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華 謝超群 易書林 盧錦瑩 朱瑩(.湖南中醫藥大學 長沙 4008;.湖南中醫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長沙 40005)
口瘡,是以唇、舌、頰及上腭等處黏膜發生單個或多個淡黃色或灰白色潰爛點,伴有疼痛或刺激時疼痛為特征的口腔黏膜疾病,具有自限性、周期性反復發作的特點。中醫稱“口瘡”“口糜”“口瘍”“口破”“口疳”等。臨床患病率高達20 %左右,居口腔黏膜病首位[1]。西醫常用維生素類、免疫調節類藥物治療,迄今尚無可靠的根治之法[2]。湖南省名老中醫朱瑩教授,從事脾胃病臨床30余年,臨證經驗豐富,主張從脾胃入手論治口瘡,臨床療效顯著,現將其經驗介紹如下。
火為陽邪,其性燔灼炎上,易致瘡癰。中醫學認為,口瘡病因主要以火為主。經絡臟腑邪熱可導致口瘡,足太陰腎經連咽喉系舌本,兩頰及齒齦屬于胃與大腸經絡,齒為腎之余,三陰經、太陽經及陽明經與舌或唇,或齦皆有聯絡。《素問·氣厥論》曰:“膀胱移熱于小腸,膈腸不便,上為口糜”,說明下焦邪熱上炎可致口瘡。《醫學摘粹》曰:“脾胃寒濕,膽火上炎,而口舌生瘡”,指出脾胃運化無力,寒濕內生,郁久化熱,上犯于口而發病。《壽世保元》載有:“若腎虛發熱作渴……咽喉燥痛,口舌瘡裂”,提出腎陰虧虛,水火不濟,虛熱內生,亦可發為口瘡。綜上,口瘡病性屬熱,與臟腑經絡郁熱上炎密切相關。病位在口腔,與心、脾關系最為密切,涉及胃、肝、膽、腎等臟腑[3]。其病機有心火亢盛、肝火亢盛、脾胃伏火、胃陰不足,虛火上炎和寒熱錯雜等的不同,但總以肝郁脾虛化火上炎所致者多見。
朱教授認為,口瘡的發病根本原因在于平素情志調攝不當,導致脾胃虛弱。正氣不足,脾胃運化失常,食積化熱,中焦伏火,再遇氣候濕熱或溫燥,即引動伏火,導致口瘡反復發作。朱教授在門診中發現,本病以女性尤其是難以控制情緒的更年期女性較為高發,以飲食失調和情志不暢為主要病因,長期食用外賣、高強度工作學習、長期熬夜、頻繁應酬、抽煙、酗酒、家庭關系不和睦等皆是本病的重要誘因。
朱教授認為,治療口瘡病,若只一味的苦寒清熱,反而更傷正氣。但若只一味扶正固本,又會閉門留寇,致使口瘡久不愈合甚至愈演愈烈。因而,朱教授提出,在治療口瘡病時,應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因勢利導,既要從根本上恢復脾胃健運功能,進而扶助正氣,又要給邪氣以出路,或少量應用肉桂引火歸元,或用淡竹葉滲利小便,引邪從小便而出,或健脾運助消化,引有形邪氣從大便而去,或用和法調理陰陽平衡,但總以健運脾胃為要,佐以疏泄肝氣,次以清熱。此外,有研究表明[4],復發性口瘡患者的Hp檢出率較高,提示本病可能與Hp感染有關。因此,對于反復發作,遷延不愈的口瘡患者,應及時檢查是否存在Hp感染。
朱教授在治療口瘡時,臨證用藥考究,量輕質柔,在門診過程中從未應用過大苦大寒的黃連、梔子、牛黃等藥。常在辨證擬定基本方后,加減運用生石膏、蒲公英、白術、白芨等藥物。
生石膏,性大寒,味辛、甘,入肺、胃經。具有清熱瀉火,除煩止渴,收濕斂瘡的作用。《本草衍義補遺》載石膏:“瀉胃火、痰火、食積”,《長沙藥解》載石膏:“清心肺,治煩躁,泄郁熱,止燥渴”,《用藥心法》載石膏可:“緩脾益氣”。朱教授結合自身臨床經驗,認為石膏是清肺胃郁熱之良藥,雖其性寒,但藥性較為平和,可用于治療食積化火、胃熱熾盛上炎、肝胃伏火等導致的口瘡。同時,石膏有收濕斂瘡之功效,可以促進潰瘍愈合,故其應用于口瘡非常合適。但在應用時應根據患者大便情況,靈活掌握用量,一般用量在15~30 g,切不可使患者大瀉,防治造成涼遏冰伏之禍。
蒲公英,性寒,味微苦、甘,歸肝、胃經。《本草衍義補遺》載:“化熱毒,解食毒,散滯氣”,《醫林纂要》載:“補脾和胃,瀉火”。現代研究證實,蒲公英具有抗炎抑菌、利膽保肝、促進胃腸動力等作用[5]。有研究顯示,90 g蒲公英單方治療復發性口腔潰瘍的治愈率可達87.5 %[6]。朱教授多將其應用于有幽門螺桿菌感染的口瘡患者,一藥多效,不僅可以抑制口腔細菌、促進口瘡的愈合,亦可幫助患者清除幽門螺桿菌。
白術,苦、甘,溫,入脾、胃經。具有健脾益氣,燥濕利水,止汗,安胎等多重功效。臨床應用時,分生白術和炒白術兩種。從直接功效看,白術對于治療口瘡并沒有直接功效。但因其具有健脾益氣的功效而深受朱教授喜歡,而且臨床應用考究。對于脾胃虛弱,運化失常而導致的脾虛濕勝患者,朱教授傾向應用土炒白術,恢復脾胃健運功能,同時土炒白術柔而不燥,不傷津液。對于因脾胃陰虛,虛火上炎而發口瘡兼有便秘的患者,朱教授傾向于應用生白術,而且大劑量應用,不僅可以補脾陰,同時可通利大便,使伏火從大便而去。
白及,苦、甘、澀,微寒,入肺、肝、胃經。具有收斂止血,消腫生肌之效。現代研究證實,白及富含多糖,具有促進口腔黏膜創面愈合的作用,同時對于消化性潰瘍的治愈有優越的療效[7]。因此,在治療口瘡時,朱教授必用此藥,對于多發口瘡、潰瘍面深的一般應用15 g,對于單個或輕癥口瘡應用10 g,經臨床驗證,白及在促進潰瘍愈合、防止復發方面確有顯著療效。
朱教授作為脾胃病專家,在治療疾病時大多從脾胃入手,且選方慎重,謹守平和之道。加之她對于口瘡病病因的獨到見解,故而在治療口瘡疾病時,常以疏肝健脾之柴芍六君子湯去法半夏作為主方。以四君子湯之人參健脾益氣,白術健脾燥濕,茯苓健脾滲濕,甘草益氣和中,調和諸藥,共奏健脾益氣之功,以恢復脾胃健運功能為要義;配以陳皮,燥濕化痰,理氣健脾,補而不滯;柴胡、白芍,疏肝養血,柔肝緩急止痛,與六君子湯配合調理肝脾,和中有補,補而不峻;酌加生石膏、蒲公英、淡竹葉之類以清瀉胃熱,并加入麥芽、谷芽、神曲、雞內金等以助消食,再以白芨收斂止血,消腫生肌,促進潰瘍修復。諸藥合用,肝郁得疏,脾虛得健,胃熱得清,積食得消,潰瘍得愈,則諸證自除。朱教授常提醒我們“四季脾旺不受邪”,故而在治病選方方面,恢復脾胃健運功能應是第一要義,切不可過用峻猛苦寒之藥,其余配伍應結合患者病情、誘因等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同時,朱教授強調,在治病過程中應充分調動患者積極性、醫患合作,治養結合,而不是僅僅依賴醫生、藥物。
朱教授認為,口瘡病的發病與免疫力下降、情志、飲食關系最為密切。故而,在診病過程中,朱教授會充分調動患者積極性,告知患者養病的重要性及方法。胡懿寧[8]通過文獻研究亦發現,口瘡病的發病原因主要是自身免疫力差。因而朱教授在治療口瘡病時,除遣方用藥外,她一定會叮囑患者要注意清淡、易消化飲食,注意保持口腔清潔衛生,早晚可用康復新液含漱口腔,并強調患者晚飯后一定要舒緩心情、疾走40 min,以此促進消化、舒緩身心,同時使機體免疫力得到提高。對于更年期煩躁、抑郁的女性患者,朱教授會深入內心交流,找到癥結所在,并囑患者轉移注意力走出困擾,同時應用花類藥物疏肝解郁,如玫瑰花、合歡花等。對于工作壓力較大的工薪族,朱教授會建議患者適當休假并注意少熬夜、禁煙酒等。大多數患者在朱教授的悉心疏導與精心治療下,口瘡的發作時間逐漸延長、程度越來越輕,很多患者痊愈后長期未見復發,并收獲了和睦的生存環境和良好的心境。
患者朱某,女,8歲。于2019年9月24日因“反復口腔潰瘍2年,加重2周”初診。患者2年來反復發作口腔潰瘍,期間未予重視,2周前無明顯誘因口腔潰瘍加重,口腔內散在多個潰瘍,疼痛不欲飲食、說話,口干但不欲飲,無口苦,夜寐稍差,易醒,白天精神尚可,詢問家屬訴平時脾氣暴躁,大便2~3天一行,質干結,小便黃。舌淡紅、苔薄白,脈弦。病屬“口瘡”,以疏肝健脾、清熱瀉火為法。處方:柴胡3 g、白芍5 g、陳皮3 g、茯苓8 g、甘草2 g、太子參8 g、谷芽5 g、火麻仁15 g、扁豆8 g、白術15 g、石膏15 g、合歡花8 g、淡竹葉6 g、白芨6 g、生地6 g、玫瑰花6 g,10劑,水煎服,每日一劑,分兩次飯后半小時溫服。10天后復診,口腔潰瘍基本愈合,食納一般,無明顯口干、口苦,大便較前容易解出。予前方加減,繼服28劑,以鞏固療效。
按語:本病患者為一學齡期少女,平素因生活條件優渥,但調攝不當,挑食、脾氣暴躁,導致口瘡病反復發作,遷延不愈。朱教授認為,該患兒是由于平素生活調養不當,作息不規律、挑食等導致脾胃虛弱、運化失常,久則導致食積化熱,加之脾氣暴躁,肝氣郁結,木郁乘土使脾胃更加虛弱,同時肝郁化火,形成惡性循環,故而口瘡遷延難愈。因而采用柴芍六君子湯去法半夏作為基本方疏肝健脾,以淡竹葉、石膏清肺胃伏火,生地黃滋陰清熱涼血以清血分熱邪,白芨促進潰瘍愈合,生白術健脾胃同時兼以配合火麻仁通便,合歡花、玫瑰花疏肝解郁且具助眠功效,同時鼓勵患者調適心境、培養規律健康的生活作息、加強運動等以提高免疫力,治養結合,共奏疏肝健脾,清熱瀉火之功,方藥量小而柔和,療效顯著,值得臨床學習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