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稻田

張遠倫

糯稻田

深秋的糯稻田，剛剛完成了對千畝大地的收割

水面露出來，銀光閃閃，所有枯萎都那么微不足道

赤足站在田里的老人，逆光背對著我們

像一個微微欠身的陰影，堅持在天底下

我不知道他在空無中尋覓什么。其實，我也常常這樣

醪 糟

這是我生命中最早的化學

——母親的秘制

我定是被一個近乎真理的方程式迷惑過

我還確乎知道

——母親和我

處在等于符號的兩端

無論老邁還是年輕

時間總能令我們守恒

我那么迷戀醪糟的醇香

和“抿嘴甜”

像是一個在鄉野干凈的空氣中

隨意飄蕩的分子

被一個陶器久久地吸附著

瘦弱，微恙，需要被拯救

今天，我在東漢的提示中

依圖所示，將傳襲的古法默讀一遍

我看到，所有人都念念有詞

像在對所有的母親，讀出頌詞

登臨章華臺

一個人站在章華臺上

暮色一會兒蒼，一會兒黃

那天際之下的孤寂

渺小而又盛大

撞向前胸的風

是楚風，粘貼于后背的微塵

是古意，它們的問候近乎永恒

我就要匍匐下來，攤開雙掌

像在迎候神跡的誕生

古老的人力

有了長歌當哭的經歷

便成為自然力的一部分

強大而無形

我只能向最低垂的那枚星辰

學習謙遜和緘默

向漂浮的水草，學習柔韌

當我登臨，并非為了仰望

而是，久久地垂下頭顱

城市在水域中展開

我知道

每一條街道都是恩賜

臨水而照的白鶴

良久不愿意離開

我散步而來

仿佛是僭越

只能屏住呼吸，悄然靜坐

與它互不干擾

然而我依舊是活在它的境界里

多余而又必須

當它振翅騰空，唳叫而去

我依舊坐在那里

成為它在人世的遺留和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