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茹,沈正平
(江蘇師范大學a.地理測繪與城鄉規劃學院;b.“一帶一路”研究院,江蘇 徐州221116)
傳統村落指成形早,傳統資源量豐饒,歷史、文化、科學、藝術、社會與經濟價值高,應予以保護的村落[1]。伴隨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的發展,傳統村落大量消失,在不斷引發人地關系危機的同時,也對鄉村振興發展構成了威脅。國外對于村落的研究較早,科爾在《人類交通居住與地形的關系》中提及“人類聚居點”,施呂特爾則首次提出“聚落地理”。從研究內容上看,主要包括聚落空間分布的形態結構[2]、演變及其規 律 的 研 究[3,4]、文 化 景 觀 傳 承 研 究[5]、旅游開發研究[6]等方面。國內有關傳統村落的研究自2012年后不斷豐富,主要包括:①傳統村落的內涵和價值。除了對傳統村落本身的文化意義和價值的探討之外[7,8],與旅游發展相關的傳統村落價值及開發等方面的研究也愈發增多[9-11]。②傳統村落的續存與發展。孫九霞[12]從歷史、地理學視角論述了傳統村落的研究概況,并總結了跨學科視角對其保護發展的必要性;羅彩娟[13],吳婷婷、涂小松與鄒秀清等[14],常麗紅、錢威與茍天來等[15],謝宇光、王會京與王紅霞[16]等則以不同案例地具體分析了當地傳統村落的開發保護及發展。③傳統村落的時空分布和影響要素。劉大均、胡靜、陳君子等[17]從國家尺度研究了我國傳統村落空間布局;部分學者以不同地域為范圍進行了傳統村落的空間布局及其影響因素研究,如湘西州[18]、閩江流域[19]、京津冀地區[20]、湖南省[21]、貴 州 省[22]、河 南 省[23]等;部 分 學 者 以 地形[24-26]為基礎來研究了當地傳統村落的空間特征研究;部分學者從不同理論、背景出發以煥新對傳統村落空間布局研究的角度,如空間句法理論[27,28]、分形理論[29]和城市雙修理論[30]等。
國家對傳統村落保護和發展的重視,使國內對傳統村落的研究日趨增多,但還存在著研究區域不平衡現象,省域和市域中小尺度的傳統村落空間布局研究存在不足。本文在借鑒前人成果的基礎上,以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為案例,并綜合考慮跨省地域的復合性,對傳統村落的空間分布特征與影響因素進行了研究,以期為長三角傳統村落開發和保護及整體聯動提供科學參考。
長江 三 角 洲 位 于32°34′—29°20′N、115°46′—123°25′E,是我國最大的河口三角洲沖積平原,沿江沿海港口眾多,為東部地區重要的經濟增長極。長三角地區的三省一市,總面積約35.8 萬km2,包括上海、江蘇、浙江、安徽。依據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傳統村落的分布狀況,將范圍具體至上海市,浙江省的杭州、寧波、紹興,安徽省的安慶、黃山、池州,江蘇省的南京、無錫、蘇州等33 個市域。
研究對象涉及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的1074 個國家級傳統村落,數據來源于國家相關部委于2012年起先后公布的第1—5 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并對相關地區的規劃成果資料收集以補充完善。通過Google earth獲取相應地理坐標,基于ArcGIS 10.3 軟件標定,制作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傳統村落空間分布圖(圖1)。相關經濟社會數據來源于統計年鑒和國民經濟發展公報,高程數據來自于地理空間數據云平臺(http://www.gscloud.cn/)。

圖1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空間分布
研究方法上,本文運用最鄰近點指數、地理集中指數、核密度等多種方法,并通過GIS 判析空間結構。以1:450萬交通地圖為基礎并結合GIS 軟件分析,得到長三角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公路網絡密度分布圖,同時借助GIS的緩沖分析工具,分析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空間可達狀況。
均勻、隨機、凝聚為點要素的空間分布常態,傳統村落可視為點要素,并通過最鄰近點指數進行判別[31]。最鄰近距離的實際與理論之比可定義為最鄰近點指數R,計算公式為:

集中程度分析:傳統村落集中程度可通過地理集中指數表示,計算公式為:

式中,G為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Xi為第i個市(區)傳統村落數量;T 為傳統村落總數目;n 為市(區)總數。G取值區間為0—100,數值越大,傳統村落分布越集中;反之越分散。

表1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分布統計
從表1 可見,浙江省、安徽省、江蘇省和上海市的國家級傳統村落數量分別為636 個、400 個、33 個、5 個,總計1074 個,市(區)總數n =36。通過Excel軟件計算得到,浙江省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為47.28,江蘇省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為47.82,安徽省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為70.21,上海市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為52.92。數據表明,安徽省境內傳統村落最趨集中分布,上海市次之,江蘇省第三,浙江省第四。假設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為均勻分布,則此時傳統村落集中指數為38.34,小于各自境內傳統村落的地理集中指數,因此傳統村落在長三角地區內各省市分布并不均勻。
均衡程度分析:據三省一市的劃分范圍并結合傳統村落分布,得到具體統計數量(表2)。

表2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各市域國家級傳統村落統計
不平衡指數:可通過具體數值(即指數)來反映傳統村落在不同市區內分布的均衡狀況,計算公式為:

式中,n為區域的個數;Yi為各區域內某一研究對象在整體區域內所占比重排序后第i 位的累計百分比(排序次序為由大到小)。S 取值區間為0—1。S =0,表示所有研究對象均勻分布于區域之中;若研究對象集中于一個區域,則S =1。本文利用Excel計算S,以衡量傳統村落在各省市中分布均衡狀況。其中,安徽省:S =0.858,浙江省:S =0.55,江蘇省:S =0.43,上海市:S =0.20,三省一市整體:S =0.31。據上文數據作出空間洛倫茲曲線(圖2)。

圖2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分布空間洛倫茲力曲線
綜合表2、圖2,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為不均衡分布,傳統村落分布集中狀態為:安徽省>浙江省>江蘇省>上海市。從市域層面來看,在33 個市域中,長三角地區的傳統村落主要集中分布于浙江省的衢州市、麗水市、臺州市、金華市和安徽省的黃山市、宣城市,這6 個地區傳統村落數量相加接近整個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數量的70%,而上海市和江蘇省的傳統村落相加不到總數的1%。
空間集聚分析廣泛使用分布密度方式進行衡量[32,33]。本 文 基 于ArcGIS10.3 軟 件 中 的 核 密 度 工具,對1074 個國家級傳統村落分析并得到核密度分布圖(圖3)。
從圖3 可見,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集聚態勢顯著。區域空間分布上,省域層面可看出安徽省、浙江省的傳統村落分布呈現明顯集聚狀態,大體上形成了安徽省東南、浙江省西南兩個高值集聚區;市域層面可看出安徽省的黃山市、宣城市,浙江省的麗水市、金華市、臺州市、衢州市是傳統村落的高密集區,而江蘇省只有蘇州市傳統村落較多且未形成集聚,上海市則無明顯集聚。從整體上看,長三角地區的傳統村落分布趨于西南方位,即在皖南—浙西部位密集。

圖3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核密度分布狀況
本文通過ArcGIS10.3 軟件,疊置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傳統村落空間分布與地形高程和水文分布,生成圖4、5。對比圖4、5 可見,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主要密布于皖南—浙西部位,此處在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地圖中有明顯山勢起伏,且對比北部區域的水網密布而鮮有主要河流湖泊分布,其在皖西部位大別山山區也存在傳統村落集聚。從市域層面來看,密布于浙江省麗水市和溫州市西部,衢州市與麗水市交界處,金華市與麗水市交界處,安徽省的黃山市和宣城市,六安西南部和安慶西北部,池州市與黃山市交界處,以及黃山市、宣城市和杭州3 市交界處,此類地域從圖中皆可見蜿蜒山勢且明顯無重要水系。此外,在安徽省和浙江省其他有山地起伏之處也有傳統村落分布。可見,在長江三角洲一帶,山勢起伏對于傳統村落的延存具有重要作用,氣候的潮濕和降水的豐富使得選址居住時不必將水源作為重點要素,反之村落布局海拔較高之地可避洪澇等水災。安徽省境內的黃山市山脈屬于皖南山區,山區地勢高峻,減少了與外界聯系,也可避水患,為傳統村落的留存和續展提供了有利自然條件;皖西大別山區中的傳統村落分布狀態隨山勢變化,離長江較遠,減少了洪澇災害的風險;浙江省境內的浙南山地和浙東丘陵所形成的崎嶇地勢和蜿蜒地形使得村落形成集聚,丘陵山地的起伏為阻擋洪水災害提供了天然屏障。

圖4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不同高程空間分布

圖5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與水文分布疊加
長三角地區具有悠久的人居發展史,內部各省市的傳統村落傳承久遠。綿長歷史形成的文化積淀使安徽省和浙江省的傳統村落具有明顯的集聚。皖南的傳統村落分布主要受到“徽州文化”的影響。古徽州在歷史上即是經濟文化發達之地,明清時期徽商的發展帶來的徽文化繁榮得以在“安土重遷”的思想影響下反映在當地民居中,加之受宗法、血緣、風水、倫理等的綜合影響,傳統村落得以固化并良好保存。皖南與浙西在地理位置上相近,也使浙江省部分地域受到安徽省的影響。浙皖古道的存在加深了皖、贛、湘、鄂、川等地的商貿資源和文化貫匯,浙西的傳統村落也多受文化影響而產生集聚。浙江省傳統村落的集聚也受浙商經濟和人口遷徙的影響[34]。商幫發展帶來的經濟推動是傳統村落集聚的重要因素。人口遷徙方面,五代十國的浙閔戰亂使人口向浙南溫州等地遷徙,而清初的三藩之亂又使人口往浙西的山地丘陵避難,并借其天然優勢防御外侵,傳統村落在此類地區集聚并得以延存。

圖6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傳統村落與公路網絡密度分布
交通因素在現下工業化時代是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的基礎支撐,影響著傳統村落的發展。由于傳統村落地理區位布局的特殊性,因此選用陸路交通狀況代表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的交通可達性,而陸路交通中的鐵路交通又因其主要解決地區的外部交通進入性[35]而不適用于對傳統村落的研究,故主選公路交通以衡量。交通發展進程中,一般當地行政中心交通發展綜合程度較高,借助緩沖區分析法衡量各行政中心到達傳統村落點的空間可達性。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各市里程及公路密度見表3。從表3 可見,安徽省黃山市、宣城市的公路密度在本省11 個地級市中位于后列,與其在安徽省內的傳統村落分布密集程度恰好相反;江蘇省傳統村落密集分布于蘇州市,而蘇州市的公路密度在省內排名第八位;浙江省的麗水市、衢州市公路密度位于第九位和第十位,與傳統村落密布狀態也相反。結合圖6 分析發現,黃山市和宣城市、麗水市、金華市、臺州市和衢州市的公路網絡密度均處于各自省內相對較低的水平。

表3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各市公路里程及公路密度
以浙江省杭州市、安徽省合肥市、江蘇省南京市(上海市作為直轄市且范圍內傳統村落數量較少暫忽略不計)為中心,利用多環緩沖區分析工具,以30km為緩沖半徑,形成緩沖區分布圖(圖7),傳統村落到達行政中心距離越遠,空間可達性越弱。由圖7可得,江蘇省范圍內傳統村落多密布于90—120km緩沖區范圍內,距離行政中心較遠,其他皆零散分布;安徽省內傳統村落多密集于90—120km 和120km范圍之外。結合圖5、6 可見,大部分位于皖南山地(宣城市、黃山市范圍內)交通不便之處;而浙江省內傳統村落大部分分布于90—120km緩沖區及其之外區域,多分布于浙江省內公路交通較弱及山地地區(麗水市)。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傳統村落的分布狀態與交通可達性呈現負相關,交通通達程度越弱,可達性越差,則傳統村落的分布越密集。黃山山地、大別山區、浙南山地和浙東丘陵在地勢上對交通造成的阻隔,使得當地交通可進入性處于弱勢,削弱其境內的傳統村落與外界的交流,加之與行政中心和經濟交通發展較好地區的空間距離較遠,區位分布不占優勢,在開發保護上處于弱勢地位。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經濟發展水平國內相對較高,其區域城鎮化率分別為:江蘇省69.6%、浙江省68.90%、安徽省54.69%、上海市88.10%,城鎮化狀態為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安徽省。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的高低對于傳統村落分布有重要影響,選用各省市人均GDP 為代表性指標評估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并進行排名(表4)。

圖7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國家級傳統村落空間可達性

表4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及各市(區)人均GDP 指標統計
從表4 可見,各省市的人均GDP 排名為: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安徽省,與各省市的城鎮化率排名大致相同。綜合上文的傳統村落分布狀況進行分析,浙江省和安徽省傳統村落數量最多,人均GDP排名卻明顯落后,江蘇省人均GDP 和城鎮化水平高,傳統村落數量卻與浙江省、安徽省相差甚遠。具體至市域層面,綜合表4、圖4 的密度分布狀況和表2 的傳統村落數量,安徽省黃山市、宣城市傳統村落明顯集聚,其數量在總排名中位居第一、五位,人均GDP卻居于第五、六位,在省內11 個市域中排名居中;浙江省的麗水市、金華市、臺州市、衢州市傳統村落數量在總排名中分別為第二、三、四、六位,人均GDP排名為第十一、八、七、九位,在省內居于后位;而江蘇省蘇州市人均GDP高居第二位,傳統村落數量卻只有14 個且未成集聚。可見,在整體區域經濟發展水平高的當下,長三角地區的傳統村落集聚狀況在省域范圍內與經濟發展水平成反比,在市域層面上與經濟發展水平亦不成正比。麗水市作為浙江省內生態環境最好的地區,傳統村落有257 個,人均GDP卻在該省內位于末尾;江蘇省蘇州市經濟發達,但傳統村落集聚狀況與經濟發展相反。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的傳統村落在空間上整體趨于凝聚分布,而從省域、市域尺度劃分,傳統村落呈現不均衡分態勢。在整體區域尺度上,傳統村落主要集聚于皖南—浙西地區;從省域尺度上,傳統村落集聚于安徽省的徽東南和浙江省的浙西南;從市域尺度上,傳統村落密布于安徽省黃山市、宣城市和浙江省的衢州市、麗水市、金華市、臺州市,相加接近全部傳統村落數量的70%,而上海市和江蘇省傳統村落占比不到總數的1%。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的空間分布主要受自然地理、歷史發展、交通和經濟發展水平因素影響,地形的山勢起伏和水系分布、歷史文化傳承、交通可達性、經濟發展水平高低,四大因素交互影響,形成現今長三角地區傳統村落的分布格局。
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與我國其他地域相比,因位于東部經濟發達地區,整體經濟發展水平和大眾的文化保護意識較高,大部分傳統村落得以完好保存。但各省市內部的傳統村落的數量和留存程度不同,跨省市與政府等相關部門對其重視程度不同,加之跨省市地域復合性的存在,如浙西皖南地域的傳統村落集聚狀態,使得傳統村落的深層價值難以得到發掘和延伸。本文從宏觀整體和省域、市域角度對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的國家級傳統村落空間分布狀況進行了初步探索并進行析影響因素分析,但對于各省市內部的傳統村落分布狀況未細致調研,未來可針對長三角地區典型傳統村落集聚區域進行深入分析,從而針對各省市傳統村落的特點提出相應保護和發展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