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生活若剝去了理想夢想幻想,那生命便只剩一堆空架子
兩個競爭對手去參加一次競標會,路遇泥石流,一個人很幸運地在石頭滾落之前把車子開了過去。另一個人僅僅相差幾秒鐘,就被石頭擋住了去路,車子開不過去,只好掉頭,試著走另外的路。很不幸,在他下車查看路況的時候,被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砸斷了一根腳趾。可他實在不想放棄這次競標,就一瘸一拐地繼續趕路,他不能回頭。意外總喜歡盯著倒霉的人,他遇見了一只野狼。這時候他近乎絕望了,等著狼撲過來。可是他似乎聽見了妻兒的呼喚,于是他抓起身邊的一塊石頭,猛地朝狼扔過去,狼被他突然的表現嚇住,掉頭跑掉了。他爬起來繼續向前,這之后,他又遇到了多次險情。等他終于想盡方法趕到目的地的時候,競標會早已結束,他的競爭對手如愿以償中了標。
這之后的日子里,競爭對手的事業如日中天,成了人們眼中的成功企業家,因為他的企業給了成千上萬人飯碗。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風光,卻沒有看到另一個人在同樣的路上奔波、爭取過。
如果命運施舍給了一些人好運,那么,也會潑給另一些人不幸,這仿佛一個魔咒,扣在人們的頭上。世間的運氣仿佛是固定的,你得到的多了,就意味著別人得到的少了。你在天平高高翹起的一端,往往是用別人另一端的沉陷換來的。
契訶夫的小說《大學生》中有個場景,一對都是寡婦的母女,在寒冷中圍著一堆火,在聽到大學生講到信仰中的神受難那一夜也圍著烤火時,頓時淚流滿面。因此契訶夫說,這兩堆火是有聯系的,這端動一動,那端也要動一動。這相隔千年的兩堆火,竟然也有著聯系。這就是文學的魅力。由此,我有理由相信:世界的這一端有人寒冷,另一端也會有人瑟瑟發抖;這一端有人傷心,另一端也會有人默默哭泣。這讓我想起一盞馬燈。在一座墳墓旁,一盞馬燈微弱地亮著,仿佛一顆心臟在曠野里跳動。就是這一盞小小的馬燈,照亮了人間的一端和另一端。
歐·享利在小說里寫過一個叫錢德勒的青年建筑師,他從每周的收入里留下1美元,10個星期后,他用這筆積累下來的錢購買一個有紳士排場的夜晚,過一天奢侈的日子。攢錢干什么?并不是儲蓄在銀行里,變成一串冷冰冰的數字。錢是攢不夠的,攢錢沒有盡頭。錢德勒拿著它出入高檔場所,變成一個富家子弟和總經理的樣子,但也不是冒充。他扮成一個有錢人,善良的本性卻沒有丟。看到需要幫助的人,他會伸出一雙溫暖的手。出門前,他在自己的陋室里熨燙晚禮服:一只熨斗燒在小煤氣爐里;另一只熨斗拿在手里,使勁地來回推動,以便壓出一道合意的褶子。這一晚,他可以過得信心滿滿,理直氣壯地點一頓經過仔細斟酌的飯菜,拿一瓶美酒,抽一根雪茄,適當地付給服務生小費、車費以及一般雜費,盡顯他從從容容、瀟瀟灑灑的貴族氣質。
攢錢干什么?并不是儲蓄在銀行里,而是要讓人過愜意的向往的生活。作家隱地這樣定義生活的寬度,大意是10元一餐的盒飯吃過,10000元一頓的大餐也享受過,10元到10000元就是生活的寬度。10元到10000元雖是大起大落,卻具有豐富的內涵,那就是你豐富了自己的生活閱歷。這愜意的向往的生活,是你的一端,但也僅僅是一端而已。
晾在衣繩上的衣物輕輕晃動,和風沒有半點關系,因為沒有一絲風。那是因為有兩只麻雀,一只落在繩這端,另一只落在繩那端,它們把晾衣繩當成秋千,沒有打擾,它們會一直蕩。當然,還可以比喻成它們在撥弄生活的琴弦。這種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場景,是人間美好的一部分。我再次想到了那盞馬燈,人沒了,燈還亮著,好似在提醒活著的人,一個人不論生死都不會占多大地方,一端而已。這一端注定安靜和歸零,另一端何必馬不停蹄地奔忙、無休止地索取!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