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恒言》夜坐防治老年失眠癥探析

★ 黃文 章德林 胡耀 林惠蘭（.江西中醫藥大學科技學院 南昌 0004；.江西中醫藥大學 南昌 0004；.南昌大學第四附屬醫院 南昌 000）

曹庭棟（1700-1785），字楷人，號六圃（六吉），自號慈山居士，浙江省嘉善魏塘鎮人，清代著名養生家、文學家［1］1。曹氏自幼博覽群書，著作頗豐，著有老年養生專著《老老恒言》。《老老恒言》又名《養生隨筆》，全書共五卷，從衣食住行各方面對老年人養生保健有精辟的論述。

曹氏認為老年失眠癥是老年人普遍存在的，適宜通過練習夜坐的方法來改善。現代醫學對老年失眠癥的治療，主要通過藥物干涉，但是藥物會產生諸多副反應，影響老年人的認知能力，加快老年癡呆的進程［2］。夜坐治療老年失眠癥避免了諸多藥物副反應,對老年失眠癥患者的生活質量無影響。現將曹庭棟《老老恒言》夜坐法（以下簡稱曹氏夜坐）從原則、方法、注意事項三方面總結如下。

1 曹氏夜坐原則

1.1 守靜 《老老恒言》記載：“夜坐乃凝神于靜。”［1］19強調練習曹氏夜坐要求身體和內心均保持清靜的狀態。身體保持清靜，即對外界事物少聽少視，甚至是不聽不視，為保持內心的清靜做基礎。保持內心清靜、安寧的狀態需要減少思慮、拋開雜念，將功名利祿、凡塵瑣事暫時忘卻。世人皆有所苦，過多的思慮會使陽氣妄動，出現陽不入陰。若情志過激化為熱象，將煎熬人體的陰分，出現陰虛陽亢的病理狀態。輕者出現陽不入陰導致失眠，日久不愈出現陰虛陽亢狀態則貽害無窮。《遵生八箋》記載“專修靜定身如玉”［3］248，“歸心靜默，可以長生”［3］286，可以佐證守靜的狀態對養生有著促進作用，對人體健康大有裨益。

1.2 虛無 《老老恒言》記載：“體合于心，心合于氣，氣合于神，神合于無。”［1］17練習曹氏夜坐的關鍵在于將形體、內心、氣息、精神四位從清靜的狀態升華到虛無的境界。虛無是“靜”達到極致的狀態，是相對于“靜”更高層次的精神狀態。《遵生八箋》載：“虛無所累，靜無所怵,故靜極而虛。”［3］305又載“以其無心故也，故虛則能容，無則變化。”［3］308認為虛無的關鍵在于無心，虛則能容納萬事萬物，無則沒有規定的方法、原則，使事物生出無窮變幻。“若能虛無其心，神自來歸，氣自來復”［3］308，若能保持內心的虛無狀態，則會反哺人體的神和氣。形氣神心的四位一體，是達到內心虛無境界的前提，當到達虛無的境界，又將進一步促使形氣神心達到高度統一。

2 曹氏夜坐方法

2.1 靜坐法 靜坐法在儒、道、佛各家均有不同闡述，在稱謂上各有別稱。佛家稱靜坐法為趺坐、瑜伽坐、打坐等，儒家稱為端坐、正坐、默坐等，道家稱為坐忘、心齋、枯坐等［4］6。據筆者統計，曹氏在《老老恒言》中對靜坐法的方式描述為趺坐、靜坐、夜坐三種，共計18次，其中趺坐有14次（包括盤足跏趺1次）。趺坐又稱跏趺坐、七支坐法，俗稱盤足坐法，是佛門禪定修持的基本方法。由此可推之，曹氏夜坐主要采取佛家趺坐的方式。

《老老恒言》記載：“如貫想頭頂，默數鼻息，反觀丹田之類，使心有所著，乃不紛馳，庶可獲寐。”［1］1參考佛家趺坐方式，大致歸納曹氏夜坐采取靜坐法的具體方式如下。在坐塌或蒲團之上雙腿盤坐，保持上半身正直挺立，雙手呈“結手印”手勢并環節在下丹田處，兩肩自然微微張開，頭部正立，雙目微張，舌頭輕抵上顎［5］。曹氏靜坐法要求練習者集中意念于上丹田既泥丸宮處，隨著氣感的增強，漸漸將氣感引導至下丹田。與趺坐不同之處，曹氏靜坐法需由上丹田至下丹田進行運氣。運氣具有疏通經絡氣血，調整陰陽的作用，使外散陽氣歸入人體下丹田，幫助陽氣歸陰，使得老年失眠癥有所改善。

2.2 調息法 調息法廣義上是指對呼吸時氣息的調節，在形式上分為數息、隨息、閉息、靜息、胎息等［4］4。《老老恒言》記載:“坐時先調息以定氣，塞聰掩明，屏除雜想。”［1］17可知曹氏調息法首先要求練習者調均勻呼吸的節律、放緩呼吸的速度，耳不聞窗外事物，目不視周遭環境，心無雜念、保持清靜、虛無的狀態。在呼吸方式上采取口腔吸氣，鼻腔吐氣的方法，注意保持呼吸細軟綿長的狀態。接著，需要練習者默默記錄鼻息的次數，若練習精當者可以逐步過渡到隨息、閉息、胎息的狀態。

曹氏夜坐將調息法描述為“默數鼻息”［1］1，可知多采用數息的方式，使人內心保持清靜、安寧。練習方式有兩種，一種為默數呼吸次數從一數到十，依次循環；另一種為默數鼻息從一到百，依次循環。王畿《調息法》記載：“息調則心定，心定則息愈調。”［6］說明氣息調和與內心清靜、安定是相輔相成的，氣息調和促使內心清靜、安定，內心清靜、安定有助于氣息調和。《陸地仙經》記載：“夫調息久，而神愈凝，而息愈微，又久則鼻中全無呼吸。”［7］胎息是建立在數息的基礎上，其特點在于呼吸的氣息極其的細微，納氣深度在下丹田。此法適合練習純熟者，難度高，不易掌握，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呼吸狀態。

2.3 導引法 《老老恒言·導引》中記載夜坐導引法共有十種，分別為：洗面式、搖頭式、挽弓式、托鈞式、捶物式、擺腰式、扭腰式、推掌式、捶體式、轉轆轤式。總體上來說，縱法采取雙腿雙盤跌坐，以上半身部位，如頭、肩、雙臂、胸、腰等，小幅度運動的方式鍛煉，具有按摩臟腑、經絡，增強其功能的作用。

良好的睡眠，依賴于人體陰平陽秘和臟腑調和，老年失眠癥的主要病因為陽不入陰，以及心肝脾腎臟腑功能失調［8］。扭腰式要求雙腿盤坐，以脊椎為中心，依次向前后左右四個方向小幅度扭動腰部。擺腰式要求雙腿盤坐，兩手互相握住大拇指成拳狀，保持拳狀反手托于臀部后方作為支撐點，微微抬高臀部，小幅度搖擺腰部數遍。腰為腎之府，小幅度做扭腰式、擺腰式可以起到按摩、鍛煉腎臟功能。推掌式要求雙腿盤坐，雙手攤掌，十指交叉，兩肘部拱起，用手掌部按住前胸，再反掌推出。手少陰心經起于心中，斜出腋下，沿上肢內側后緣循行。由此可知，在做推掌式時不僅可以按摩心臟，還可以加快心經氣血的運行，增強臟腑和經絡功能。轉轆轤式要求雙腿盤坐，雙手放置于膝蓋處，兩肩帶動上半身前后交替扭動，令骨節發出響聲，背部有微微發熱感，狀似轉轆轤。練習轉轆轤式可以帶動循經所過的足太陰脾經、足厥陰肝脈經、足少陰腎經及手少陰心經，加速氣血運行，增強相應絡屬臟腑的功能，達到調和臟腑功能，保持人體陰平陽秘狀態的功能。余下六種導引法不一一列舉。

3 曹氏夜坐注意事項

3.1 夜坐的時間 《老老恒言》記載:“夜以更點為候……拈香一炷，或兩炷……令每夜同之。”［1］18曹氏認為夜坐時間安排可采用更點或者燃香的計時方法，用以記錄夜坐的時長，使每次練習的時間相同，進而使人體氣血運行有一定的規律，幫助老年失眠癥患者恢復睡眠。曹氏夜坐主要是針對老年失眠癥患者，故練習時間為夜晚，時段在黃昏之后至日出之前。曹氏對夜坐時間的安排，屬于行為療法，符合現代睡眠控制療法，有利于調節人體生物鐘，可刺激人體正常睡眠-覺醒周期的形成［9］。《老老恒言》載：“四時夜有長短，各酌其宜可也。”［1］18四季晝夜長短各有不同，春夏季夜短可以減少夜坐時間，秋冬夜長可以適當增加夜坐時間。這與《素問·四氣調神大論》中春夏夜臥早起，秋季早臥早起，冬季早臥晚期的起居時間的安排不謀而合。

3.2 夜坐的衣著 曹氏認為夜坐時衣物著裝以輕軟、舒適、保暖為要。《老老恒言》記載：“式如被幅，無兩袖……靜坐亦可披以御寒”［1］46，又載“制鞋有純用棉者……跌坐亦穩貼”［1］52。曹氏認為天涼時練功不宜穿裘皮之類衣物，雖然保暖但質量大，使人行動不便，適合穿著羅漢衣、純棉鞋，天冷時宜加大襖。書中詳細記載大襖、羅漢衣、純棉鞋的制作方法。大襖采用絲綢做面料、里料，用棉絮作為填充物；在大襖中間接近胸部的位置，鑲嵌一個箍圓固定；箍圓上半部裝厚厚一層棉花，下半部裝薄層的絮，使暖和而行動輕盈。羅漢衣無袖，樣式如被單，靜坐時可以披以御寒。純棉鞋，鞋面和鞋底均為純棉制作，穿著保暖而輕便。練功時穿著輕軟、舒適、保暖的衣物有助于軀體的放松，使身體經絡氣血通暢。雖然現在少有人會親自制作衣物鞋子，但為現代練習功法者的穿搭，提供了指導思路。

3.3 夜坐的環境 《老老恒言》記載：“使光不射目，兼養目力，若滅燈而坐更妥。”［1］18練習曹氏夜坐時要注意周圍光線不可過強，最好是關閉光源。《內經》載：“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可以知道眼睛能視物需要依靠五臟六腑的精氣滋養，但久視傷血并且消耗臟腑精氣，加重老年失眠癥的癥狀。《陰符經》記載“神機在目”，光線過強擾動目力，心神會隨之波動，使神明混亂。現代研究表明夜晚房間保持黑暗，能夠促使褪黑激素的分泌，達到促進睡眠的效果。另外，曹氏認為夜晚寒露較重，老年人尤其要注意避風寒保暖，夜坐要在密閉的室內進行，背部不能對著窗戶吹風。在安放坐榻時，盡量靠墻放置，或者在坐榻旁加裝“山字屏”的屏風，以避免風寒侵襲。

3.4 夜坐與飲食 《老老恒言》記載：“坐久腹空……或略進湯飲以暖之，酒更不可飲……夜不食姜亦此意。”［1］18在練習夜坐之后，不可立即進食，不可飲酒，不可食用生姜，可略進湯飲。夜坐后感到饑餓，不要立刻進食，進食易擾動胃氣，使得胃氣不調而導致失眠加重。不可飲酒，因為酒辛甘性熱，有活血、散血，振奮人體陽氣的功效，對老年人失眠無宜。不可服用生姜及生姜制品，因生姜味辛性溫，振奮脾胃陽氣，使得陽不入陰，導致老年失眠癥狀加重。若練功后感到饑餓難忍，可稍稍進食淡水粥或淡面。

4 小結

本文從原則、方法、注意事項三方面對曹氏夜坐防治老年失眠癥的經驗進行總結。曹氏夜坐以守靜、虛無為原則。在修煉方法上分為靜坐法、調息法、導引法3種。調息法以默數鼻吸為方法，靜坐法運用佛家跌坐方式。導引法共有10種，均采取雙腿趺坐，以上半身部位小幅度運動的方式鍛煉，具有按摩臟腑、經絡，增強其功能的作用。練習時間方面，選擇黃昏之后至日出之前，以更點或燃香的方法計時，使每次練習時長基本保持相同，并根據四時晝夜長短相應調整夜坐時間。衣著方面，選擇輕軟、舒適、保暖的衣物。環境方面，注意周圍光線不可過強，最好是關閉光源，選擇練功地點時注意避風寒保暖。飲食方面，要求夜坐之后不可立即進食，不可飲酒，不可食用生姜，可略進湯飲。對曹氏夜坐經驗的挖掘，為防治老年性失眠癥提供了優化的治療方案，避免了諸多藥物副反應,提高了老年失眠癥患者的生活質量，對于指導臨床實踐具有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