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母老了

湯云明

今天不珍惜，明天不一定能重來

父母真的老了，老得讓我有些害怕，有些陌生，甚至于不敢直視他們的面孔。

從前，在我的心目中：父親是一只圓規，小心翼翼地規劃了他的一生，又為子女的前途和命運設想了一個范圍和可能;母親是一雙筷子，挑起了一家人生活的負重，又放下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光宗耀祖的幻想。如今，父親的形象被歲月的刀鋒削成一個細長的驚嘆號;母親的樣子則因風雨侵蝕而佝僂成一個大問號。在垂垂老去的父母面前，我將是他們這一生最大的牽掛，也是他們最后的安慰。

現在，父母站在老家門前的月山頂上，相互攙扶著，倚靠斜陽，溫和慈愛地注視著他們的子孫，這是二老這一生最后能夠登上的最高峰了。身軀越來越枯瘦的他們，再也沒有力氣和機會抵達更高更遠更期待的地方了。

山再高大，總是要以人為頂峰。我正攀爬在人生的山腰，抬頭能看到山頂上父母飽經滄桑的臉，低頭能看到我滿臉稚氣的孩子正在山腳采摘九月的菊花。我想，只要父母親還算得上安康，每天的問候就會有響亮的回聲。中秋后的金風、朝露、暖陽，總會日日夜夜滋養他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重陽。從生命的規律上講，人生命的最后時光和剛出生時是非常相似的，都需要呵護、照顧和安撫，甚至生活不能自理，智力逐漸回歸孩童，無理取鬧，走不穩路，經常生病……

幾年前，七十多歲的父親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嘔吐不止。我背著父親下樓，又將他送往醫院。這也是我為數不多的一次背父親，感覺他很輕很輕，因為他現在已骨瘦如柴了。小時候，他背了我無數次，可我還是第一次背他，并且只背了一小段的路程，他卻一直在問我：“背不動就放下來吧?！焙迷?，經過醫院檢查，只是頸椎壓迫神經導致的嘔吐，沒有太大的危險，屬于正常的老年病。不久父親就康復了。

所有的父母都把孩子看作自己的希望，希望他們能替自己完成未了的心愿。因為孩子的前途不可估量，而老人的人生已定，大勢已去，甚至成為一些人的“負擔”，所以民間才有“寧欺老來窮，不欺鼻涕童”的說法。據說，很早以前，在日本很多貧困落后、生存環境惡劣的地區，有遺棄老人的習俗，就是把一些喪失勞動能力或者得了絕癥的老人，背到山上的洞穴或無人的山頂，扔在那里，任其自生自滅。其目的是：一來可以騰出房子供給子孫，二來可以減輕家庭的負擔。這是極不人道的做法，但在當時的日本，人們習以為常，也不會受到譴責，被遺棄的老人也逆來順受，聽天由命。

作家海男在小說《青云街四號》中描述道：“一個老人正向著王醫生的診所走去，她已走在我前面。老人撐著拐杖，你相信嗎？每一個老人手執的拐杖，就是魔杖。我自己是相信的，因為我相信當一個老人需要撐住拐杖時，神已經走過來了，這根拐杖是神送給老人的?！钡拇_如此，一個人拄上拐杖，神就來接引他了，拐杖就是神遞給人類的指路棒。小說很唯美地暗示了人一旦到了需要拄上拐杖的年齡，就離死神不遠了。每每看到幼兒園、小學校門口接送孩子的成群家長，我都為之動容。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敬老院門口常常是空無一人。這些老人，曾經也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現在反而成為你最忽略的甚至被當成負擔的人。小時候父母在幼兒園門口等你，現在又在敬老院門口盼你。而我們呢，總是以一個“忙”字，就遮掩了自己所有的責任。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不在了，人生只剩歸途。父母在，兄弟姐妹是一家人;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就只是親戚了。的確，父母在，我再老都還是個孩子，父母健康長壽是子女的福分。從這個角度上講，父母就是子女要每天敬拜的那兩座山。如果一個人連父母都不孝敬、不感恩，何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人生有期，往往是子欲孝而親不待，行孝當及時啊！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