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的抑郁癥論治

★ 王乾 鐘美林 劉爭強 章文春（江西中醫藥大學 南昌 330004）

抑郁癥是近現代常見的情緒障礙綜合征，以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為主要癥狀［1］。臨床可見心境低落，情緒沉悶，食欲下降，性欲減退，睡眠障礙，嚴重者欲自殺，甚至肢體活動異常［2］。輕微者發作后可自行緩解或通過舒暢情志，轉移注意力等簡單治療而好轉，嚴重者則需要系統辨證施治并聯合其他療法綜合治療。

1 抑郁癥的西醫認識

抑郁癥明確病因以及發病機制目前仍不清楚，但在國內外研究者的不懈努力下發現，其與生物化學、遺傳、心理和社會等多種因素有關，同時也根據相關病因研發出了相應的治療藥物，此類藥物可明顯改善部分癥狀，但也存在著一定的副作用及肝腎毒性作用。SSRI(即選擇性5-羥胺重攝取抑制劑)是目前的一類藥物，可選擇性作用于神經突觸，并產生抑制，從而增加突觸間隙中5-HT 濃度［3］，達到抗抑郁的目的。氟西汀、西酞普蘭、舍曲林、氟伏沙明、帕羅西汀為主要代表藥物，相對于其他抗抑郁藥物，此類有口服易吸收，半衰期長，服藥劑量較少，安全性較高的優點，所以為目前的首選抗抑郁藥。NDRls(NA 及NA 再攝取抑制藥)是一種新型氨基酮類藥物，尤善治療雙相障礙，代表藥為安非他酮，臨床上可用于治療多種抑郁癥。

2 抑郁癥的中醫認識

抑郁癥嚴格意義上講并不是一種疾病，而是一類由一種或多種因素共同引起的疾病癥候群［4］。抑郁癥雖屬于西醫病名，但從中醫的角度看抑郁癥是情志的疾患，涉及各個臟腑及其生理物質，癥狀表現多種多樣。多數醫家和學者認為應歸屬于中醫學“郁證”范疇，情志病范疇，散見于古醫籍中癲狂、臟躁、百合病、郁證、驚悸、頭痛、奔豚氣、不寐等病中，現臨床多按郁證診治?！端貑枴ちo大論》曰：“郁極乃發，待時而作?！保?］首將“郁”引入中醫學?！吨嗅t內科學》［6］中提到“郁證”是由情志不暢、氣機郁結引起的以心情郁悶、情緒不安、胸悶、或脅部脹痛，或急躁易怒，或悲憂喜哭，或咽部異物感等為主癥的一類病證。抑郁癥的病因病機較為復雜，目前中醫多認為情志因素是抑郁癥的主要致病原因，其主要病位在肝，但是，郁證的發生不僅與所受刺激的強弱程度和持續刺激時長有關，也與人體的健康程度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機體的臟氣弱是郁癥發病的內在因素，而思慮過度等情志不暢是郁癥發生的導火索。據其臨床表現可以看出五臟六腑均有涉及，肝失調達、脾運化失常、心血不足等導致臟腑、氣、血、陰、陽失于原有的平衡而發為本病，抑郁癥正是在這種本虛標實的夾擊中形成的。其中屬肝郁者當疏肝理氣，以柴胡疏肝散、四逆散、越鞠丸為主方；屬氣郁久而化火者需清肝瀉火，方用丹梔逍遙散，若橫逆犯胃，出現嘈雜吞酸、嘔吐等，可合左金丸；痰結者，予半夏厚樸湯、溫膽湯以化痰開郁；氣郁日久不免出現虛證，精神恍惚、喜怒無常者，當以養心安神之品，如甘麥大棗湯加酸棗仁、夜交藤之類；心脾兩虛者，必用歸脾湯補而不滯；年老體弱、肝腎虧虛者則應補其肝腎，用以滋水清肝飲、六味地黃丸、二仙湯等。抑郁癥的中醫證候一直是研究熱點，現代廣大中醫人結合古籍記載以及臨證觀察，對抑郁癥的病機的分析可謂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然而其病機卻始終離不開臟腑陰陽氣血失調的大框架。

3 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

《淮南子》認為生命體均是由形、氣、神所構成，彼此之間缺一不可，共為一體。《淮南子·原道訓》中說：“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三者傷矣?！闭挛拇航淌冢?］由此提出“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指出人體生命是由形氣神三個要素構成，并且這三個要素是一體的。這里“形”主要是指臟腑、官竅、經筋、皮部、肌肉、血管、毛發等有形實體；“氣”是一種非實體場性物質，它不僅充斥于人體的臟腑、組織、結構之中，并隨之周而復始的運行，而且彌散于有形機體的周圍［8］；“神”這里主要指人的意識［9］，它是人體生命活動的主宰。生命體是由形、氣、神三者共同組成，缺一不可，共為一體，三者雖各司其職、各有所主，但他們彼此之間互根互用、相輔相成，無可替代，而恰恰這三者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三者之中任意一者發生異常變化均可引起整個生命體的偏態或病態［10］。

4 抑郁癥的形、氣、神改變

抑郁癥會對人的行為舉止、精神狀態、日常活動、思維、智力以及心理產生某種程度的影響，基于形氣三位一體的生命觀，筆者認為抑郁癥的臨床表現不僅僅是精神情志的異常，也可以表現在形態結構和人體氣機的病理變化。下面將從形、氣、神三個角度進行系統剖析：

4.1 “形”的異常 形是構成生命體的基礎要素，它包括了臟腑、官竅、經筋、皮部、肌肉、血管、毛發等有形實體。抑郁癥患者 “形”的改變可表現為行為舉止、五官神態、舌象脈象、經絡循行部位等的異常變化。抑郁者患者的可表現為頭痛、頭暈，軀體疼痛，發熱，胸悶、心慌、呼吸困難，甚則窒息感，異常汗出，面色潮紅或蒼白，步態不穩，或肢體麻木、僵硬、震顫，呆坐少動，沉默寡言，惡心、嘔吐，腹痛、腹脹，失眠、多夢，哈欠、嘆息增多，腹瀉、便秘或交替出現，體重明顯增加或減少；皺眉、蹙額、兩嘴角下撇、面部肌肉僵硬或抽搐、流淚，或外貌蒼老，與實際年齡不符；局部甚至全身的皮疹，可伴隨瘙癢、疼痛、脹滿等不適癥狀［11］；舌象脈象也會隨之改變。其“形”的改變多因氣機失調、情志異常達到一定程度而逐漸出現，臨床上抑郁癥患者形態結構的改變可引起“氣”與“神”的變化，形態組織結構的異常會影響氣機的運行，可出現氣結、氣逆、氣郁、氣陷等，臟腑形態的改變或缺如，可引起人體之氣的變化，此類變化看似微小，不起眼，實則卻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人體之氣、臟腑之氣、經絡之氣，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形改則氣變，形動則氣移，形傷則氣病，“神”則亦是如此。

4.2 “氣”的變化 氣機的運動和變化推動和調控著人體的生命活動，維系著整個生命的過程［12］。氣機運化正常，百病難生; 若氣機失調，則可出現不同程度的病理變化。抑郁癥多以氣機的運化異常為先，而后導致一系列其他的病理變化，如：瘀血、火熱、痰凝、食積、水停等并涉及多個臟腑。人體氣機的運化異常是本病的主要因素，也是抑郁癥患者出現心境低落、思維混亂、意志障礙等臨床表現的病理基礎。這種變化不僅可直接影響患者的日常生活，還會逐步影響患者的心理、情緒以及整個意識和思維狀態。氣機的運化異?？芍苯訉е戮袂橹痉矫娴漠惓＃徽撌菤獾倪\行的異常還是虛實的變化，均可出現相應的神志異常，久而久之，某一處氣機的變化，還可造成形態組織結構的改變。氣機的運動表現為四種形式：升、降、出、入，其中升與降、出和入是對立統一的矛盾體，根據臟腑特性及其側重，肝脾多主升，肺胃多主降［12］，若升降功能異常，則出現胸悶脅痛，心煩，眩暈，乏力，遺尿，癃閉，臟器脫垂等；惡心，嘔吐，打嗝，反胃，咳嗽等。若出入功能異常，則可出現汗出異常，大小便次數、質地異常。由此可見，人體之氣的虛實變化及氣化功能異常，可使機體出現不同程度、不同部位、不同性質的變化，氣虛則形神亦虛，實則亦可為病，升降出入的異常，機體均會表現出相應的變化，太過與不及均不可取，唯有守中才可平調。

4.3 “神”的改變 抑郁癥最突出的癥狀，同時也是人們最易察覺的癥狀，往往也多為神的癥狀，抑郁癥患者多表現為自身思維、情緒、精神、意識、欲望等方面的改變，從而可出現對外界感知、反應［13］的異常，如喜悲情況與相處環境不符合，或過度緊張、驚恐，或終日悶悶不樂，或喜怒無常，或精神過亢；幻聽、幻視，妄想，易激惹，社交退縮，甚至社交恐懼，精神運動遲鈍或亢奮，疲倦，嗜睡，精神衰弱，記憶障礙，注意力分散，食欲減退或增加，性欲減退甚至缺乏或增加等?！吧瘛辟囈陨w的各種有形及無形的物質基礎而存在，倘若人的精神情志發生異常，其“形”和“氣”也將受到影響，出現相應變化，人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只有形氣神三者共為一體，三者各司其職，各安其位，生命體才可正常，這也正是抑郁癥病位涉及多個臟腑的原因。

5 治療

治療上通常在辨證施治為大前提、大原則的指導下，予中藥對癥治療、針灸治療和氣功功法導引等。治療多為形氣神兼顧，多角度、多層面治療，最終達到形氣神三位一體的生命優化狀態。明確病因病機予以有效的治療手段，如：針灸或氣功功法導引糾正形的異常，使軀體癥狀得以好轉，形正則氣順神調。氣的升降出入異?；蛱搶嵶兓惓＃梢岳弥兴幖搬樉奶匦约右哉{節，如：虛則補之，實則瀉之，以反治法靈活運用平調氣機和氣性。當然，氣功功法導引也是不錯的選擇，氣功功法講究氣與形合，氣與意合，將氣與自身形體相結合，以意念引導之，達到調氣的作用，氣暢、氣通、氣足則神安、形合。調神不僅僅在于藥物安神、養神、鎮靜等功能，使病人的身心放松、心理疏導等療法，更重要的是應以神調神，以神引導神，不可機械地治療，人不同于其他生物，我們可以耐心地與患者溝通、施以心理疏導，使患者神定氣和，從而使形氣神達到生命的優化協調的狀態。

6 臨床醫案

患者，男，33 歲，就診日期：2018 年9 月12 日，因“自覺孤獨、恐懼伴煩躁易怒6 年，加重1 周”前來就診，近日情緒波動較大，煩躁易怒，情緒郁悶，精力不集中，自覺對生活失去掌控，生活被父母設計，對生活不滿；常胡思亂想，自覺孤獨，又不欲與人交往，幾乎無朋友，常獨處；自覺壓力較大；稍有恐懼感；自覺身體如物籠罩，憋悶，常頭腦中不適，拍打后減輕，后背瘙癢，無皮疹；口干口苦，晨起咽中痰感，喜吹空調，不喜運動；無晨勃，輕微陽痿，幾無性欲；無眼脹，無胸悶；食欲差，無腹脹感，時有反酸，喜飲涼水；睡眠可；大便成形，日1 次。形體偏胖?；颊咦栽V原生家庭關系不和諧，工作壓力大；近6 年來自覺孤獨、恐懼伴情緒不受控制，煩躁易怒；5 年前確診為“抑郁癥”。兒時常感冒，發燒（常酒精降溫），身體瘦弱。脈象：脈澀；左尺細，關微弦；右尺沉。舌象:舌正紅，舌尖散在紅點，苔白滿布，中后根略厚。中醫診斷：郁證；證候結論:風濕郁熱于太少兩經，太陰脾虛。治法：祛風除濕，清熱解郁。治療：①石菖蒲10 g，炙遠志10 g，郁金15 g，荊芥10 g，柴胡15 g，黃芩10 g，白芍15 g，炒枳殼10 g，炙甘草6 g，茯苓10 g，7 劑，口服，2 次/日。②每日早晚各蹲墻100 次。③心理疏導治療。

二診：服藥后頭腦中不適感消失，后背瘙癢較前減輕。近3 天睡眠較淺，凌晨3-4 點易醒，可復睡，無焦慮，無煩躁。治療：①守前方加丹參10 g、合歡皮10 g，10 劑，口服，2 次/日。②每日早晚各蹲墻100 次。③心理疏導治療。

三診：服藥后煩躁較前緩解。治療：①前方加山茱萸10 g、山藥15 g、合歡皮10 g、炒薏苡仁20 g，14 劑，口服，2 次/日。②每日早晚各蹲墻100 次。③心理疏導治療。

四診：服藥后煩躁明顯緩解，愿意出門走動，愿與人交往。鞏固治療：①守前方加女貞子15 g、墨旱蓮10 g、黨參10 g、石楠葉20 g。14 劑口服，2 次/日。②每日早晚各蹲墻100 次。③心理疏導治療。

按語：該患者因家庭關系及工作壓力，出現孤獨、恐懼、煩躁易怒、郁悶、難以集中精神、幾無性欲等思維、情緒、精神、意識、欲望方面的改變，從而表現出自覺對生活失去掌控、不愿與他人交往、喜獨處等對外界感知、反應的變化，此均屬于“神”的改變范疇，因神的異常引起身體不適（“形”的異常），如：自覺身體如物籠罩，憋悶，常頭腦中不適，后背瘙癢，晨起咽中痰感，無晨勃，輕微陽痿等。而形與氣的改變常常不能絕對割裂開來，不管是氣虛、氣滯、氣逆，其作用的靶點往往是形體，由形態結構的變化來顯現出來。在治療上，我們也應從形氣神三個層面同時施治。先說對患者“神”的調理，每次門診都與患者進行必要的思想溝通，進行心理疏導，引導他向正確的方向前行，不僅僅引導身體的歸正，同時心理的歸正也很重要；另一方面以藥物炙遠志、茯苓寧心安神，石菖蒲開竅醒神以調其神。再談治“氣”，予以柴胡、炒枳殼、郁金理氣開郁，荊芥、黃芩、茯苓以疏風清熱除濕，不僅虛要補實要泄，又要明確致病之邪的性質，祛邪以使氣機運行正常。

此外，中國傳統健身的氣功導引法能有效地調理人體形氣神的病理變化。從氣功導引的機制而言，氣功導引就是對人體形氣神的鍛煉和調控，并使之三位一體。氣功導引方法能調動患者積極參與的積極欲望，它是一個積極主動治療方法，故本案囑患者鍛煉“蹲墻功”配合治療，取得了良好的療效。

總結：疾病，即構成人體生命要素出現異常變化的狀態。疾病的發生、發展與形、氣、神這三要素密切相關，所以從形氣神三位一體生命觀來論治疾病，可以更全面地把握疾病的生理、病理狀態以及病因病機，為臨床的診斷和治療提供依據，從形的改變，氣的異常，神的變化入手，進行調理和治療，不僅僅體現在一對一的針對性治療，還包括形神、形氣、氣神甚至形氣神的綜合調理和治療，從而使形氣神達到三位一體的狀態，當人的形、氣、神三位一體時，人體生命將進行自我優化，自我調理。由此可見，此生命觀運用于臨床，不僅使辨證思路更加清晰，對疾病的分析、辨證、診斷、治療更具操作性，而且使治療更具有指導意義。