數β21)為0.038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對沿線東道國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提升有顯著的積極影響。因此,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能顯著改善沿線國家的通信、交通基礎設施質量,對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改善程度更大,假設2成立。
2.中介效應檢驗
進一步地,分別對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能源基礎設施質量以及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具體回歸結果見表3。

(表2) 對外工程承包對鋼鐵產品出口及東道國基礎設施質量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3) 東道國三類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鋼鐵產品出口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以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lnC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21為0.0273,即自變量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對沿線國家通信基礎質量水平的效應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系數β32為0.3436,表明在控制了自變量對外工程承包的影響后,通信基礎設施質量這一中介變量對中國鋼鐵產品出口促進效應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沿線國家通信基礎設施質量水平的提升能有效降低中國鋼鐵出口過程中的貿易成本,例如信息獲取成本、溝通成本的下降都將更加便利中國鋼鐵產品的出口,貿易成本的下降也會降低國內鋼鐵企業向國外出口的門檻,使原本的部分國內鋼鐵供應商轉變為國際出口商,鋼鐵產品出口的擴展邊際和集約邊際都大大增加。由于β21、β32均顯著,則中介效應β21×β32一定顯著為正(0.0094)。系數β31為0.1092,表明控制了中介變量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的影響后,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具有直接促進效應,故通信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為部分中介效應。
以東道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lnE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21為0.0016,即自變量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對沿線國家能源基礎質量水平的效應符號為正,與預期相符,但不顯著。系數β32為0.3487,符號為正,與預期相符,但不顯著。由于β21、β32均不顯著,此時進一步通過Bootstrap方法檢驗二者乘積的顯著性。結果表明,選擇95%的顯著性區間,區間為(-0.0261,-0.0053),不包括0,說明β21×β32乘積在統計上顯著為正,存在中介效應為0.006。系數β31為0.1531,表明控制了東道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這一中介變量后,因變量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促進效應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進而說明能源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為部分中介效應。
以東道國交通基礎設施質量(lnTIit)作為中介變量,系數β21為0.038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系數β32為0.4248,表明在控制了對外工程承包這一自變量的影響后,沿線國家交通基礎設施質量這一中介變量對中國鋼鐵產品出口促進效應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沿線國家交通基礎設施質量水平的提升能有效降低中國鋼鐵出口過程中的運輸成本,從而更加便利中國鋼鐵產品的對外出口。由于β21、β32均顯著,則中介效應β21×β32一定顯著,為0.0163,假設3成立。系數β31為0.0986,表明控制了中介變量東道國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影響后,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有直接促進效應,進而表明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為部分中介效應。
因此,“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通信基礎設施質量、能源基礎設施質量、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均存在,且都表現為部分中介效應,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對鋼鐵產品出口的帶動作用既有工程承包過程中的直接帶動作用,也有通過提升沿線國家通信、能源及交通基礎設施質量實現的間接帶動作用。特別地,通過提升沿線國家交通基礎設施質量實現的間接帶動作用最大。
為更進一步地探究中國對沿線國家的承包工程對不同類型鋼鐵產品出口的異質性影響,本文將被因變量即鋼鐵產品出口(ISTit)細分為鋼鐵初級產品出口和鋼鐵制成品出口(26)依據海關編碼HS 72、HS 73區分,具體說明詳見本文第二部分,數據來源:聯合國UNcomtrade貿易數據庫。,再將通信、能源、交通這三類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對模型(1)、(2)、(3)進行拓展回歸,結果如表4、表5所示。
表4顯示了以鋼鐵初級產品作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第一,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承包工程促進鋼鐵中間產品出口的總效應是顯著的。系數β11均為0.0782,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能顯著促進中國鋼鐵初級產品的出口。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每增加1%,將帶動鋼鐵初級產品出口增加0.0782%。第二,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等三類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承包工程所帶動的鋼鐵初級產品出口的中介效應具有差異。以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lnC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32為0.2550,符號為正但不顯著。用Bootstrap方法檢驗β21×β32乘積的顯著性,選擇95%的顯著性區間,得到區間為(-0.0053,0.0098),包括0,說明β21×β32乘積在統計上不顯著,即不存在中介效應;以東道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lnE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32為-0.2490,且不顯著。用Bootstrap方法檢驗β21×β32者乘積的顯著性,選擇95%的顯著性區間,得到區間為(-0.0355,-0.0051),不包括0,說明存在中介效應,為0.004。以東道國交通基礎設施質量(lnT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32為0.1921,符號為正但不顯著。用Bootstrap方法檢驗二者乘積的顯著性,選擇95%的顯著性區間,得到區間為(0.2799,0.3986),不包括0,說明乘積顯著,即存在中介效應,為0.0073。
表5顯示了以鋼鐵最終產品作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第一,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促進鋼鐵制成品出口的總效應十分顯著。系數β11均為0.1389,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完成額每增加1%,中國對其鋼鐵制成品的出口將增加約0.14%,遠大于對鋼鐵初級產品出口的帶動作用。第二,東道國三類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承包工程所帶動的鋼鐵制成品出口均具有中介作用。分別以東道國通信基礎設施質量(lnCIit)、能源基礎設施質量(lnEIit)和交通基礎設施質量(lnTIit)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21分別為0.0273、0.0016和0.0381,系數β32分別為0.4374、0.5834和0.5656,用Bootstrap方法檢驗β21×β32乘積的顯著性,發現在統計上都顯著,表明中介效應都存在,分別為0.0119、0.0009、0.0215。進一步考察發現,分別以東道國通信、能源和交通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時,系數β31分別為0.1187、0.1648和0.1069,在統計上顯著為正,說明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制成品出口存在直接促進效應,進而說明三類基礎設施的中介效應均為部分中介效應。總之,以鋼鐵最終產品出口作為因變量,以東道國通信、能源、交通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時,實證結果均顯示三類基礎設施的中介效應均為部分中介效應。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程承包對于鋼鐵制成品出口既有直接帶動作用,也有通過提升東道國通信、能源、交通基礎設施質量水平實現的間接帶動作用。

(表5) 三類基礎設施質量對中國鋼鐵制成品出口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進一步地,對比以鋼鐵初級產品出口作為因變量和以鋼鐵制成品出口作為因變量的實證結果,可以看出:(1)以鋼鐵初級產品出口作為因變量,通信、能源、交通三種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時,對外工程承包的直接效應(系數β31)均存在,分別為0.0667、0.06和0.0797,中介效應(β21×β32)則分別是不存在(0)、0.0004和0.0073,可見直接效應均大于中介效應,說明中國對外工程承包在鋼鐵初級產品出口的影響主要體現為直接帶動作用。其中,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中介效應最大,說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承包工程通過改善交通基礎設施質量、降低運輸和物流成本而間接帶動鋼鐵初級產品出口的效應最為顯著;(2)以鋼鐵制成品出口作為因變量,通信、能源、交通三種基礎設施質量作為中介變量時,對外工程承包對鋼鐵制成品出口的直接效應和中介效應均存在,直接效應大小分別為0.1187、0.1648和0.1069,中介效應分別為0.0119、0.0009和0.0215,由此表明:一方面,中國對外工程承包對于鋼鐵制成品的出口帶動作用相較于初級產品更顯著。另一方面,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提升對中國鋼鐵制成品出口的中介效應要遠大于對鋼鐵初級產品出口的中介效應,意味著中國對沿線國家工程承包通過提升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能更顯著地促進鋼鐵制成品的出口。三種基礎設施質量提升的中介效應中,交通基礎設施質量中介效應最大,通信基礎設施質量次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最小。這與近年來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的對外承包工程業務重點集中于交通領域的事實是分不開的。
通過以上分析,本文可以得出以下結論:(1)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工程承包對中國鋼鐵初級產品和鋼鐵制成品的出口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并且對中國鋼鐵制成品的出口促進作用更顯著。(2)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工程承包顯著提升了沿線東道國的通信基礎設施質量和交通基礎設施質量,對交通基礎設施質量的提升程度尤為顯著。(3)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承包工程不僅會直接帶動鋼鐵產品出口,也能通過提升沿線國家的通信、能源、交通基礎設施質量,降低貿易成本來間接帶動中國鋼鐵產品的出口。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提升的中介效應中,交通基礎設施質量提升的中介效應最大,通信基礎設施質量次之,能源基礎設施質量最小。(4)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在中國對外承包工程帶動不同類型的鋼鐵產品出口中的中介效應存在差異,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對提升中國鋼鐵制成品出口的中介效應要大于初級產品。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
第一,后疫情時代中國應該進一步拓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工程承包市場,為深化中國與沿線國家鋼鐵產能合作提供新的載體與路徑。上述實證結果表明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工程承包對中國鋼鐵產能的出口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因此中國應通過進一步拓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外工程承包市場來深化與沿線國家的鋼鐵產能合作。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各國都陷入經濟“大封鎖”狀態,逆全球化思潮蔓延,這給國際工程承包行業帶來極大的沖擊,同時也危中有機,各國都加快擴增產業鏈條。中國對外工程承包企業要抓住機遇,迎合“一帶一路”沿線發展中國家大力推進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帶來的工程承包剛性需求,靈活地對接由東南亞、非洲國家大力建設工業園區引致的工程承包新需求,拓展通訊技術、公共醫療等新領域的對外工程承包業務。同時,應多措并舉實現中國對外工程承包行業轉型升級,創新對外工程承包模式。一方面,要著重延長產業鏈條,促進產業鏈向前端延伸至設計咨詢和投資,向后端延伸至運營管理,實現全產業鏈條“走出去”。另一方面,要逐步實現由傳統的以建設施工優勢為主向投融資、工程建設、運營服務的綜合優勢轉變,如BOT、EPC、帶料承包等新模式,增強對外承包工程的出口帶動作用。政府在當前復雜的國際局勢下也可適當加大對國際工程承包行業的政策與資金支持。
第二,加快推進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聯通進程,為中國開展與沿線國家的鋼鐵產能合作提供堅實的保障。上述實證結果表明,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質量提升,特別是交通基礎設施質量提升對鋼鐵產能合作具有積極的中介作用。因此,中國應積極推動基礎設施聯通工程建設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發展規劃的對接,謀求共識,來有效推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共建進程,繼續加強與各國在交通、通訊、能源等領域的區域合作,幫助沿線的發展中國家提高交通、通信、能源基礎設施質量。鑒于交通領域的聯通帶來的貿易便利化效果已初步顯現,中國應繼續推進與沿線國家鐵路、公路、航道、油氣管道等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項目的承包,構建區域相對完善的現代交通運輸網絡,同時搭建中國與沿線國家信息分享的交流平臺,促進高端科技和網絡信息的及時共享,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建造高質量、可持續、包容的信息基礎設施聯通網絡,為中國開展與沿線國家的鋼鐵產能合作提供堅實的保障。
第三,鋼鐵制造企業應加強與對外承包工程公司的業務聯系,搭建以對外工程承包公司為中心的鋼鐵產品貿易網絡平臺,最大限度地發揮對外承包工程對鋼鐵產品出口的促進作用。中國鋼鐵制造企業可以結合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承包工程的目的國市場,合理甄別鋼鐵出口目標市場,搭建以對外工程承包公司為中心的鋼鐵產品貿易網絡平臺。可以借助在東南亞、中東地區進行大量工程承包活動的中國公司構造區域鋼鐵貿易網絡,從而實現中國與沿線國家鋼鐵產能的密切合作。
附注:感謝湖北大學商學院2018級碩士研究生王雯潔在本文初稿撰寫、實證模型設計和數據處理方面所作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