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對兒童慢性蕁麻疹的研究進展

★ 鄒佳華 龔麗萍 焦磊（.江西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 南昌 330004；.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南昌 330006）

蕁麻疹 (urticaria)是一種以水腫性風團，時起時消，伴不同程度的瘙癢為典型表現的過敏性皮膚病［1］。風團每7天發作2次且病程＞6周即為慢性蕁麻疹（CU）［2］。慢性蕁麻疹近年來發病率不斷增高，在兒童群體中尤為明顯。兒童慢性蕁麻疹的病因不明確且復雜。目前西醫以抗過敏治療為主，但存在一定的不安全性及易復發等問題［3］。中醫學廣博豐富，深奧精微，在慢性蕁麻疹的治療上有其獨特的理念，或許能為該病的診治提供新的思路。

1 病因病機

《內經》有云：“少陰有余,病皮痹癮疹。”［4］闡述了癮疹最原始的病因病機，為后世醫家治療癮疹病提供了理論基礎，后世醫家也在此基礎上不斷完善和擴展。歷代醫家認為癮疹致病因素內以素體先天不足、臟腑功能失調為主,外以風、寒、濕、熱等邪氣侵襲、飲食失宜為主［5］。

1.1 外感六邪

1.1.1 風邪為百病之長 風邪具有輕揚開泄的特性，易使腠理不固。《諸病源候論》記載:“人皮膚虛,為風邪所折,則起癮疹。”明確指出了癮疹的主要病因以“外風”為主。而小兒臟腑嬌嫩，形氣未充，易遭受風邪乘虛而入，侵犯衛表，導致營衛失和而發為癮疹。從發病的時間來看，蕁麻疹可發于一年四季；從發病特點來看，每個季節又各有其差別［6］。春主風，善行而數變，與蕁麻疹好發于春季、風團發無定處的特征相符合。邊天羽［7］從中醫角度認為，蕁麻疹的發生主要與風邪有關，常挾他邪侵犯肌表而引起風團驟起，瘙癢劇烈，與劉景玲等［8］所表達的觀點大致相似。

1.1.2 濕邪黏膩、纏綿 夏季炎熱、潮濕，易濕熱相挾，熏蒸于外表皮膚而引發癮疹。正如《奇效良方·諸血門》所說:“濕滯于血則為脾痛癮疹。”濕邪所具有黏膩、纏綿的特征，恰與小兒慢性蕁麻疹病情反復、纏綿難愈的特點有著相似之處。瞿幸［9］臨證中發現本病除風邪致病外,濕邪也是蕁麻疹的一個重要致病因素，故從風濕論治取得了滿意療效。

1.1.3 火熱燔灼，生風動血 《外科秘錄·火丹瘡附赤白游風》曰:“赤白游風,往來不定,小兒最多……而赤白游風無一定之色，此胃火郁熱不解,故亦結瘡而不愈。”陸子賢說：“斑為陽明熱毒，疹為太陰風熱。”均強調了溫熱火毒是蕁麻疹發病的重要病因。劉完素提出的“火熱論”，也為后世醫家從火熱邪氣論治蕁麻疹奠定了理論基礎［10］。小兒身為“純陽之體”，陽氣旺盛，外易感火熱之邪，熱極生風動血，內外相合，故小兒蕁麻疹發作時易出現鮮紅色風團，此起彼伏，皮膚灼熱等癥狀。一旦感邪則發病急驟，病情多變，易于傳變入里。

1.1.4 諸邪相兼，共同致病 風邪為外邪致病之首，易夾寒、熱、濕諸邪，郁滯肌膚而發為癮疹。《諸病源候論·風瘙身體隱軫候》：“邪氣客于皮膚,復逢風寒相折,則起風瘙隱疹……白疹者，由風氣折于肌中熱，熱與風相搏所為。”認識到了風邪兼寒、熱邪氣均可導致癮疹的發病。陳言亦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癮疹證治》中分析了歷代醫家論述癮疹發病的外感因素多與風寒濕熱邪氣密切相關，書中有曰:“世醫論癮疹……內則察其臟腑虛實,外則分寒暑風濕……”龔麗萍［11］從發病季節、風團顏色的角度論述了風邪兼寒或熱邪型蕁麻疹的發病特點，其風寒束表型好發于冬春季節，風團色白或淡；風熱犯表型好發于夏秋季節，風團色鮮紅。向麗萍［12］亦認為蕁麻疹病因復雜，風寒濕熱侵入肌表,久羈皮膚,致使玄府開闔失司或閉塞不通，是本病的重要病因病機。

1.2 飲食失宜 小兒平素多食海鮮、辛辣油膩等生發之品，易導致胃腸濕熱蘊結，內不得泄、外不得宣，郁遏皮膚腠理之間而誘發本病。戴元禮在《證治要訣·發丹》中云:“癮疹…… 有人一生不可食雞肉及章魚動風之物，才食則丹隨發，以此得見系是脾風。”古人早已實踐指出，本病的發生與飲食生發之物有著密切關系。范永升［13］也提出過食魚肉海鮮、辛辣厚味等生發之物，易導致體內濕熱內蘊,化熱動風而引發蕁麻疹。

1.3 臟腑失調 小兒五臟的生理現象，后世醫家多有論述，其中以明代萬全提出的“三不足、二有余”理論最為有指導性。

1.3.1 心肝常有余 《醫宗金鑒》載：“心火灼肺風濕毒， 隱隱疹點發皮膚。”《景岳全書》亦云：“赤白游風……或肝火血熱、風熱所致。”可見心肝火旺與蕁麻疹發病有其相關性。心主神明，肝主藏魂，若小兒受到驚嚇時，心神不寧，肝失疏泄，導致氣機逆亂，氣逆則上行犯肺，氣滯則血瘀，導致腠理不固、臟腑失和，氣血失調而發癮疹。可見小兒患病時常有煩躁、夜寐不安等癥狀，臨床上可選擇從肝論治［14］。另外，心主血，肝藏血，心肝火旺，熱入營血分致血熱壅盛，易形成瘀血；火熱灼傷陰液而引起肝風內動。林武［15］的觀點與此有相似之處，他認為本病由風邪引起，病久邪入血絡，血脈阻滯成瘀，選用血府逐瘀湯活血化瘀以達到祛風的目的，此為“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也。

1.3.2 肺常不足 薛己在《外科樞要》提出:“赤白游風屬脾肺氣虛，腠理不密，風熱相搏……”肺主皮毛,“皮毛”有起著抵御外邪入侵、與外界相溝通的作用，同時也作為外邪侵犯人體的一種途徑［16］。而癮疹發病多由風、寒、熱、濕等邪氣從皮毛或口鼻而入，常侵犯肺，導致肺失宣降，水谷精微不能運輸至體表濡養皮毛所致。小兒自身本肺氣虛弱，調節氣體交換運動的功能還不夠完善［17］，若肺氣宣降功能失調，腠理閉塞不得宣發，從而出現丘疹、瘙癢等癥［18］。李東海等［19］認為在素體虛弱的基礎上致營血虧虛，腠理不固，玄府開合失司，風邪乘虛外襲引發蕁麻疹。

1.3.3 脾常不足 《景岳全書·非風》中說：“癮疹者，自卑濕而得之。”小兒臟腑嬌嫩，在解剖結構上及功能上脾常不足，且常飲食不潔，損傷脾胃，致使脾失健運，受納、腐熟功能減退而引起濕濁蓄積于內，久之郁而生熱，濕熱內生，加之外復感時令之濕，內外濕相挾，阻滯經絡氣血運行而發為疹。董筠［20］強調本病根本病機在于脾胃虛弱，濕邪內生，感受外邪發為本病。此外，在多種相兼病因的基礎上，脾肺腎功能發生異常，致水液代謝障礙而停聚為痰飲，以病理產物的形式誘發蕁麻疹［21］。

1.3.4 腎常不足 腎被稱之為“先天之本”，主藏先天之精，其主要作用是促進小兒機體生長發育與生殖機能成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西方生燥，燥生金……肺生皮毛，皮毛生腎。”腎中陰陽通過臟腑經絡給皮毛腠理提供能量以發揮其生理功能［22］。若小兒腎精虧損，陽氣虛弱，腠理衛氣不固，則易感外邪而發為本病［23］。由此可見，腎常不足與小兒蕁麻疹的發病也有著不可或缺的關系。

1.4 先天與體質 《儒門事親》載：“凡胎生血氣之屬，皆有蘊蓄濁惡熱毒之氣。有一、二歲而發者，有三、五至七、八歲而作者，有年老而發丹熛癮疹者。”說明了小兒蕁麻疹的發病與其母親平時飲食辛辣厚味，內生濕濁熱毒有關。王潔瓊［24］認為體質的變化是導致變態性疾病發生的根本原因，研究表明小兒蕁麻疹患者中以肺熱陽盛體質為主。因此，先天和體質也是小兒蕁麻疹發病的一個因素。

2 辨證施治

2.1 辨證分型 根據癮疹的病因病機，以辨證論治為原則，專家共識［25］將其辨為風熱襲表證、風寒束表證、腸胃濕熱證、毒熱熾盛證和氣血虧虛證五種類型進行施治。秦穎［26］在臨床診治中采用傷寒六經辨證治療小兒蕁麻疹，把本病分為五型：太陽中風表虛證、太陰脾虛里實證、少陰陽虛風寒外束證、陽明濕熱證、厥陰寒熱錯雜證，隨癥加減治療。徐燕［27］結合小兒的生理特征及西醫發病病因，總結了小兒蕁麻疹的四種證型：風熱型（多由吸入塵螨引起）、風寒型（多由物理因素引起）、濕熱蘊結胃腸型（多由飲食因素引起）、氣血虛弱型（多由先天因素引起）。

2.2 辨證用藥 鄭健［28］認為本病臨床辨證多以血虛風燥為主，以養血祛風之四物消風散（由四物湯加荊芥、防風、白鮮皮、蟬蛻、獨活、薄荷、柴胡、大棗組成）治之，并根據小兒的發病特點進行加減用藥，如夾熱者加銀花、連翹、白花蛇舌草，夾寒者加麻黃、桂枝，夾濕者加苦參、薏苡仁等，如此辨證，療效顯著。張新建［29］采用防風通圣散治療胃腸濕熱型小兒慢性蕁麻疹，方由荊芥、防風、川芎、當歸、芍藥、大黃、薄荷、連翹、芒硝,麻黃、梔子、白術、 甘草、黃芩、滑石、石膏、桔梗組成,諸藥合用，切中病機，療效甚佳。丁櫻［30］從“血”“風”“瘀”三方面進行論治，自擬方劑（即四物湯加浮萍、忍冬藤、海風藤、煅龍牡、五味子、防風,甘草),臨床療效確切。麻建輝［31］用自擬益氣滋陰祛風湯（由太子參、炒白術、生山藥、生地黃、當歸、赤芍、紫草、炙桑葉、荊芥、防風、生甘草、生石膏組成）加減治療脾胃虛弱、肺熱外風之小兒蕁麻疹86例，治療1個療程（30 d）后，純中藥治療組總有效率為93.02 %，明顯高于西藥對照組的76.74 %。

3 中醫外治

中醫特色外治療法在小兒蕁麻疹的診治方面亦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3.1 神闕穴拔罐療法 張玉梅等［32］對40例年齡在3～16歲的兒童蕁麻疹患者進行中西藥聯合拔罐治療。治療方法如下：在神厥穴位處留罐3～10 min，2次/d，期間持續內服西藥撲爾敏、維生素以及中藥（防風、荊芥、蟬蛻、生地、當歸、知母、蒼術、丹參、牛蒡子、苦參、石膏、甘草），總有效率為100 %。這表明，神闕穴拔罐療法可作為一種輔助治療方法以提高臨床療效。

3.2 中藥貼臍 龐俊慧等［33］運用中藥內服聯合中藥貼臍療法治療35例小兒蕁麻疹，取得較好的效果。治療方法如下：對照組口服氯雷他定分散片，每日1片。治療組在內服健脾湯的基礎上配合中藥貼臍（防風、蟬蛻）。方法：將兩味藥研成粉并加入蜂蜜調成糊狀，將其固定在臍窩處，每日1次且貼置半小時，兩次間隔8 h。兩組均持續治療2周為一療程，一個月后觀察臨床療效。西藥對照組的總有效率為71.43 %，明顯低于治療組94.29 %的總有效率。李錦春［34］選取43例兒童蕁麻疹患者，采用中藥（防風、地龍、蟬蛻 、柴胡、僵蠶、冰片）敷臍聯合口服西藥。結果：中藥敷臍配合西藥組總有效率為93.0 %，高于單純西藥組76.7 %的總有效率。中藥貼臍傳統療法有利于藥性直歸于任脈以調節陰經五臟六腑之氣血，從而提高小兒機體免疫力，降低患病復發率。

3.3 外洗療法 藥浴法方便易操作且患兒易于接受。鮑云生［35］自擬消疹A方（由桂枝、麻黃、艾葉、徐長卿、羌獨活、蟬蛻、荊芥、防風、當歸、蘇葉、雞血藤、黃芪組成）、自擬消疹B方（由生山楂、浮萍、晚蠶砂、白茅根、青陳皮、豬茯苓、黃柏、通草、生芪、蟬蛻、枳殼、赤芍、丹皮、大黃、生石膏、蒲公英組成）沐浴，分別治療27例風寒襲表型兒童慢性蕁麻疹和15例腸胃濕熱型兒童慢性蕁麻疹，均取得了滿意療效。用法如下：每日1劑，第一煎以擦洗四肢皮膚，以患兒耐受溫度為宜。5 min后，以第2煎用藥汁浸泡足踝部，以患兒微微汗出為好。以1周為一療程，治療2周后的臨床效果：治療總有效率為88%。

3.4 推拿療法 王月武等［36］運用推拿手法配合角臍治療外感風熱、內有伏風型小兒蕁麻疹。操作方法：頭面以四大手法各24次為主，推上三關5 min，橫擦膈俞以透熱為宜，拿百蟲2 min；搗小天心81次，清心經1 min；清天河水 3min，揉曲池2 min，拿列缺10遍。角臍法：在神厥穴位處留罐2 min，3遍為宜。均1次/d，治療5 d后，其臨床效果明顯。廖品東［37］采用推拿手法治療小兒蕁麻疹亦取得了良好的療效，通過辨證將其分為五個證型：風寒型、風熱型、濕熱毒型、氣血虛弱型、陰虛血燥型，依次采用的手法是頭面四大手法；清天河水、推拿箕門穴；橫擦膈俞；推上三關，擦膈俞；推箕門、拿百蟲、改用打馬過天河等隨證加減。臨床效果表明：小兒推拿作為純天然無毒副作用的特色療法并取得了顯著的效果，值得臨床推廣。

4 結語

綜上所述，兒童蕁麻疹的病因病機復雜多樣，但不外乎內、外因和不內外因。外因多屬外感六淫，其中風淫作為首要致病因素，可分為外感風和內生風，外風常相兼他邪（寒、熱、濕等）致病；內風易久病入絡而成瘀。此外，痰飲亦是本病的致病因素。內因以飲食不慎、臟腑失調、先天與體質因素為主，其“三不足、二有余”是對本病臟腑失調的高度概括。

治療上，根據小兒生理特點及年齡個體差異，在辨證施治的同時，結合拔罐療法、中藥貼臍、中藥外洗以及推拿療法等多種外治法，因其臨床療效好、不良反應少、復發率低且易于接受等優點日益受到青睞，是臨床值得推廣的治療方式。然而，在自血、耳穴貼壓、針灸等治療本病方面還不夠完善，今后應加強開展此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