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明月
多少人希望時光逆轉,只是時光不愿意
“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莫琳把兩人的近況告訴戴維的,是莫琳在所有信件、卡片的結尾處替他署下‘爸爸’兩個字,甚至連他老父親去的療養院也是莫琳找的。接著一個問題出現了,當哈羅德站在斑馬線前按下行人按鈕時,如果一直是她在做哈羅德該做的事,那么‘我是誰?’”霧氣蒙蒙的新年第一天,當我再讀《一個人的朝圣》,爬上福爾街陡峭上坡路的哈羅德心里掠過的這些話,讓我在沙發上坐不住了。
我是誰?誰是我?發出此問的不只有哈羅德,很久以前也聽人問過??墒侨绱撕唵蔚膯栴},卻從來沒有人能給出完滿的答案。忙忙碌碌一輩子,抑或懶懶散散一輩子,某一天,我們突然迷惑了:“我是誰?”我是父母的女兒,是丈夫的妻子,是女兒的母親,是老師的學生,是學生的老師,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是想要遍賞山河的夢想者,是追求內心寧靜的庸碌者,是渴慕豁達的小氣鬼……一口氣列出這么多的“我”,可是,哪個“我”都模糊如影。
讀哈羅德的故事,我分明看到眾生相,尤其感覺那就是我自己的故事。故事的具體內容與細節可能不同,但故事中的人物心理和精神分明在提醒我:人生就是這么過去的,日子一天天消逝,你在一天天迷失自我。當某一天你突然發問“我是誰”的時候,一切都已成過往,時間的長河留給你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和錐心的疼痛。
關于哈羅德的徒步之旅,有人說是為了兒子,有人說是為了20年前的友誼,還有人說是為了找回與妻子之間的愛……都是,也都不是。我覺得,哈羅德是為了找到他心之所向的那個自我。那個“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住進了他心里,只是因為母親,因為家庭,那個“我”被封閉了。后來他戀愛了,結婚了,他在追尋著那個“我”??墒且驗閮簳r的遭遇,他始終是封閉的,不夠積極的。再后來,兒子出事了,家庭破碎了,友誼不在了,他更加消極地在時光的軌道上走著,一圈又一圈,一走就是20年。直到有一天,奎妮的來信,喚醒了他心中深藏的那個“我”。奎妮的絕癥提醒他,他將不再有更多的時間猶豫與等待。于是,65歲的他終于邁開了尋找真我的第一步。
65歲才開始大膽尋找真我,似乎太遲了??晒_德做了,而且堅持到最后,取得了勝利。有更多的人,一輩子都在心中藏著一個“真我”,一輩子都在抱怨與哀嘆,卻從來沒有邁開尋找的步伐,當然就無從體會那種“現在就可以做出改變,從把一只腳放到另一只腳前面開始”的簡單欣喜,也無從體會那種“把一只腳放到另一只腳前面”的簡單中的艱辛與復雜。
現在,我很感謝作者喬伊斯,她用哈羅德的故事提示我:快點開始吧,為你心之所向的那個真我,快點邁開腳步,別等到65歲。我是誰?邁開腳步,答案就在步履之間。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對某種東西孜孜以求時,它偏像開玩笑般與你捉迷藏。這個迷藏的時間長短未定,或許是一會兒,或許是幾年,或許是永遠。當你身心疲憊,百般無奈之際,偶一轉頭,卻發現,“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有時候不得不想,理想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執著于它?想起了幾年前看的小說《旅行家》。旅行家一直有個夢想,到巴薩那個漂亮的城市去看看。這個夢想他懷揣了一輩子,然而,直到他滿頭白發時也沒能成行。文尾有一段意味深長的話:“旅行 家聽說一個巴薩人來到隆興城的時候非常興奮。他向巴薩人住的旅館奔去,趕到那里時,巴薩人卻已經離開了隆興城,不知去向。他離開時說,隆興城是世界上極其糟糕的城市,是和巴薩一樣糟糕的城市!”看完小說后,我寫了一段感想。當時的我對理想的定義是:理想是什么樣子?理想是你歷盡千辛萬苦終于見到她“廬山真面目”時的那種真實感受。時至今日,我還是比較欣賞那個巴薩人的。因為無論怎樣,他都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努力,而不是只讓理想停留在嘴邊上。盡管最終看到的理想“極其糟糕”,但這糟糕也是在他付出努力之后的一種真實感受。而那個旅行家呢,一輩子只有“想”,沒有“理”,可以說他連談論理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